第27章 願意承受
鐘迦注意力剛才全放在謝迎年的突然出現上了, 對方一開口,嗓音都是啞的,臉上戴的也不是裝飾作用的口罩, 她這才發現不對勁。
什麽叫我在想我今天吃藥了嗎?謝迎年未免對自己的身體太不負責, 上次讓她好好鍛煉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成天就用紙老虎似的眼神吓唬人。
她心裏着急, 一下子将自己在謝迎年面前哭鼻子出了糗的事給抛到腦後, 關切地問道:“你感冒了?”
女人上半身是深藍色大衣與同色系襯衫的疊穿,圍巾繞脖,系得不是很緊,露出胸口處的衣領,裏面還有黑色的高領打底。
謝迎年出了名的私服亂穿,采訪裏問起穿衣建議, 她說舒服就好。
二十出頭高強度工作那會兒沒少穿着老頭汗衫和大褲衩走機場, 還把這兩件東西一度給帶脫銷了, 可惜無數買家翻車,給了差評。
謝迎年的臉跟身條根本就是最大的濾鏡, 穿什麽也不會出錯, 她粉絲甚至說不穿最好。
這樣的衣着在鐘迦眼裏勉強算是保暖, 但她想起病怏怏的居在,那家夥冬天裹得跟熊似的整個人也像個大冰坨子,來例假不吃止痛藥能疼得死去活來, 又不放心了。
謝迎年遲疑了幾秒沒回答,見鐘迦伸長了手要探她額頭, 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沒發燒, 不嚴重。”
她想起冷血崔醫生的專業發言, 順便将感冒的真實原因給輕飄飄地瞞了過去:“這個季節本來就容易着涼。”
“所以你吃藥了沒?”鐘迦不依不饒地問, 以為謝迎年不喜歡随随便便的觸碰,識禮地收回了手,站在原地。
感冒這事可大可小,不過多數情況也就是小病小痛,像鐘迦這麽緊張兮兮的還是少見,謝迎年目光在對方的耳朵上輕輕一頓,大概明白是為什麽了。
她面色如常,語氣似乎變得更柔和了些:“吃了的。”
“那就好。”鐘迦怔怔地點頭。
謝迎年溫柔的聲線與幾天前的阮聽別無二致,讓她情不自禁地也往後退了一步,她的卻步是因為情怯,生怕距離太近那些親密的記憶太洶湧,如浪一般在她心頭翻卷,白天才被壓下去的念頭又會蠢蠢欲動。
但謝迎年數秒前的卻步是因為什麽?
她不得而知。
“你家裏的事處理好了嗎?”鐘迦的鼻頭紅紅,開口還帶着鼻音。
在微信上就想關心來着,她怕唐突,轉念又覺得謝迎年那天急匆匆地就走了,說不定是很棘手的事,猶豫再三還是當面問了出來。
鐘迦轉身時,謝迎年的右手就背到了身後,現在也依然如此,她的耳串随着說話在發絲間晃出細微的銀光:“差不多了,沒什麽大事。”
說起來,施采然的生日就是今天,謝迎年無論多忙都會趕在零點準時送上生日祝福,禮物也有,那丫頭要麽是敷衍地回一句謝謝姐,要麽是幹脆不回。
這次直到這個點了也沒消息。
周淳之前給謝迎年透了個底,說在一家高檔餐廳裏見到施采然和姜奈吃飯,姜奈是很有能力的一位音樂經紀人,哪怕市場不景氣的這些年也帶出了頗有流量的歌手。
“那不是很好嗎?”謝迎年笑了一聲,“她都這麽大了,我也不能照顧她一輩子,她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很高興。”
謝迎年說歸說,可是周淳始終覺得她未必有自己嘴上說的那麽淡然處之,畢竟這麽多年下來,她為了這個妹妹就像頭牛似的累死累活,連進圈也是為了施采然。
無論是哪一種感情,從來都是互相妥協互相影響,直到退無可退的歇斯底裏玉石俱焚,很少有單方面的封閉式輸出。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施采然依賴謝迎年,謝迎年又何嘗不是呢?
當年梁素芬死得突然,留下一段重新被歸置的非親姐妹關系,成分渾濁,可能要最精密的儀器才能分析究竟是愛與依賴多一些,還是恨跟糾纏多一點。
謝迎年已經很久沒感受到純粹得能将她燙傷的眼神了,真誠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常常會顯得可笑,倘若去面對,又很難不動容。
就像鐘迦咬她的脖子,目光灼灼地說了那句破釜沉舟的臺詞。
謝迎年在那一刻覺得她被這個女孩豁出所有的喜歡壓得肩頭一沉,好像她就是對方的全世界,還是長得這麽好的小姑娘,她甚至有那麽幾秒想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不止于戲裏。
但還是忍住了。
這部電影是先定的謝迎年才定的鐘迦,農斯卿選人是有私心的,一道目光就足以燎原的情窦初開不好演,她将演員的年齡限制在了二十二歲以下,渴求的就是少年的青澀又無畏。
有沒有經驗無所謂,她有的是方法逼演員入戲,至于殺青以後的出戲與情緒修補,不在她的職責範圍裏,謝迎年與喬映秋不是沒有經歷過那個痛苦不已的階段。
十六歲以來,鐘迦沒少在網上查找謝迎年的消息,她知道對方的一些禁區,謝迎年模糊的回答也有點到即止的意思,她便壓下了關于背上紋身還有傷疤的好奇。
“呃,你,你來找我有事嗎?”鐘迦問道。
在觀衆面前大大方方侃侃而談,這會兒卻成了個磕磕巴巴的傻子,竟然連對方為什麽闖入自己房間的質問都忘得幹幹淨淨。
少有人能不在特例中淪陷,獨一無二可能是在一段感情開始之前最容易讓人神魂颠倒的東西。
謝迎年無聲地笑了一下,眼角微彎,似乎心情很不錯:“沒什麽事。”
“啊?”鐘迦發出一聲疑問。
謝迎年忍住笑意:“不歡迎嗎?那我走了。”
“別——”謝迎年貼着褲縫的左手被人一點點勾住,慢慢變成緊握,産生了細微的溫差,随後聽見鐘迦遲疑地問,“你見到我哭了?”
