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回來了
謝迎年沒在, 又考慮到鐘迦很快要回學校參加期末考試,結合其他演員的檔期情況,統籌将通告單做了細微的調整。
這麽一來, 鐘迦回燕京之前的戲份就變得很緊湊, 電影裏孔偲也有自己的單線,涉及到的演員倒不多, 因為孔偲習慣了獨來獨往, 在崇鄉也沒交幾個朋友。
一場從理發店下班路過興發超市買東西的戲結束,櫃臺後面有張老板坐的電腦椅,演員的戲瘾還沒過夠,坐那兒嗑瓜子,笨重的白色臺式機有點泛黃了,但還能用, 裝的是xp系統, 他在藍天白雲的桌面上打開了紙牌游戲。
發牌的系統音唰唰唰, 鐘迦坐到了麻将桌的後面,化妝師給她理頭發, 補了點妝。
地上牽着亂七八糟的線, 通往超市的庫房, 農斯卿從裏面走了出來,她今天戴了副黑邊框的眼鏡,目光從玻璃鏡面裏透出來更銳利了些, 不過鐘迦近來的表現漸入佳境,很少會被罵了。
“剛才怎麽卡了一下?”農斯卿路過沒布置機位的貨架, 順便拿了一罐旺仔, 遞給了鐘迦。
桌上堆滿了麻将, 超市老板什麽都好, 唯獨這點不好,大半夜還在呼朋喚友制造牌起牌落吆五喝六的噪音。
旺仔握在手裏,鐘迦摩挲着罐身,沒有很快回答,她嘴唇微張,又輕輕抿上。
農斯卿察覺出她的欲言又止,笑道:“沒關系,有問題就問,有什麽想法也可以說。”
導演笑容和藹,目光親切,鐘迦明白這其中有一部分是喬映秋的緣故,故友的女兒,這個身份讓她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優待。哪怕電影在農斯卿的處事原則裏高過一切,她也沒辦法消除名為念舊的情緒對自己的影響。
尤其是年齡漸長,可以歸到舊這個範圍裏的人與事越來越多,滄桑從皺紋滲透進骨髓,似乎在搭建的實景裏也随處可見。
“崇鄉真的有個興發超市,我前幾天回酒店的路上進去買東西了。”鐘迦回憶了當時的場景,她笑了一下,“也不知道為什麽,結賬的時候就順嘴喊了一聲陳老板,老板也真姓陳,不過歲數要小很多。”
“剛才就有點恍惚,覺得怎麽這麽巧,超市同名,老板也同姓。”
農斯卿:“你覺得會有這麽巧的事嗎?”
她的笑容淺淺淡淡,讓人琢磨不透。
鐘迦:“我不覺得會有這麽巧的事,但我希望會有這麽巧的事。”
如果是巧合,那麽這個劇本就只是藝術創作,如果不是巧合,那麽這個劇本很可能改編自真人真事,現實裏的孔偲與阮聽真的是那樣的結局嗎?
對面坐着的女導演笑意愈深,鐘迦不免為自己的心直口快感到抱歉。
農斯卿将這部電影作為自己的告別之作,又籌備了這麽久,就連戲份沒多少很多時候只是充當背景板的媛媛,也要經過層層篩選才能将演員确定下來。
倘若劇本并非虛構,盡心盡力執導電影的農斯卿在這段心酸的往事裏究竟扮演着什麽角色?
“農導,對不起,我……”
農斯卿将鐘迦的道歉截斷:“不要緊,是我讓你說的,我只是想到了你媽媽。”
進組以來,農斯卿偶爾也會對鐘迦說起喬映秋,多半是有感而發,讓鐘迦意識到她與喬映秋還是有些相似之處的。
明明沒在喬映秋身邊長大,血緣的牽引卻使她奇妙地避開了給自己的暗示,依然在外貌以及其他方面染上了對方的特質,哪怕這樣的相似微乎其微,鐘迦還是晃了下神。
“秋秋也問過這個問題,不過比你直白多了。”農斯卿捏起一張麻将把玩。
鐘迦:“怎麽問的?”