謝迎年覺得她的口吻很好笑,順嘴接茬:“要滅口嗎?”
論起耍嘴皮子,鐘迦沒少在謝迎年嘴下吃虧,她學聰明了,避而不談,另起了個話題:“我這樣沒有很醜吧?”
謝迎年用目光慢慢踱過她紅暈未褪的面容,感慨對方的懵懂無知,也希望她在殺青之前都學不會利用這份“醜”來轉化為誘惑。
“不醜。”
眼皮發癢,鐘迦揉了揉眼睛:“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她說得很小聲,生怕被謝迎年駁回似的藏起了該有的音量,如果對方聽不見那就算了。
口頭上的表達遠遠比不上肢體動作的付諸,謝迎年本就是為了安慰鐘迦而來,她輕輕回握了鐘迦的手:“可以。”
謝迎年近前一步,抱住了鐘迦,她的肩頭壓着一顆說不上沉的腦袋。鐘迦沒來得及散盡的委屈又被溫暖的懷抱勾出些許,她吸了吸鼻子,卻忍住沒哭。
雙臂伸向謝迎年身後,環抱得緊緊的。
“……是不是抱得太緊了?”謝迎年覺得自己被勒得有點喘不過氣。
鐘迦很快就松開了些,燈光底下,她鼻尖微紅,輕聲說:“對不起,太想你了。”
後半句輕得幾乎聽不見,但她們離得這麽近,連對方的心跳似乎都能入耳。
謝迎年唇角微微彎起,被鐘迦想說但不太敢說又确确實實能感受到的想念燒得耳邊靜了幾秒,趁機去聽另一顆亂跳的心,這次反而是她将人抱得很緊。
過了一會兒,鐘迦想起一件事,她松開手退了回去,抱歉地說:“謝迎年,我忘了我手臂上還有口紅了,你的衣服肯定被蹭到了吧?不好意思啊,你脫下來我給你送去幹洗。”
“還有,”鐘迦面露疑惑,“你為什麽老背着一只手?”
謝迎年的肩膀怎麽扳都扳不過去,鐘迦想繞過去看個究竟,卻忽然被對方冷不丁的出聲給吓得愣住了。
謝迎年:“轉過去。”
鐘迦嘴張了張:“……啊?”
“你說要補償我的。”
“呃,我……”鐘迦的語言系統仿佛突然生鏽,她想起了微信裏答應對方的事。
面前的女孩略顯僵硬地轉身,頓了半晌,也許是謝迎年沒反應,還自覺地撐着桌沿,将上半身壓低了些。她的熟練讓謝迎年感到納悶,是以前就被這麽對待過嗎?
一顆心七上八下,鐘迦餘光瞄見那道一動不動的人影,輕輕咬唇,緩緩閉上了眼。
安靜緘默的側臉在燈光底下乖巧得過分,渾然沒了主導舞臺的那股酷勁兒,活脫脫像只為了哄主人開心暫時卸下架子變得百依百順的小貓。
謝迎年那天其實沒說對,她怕疼,從小就怕,但是有的疼痛又不得不經歷。
鐘迦的舉止是經驗使然,卻也使一些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
她小學那會兒算是老師最讨厭的那類學生,性格悶,不合群,不乖巧,也沒有會給老師送禮的家長,常常會與嘴裏不幹不淨的同學發生口角之争,甚至打架,所以沒少被體罰。這事也稀松平常,縣城小學的管理本來就不嚴,不然她也不會沒滿七歲就入學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
因為對方是謝迎年,她給的疼痛,她願意承受。
那微微翹起的弧度被棉質的睡褲包裹,是很漂亮。
謝迎年走過去,就算之前确實有幾分欺負人的心思,這會兒也無意再開玩笑了。她握住鐘迦靠近自己這側的手腕,感覺到在輕輕發顫,明明很害怕,卻這麽輕易地答應了自己無理的要求,她心裏嘆了口氣,松了些力道,将打了結的絲帶勾到對方的手上。
鐘迦下意識地用力握緊,卻發現手裏的東西并不重。
落地窗只在左右兩側留了兩扇可以通風的小窗,此刻吹進來一陣微風,融入了散發着暖意的屋裏,餘下舒服的拂面感,也将身後那道聲音送到了鐘迦耳邊:
“傻不傻?我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嗎?給你買的甜點,吃了心情會好一點吧?”
作者有話說:
降溫了降溫了,嘶,好冷好冷,大家加衣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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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不傻,我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嗎?”
錯失機會,當事人表示現在非常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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