農斯卿笑得眼角的皺紋深陷進去:“問我是故事裏的她還是謝迎年。”
鐘迦:“……”
喬映秋真是個直來直去的棒槌,難怪以前還被別人戲稱為鐵直女,簡直是一根筋好吧。
她想起了小時候被喬映秋用牛奶冰淇淋哄上了車,離開燕京,去了外婆身邊。喬映秋說明年夏天就會帶她回去,那麽低端的騙術,卻使得她等了一個又一個夏天,直到等來喬映秋的死訊。
對媽媽抱有期待的那顆心也随之失去了跳動的可能。
“我當時是這麽跟她說的。”農斯卿将手裏的麻将上下颠倒,那枚頭朝下的幺雞被她攤到了桌面,“電影是一門藝術,藝術是人們做夢的載體,你想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你想它是真的,它也可以是真的。”
“無非一場夢而已,再怎麽沉醉也會醒來,不要太過介懷。”
沉醉,再次從農斯卿口中聽到這個詞,鐘迦不禁怔了怔。
農斯卿站起身,掌心按在她肩膀上壓了壓:“下一場戲要開始了。”
商務車停在片場外面,鐘迦從更衣間裏走出來,她穿了件羊羔絨外套,內搭的白色衛衣露出領口處的兔子耳尖,粗針圍巾潦草地繞了脖子兩圈,往胸前垂下一大截。
步伐明顯沒有往日下戲的時候輕快,帆布鞋好幾次都踩到積水,濕了鞋邊。
阿茶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司機開了後備箱,她一股腦塞進了裏面。
車門還沒關上,阿茶弓着身子鑽了進去,坐到了鐘迦旁邊。
她家小藝人盯着已經黑屏了的手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甜甜,你是太累了嗎?”阿茶關心道,“待會兒那個直播很快的,施哥說了,你也不一定非得回應那些敏感的話題。”
鐘迦回過神,指尖無意間觸碰到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中注入到她眼中,掩藏了之前的茫然。
她搖頭:“商家那邊不是預告都發了嗎?沒事,我路上睡會兒就好。”
緩解疲勞的方式是睡覺,鐘迦卻越睡越清醒。
農斯卿的聲音回蕩在耳邊,吻戲與床戲的畫面也相繼浮現,更關鍵的還有周周發過來的微信,周周說,謝先生對你喜歡的這個人沒有任何意見,不過他上網查了,知道你正在和她拍感情戲,你對她是真的喜歡,還是喜歡她飾演的那個角色?你要不要再好好考慮考慮?
需要考慮嗎?
鐘迦分得清謝迎年與阮聽,也還沒有沉浸在孔偲的角色裏無法自拔,她只是忽然覺得自己的喜歡是否來得太倉促太輕易太缥缈,以至于謝先生會将她動心的理由往入戲太深的方向靠攏。
如果她冒冒失失地對謝迎年告白,對方肯定也會以為她犯了每個用心演戲的演員都會犯的錯誤,一笑作罷,不當回事。
鐘迦揉揉眉心,随後睜開眼,喚醒手機屏幕,點進了她與謝迎年的微信聊天頁面,她自己發過去的一個好字幹巴巴地嵌在屏幕裏,沒了下文。
喬映秋好歹也在影史裏留了不輕不重的一筆,巅峰期風頭無兩,再到後來的隕落,人生巨變很富有戲劇性,用今天的網絡梗來說,她的一生很好地诠釋了“不要靠近男人會變得不幸”。
很多怒其不争脫粉的人其實還盼着她東山再起,哪知道她死得那麽突然,那點希望不上不下,成了梗在心頭的意難平。
賀力夫以前念國際學校的時候還有照片流出,他從小到大的相貌被外界評頭論足,每年總會帶着“長殘了”或者“更帥了”的tag占用公共資源,不是公衆人物也淪為了談資。
現在憑空冒出一個鐘迦,說是喬映秋與鐘克飛的女兒,資料上的出生年月日跟賀力夫一模一樣,這對龍鳳胎一人一個姓氏,狗血味十足,外界對她的好奇只多不少。
方糖娛樂大範圍的删帖只會引起網友的逆反情緒,上次的公告也模糊了重點,如果不把握回應的主動權,輿論方向很容易被存在競争關系的公司牽着走。
這個國貨品牌白天放出的直播預告,帶的話題經過了兩方團隊的商讨,營銷號再加把火,果然引起了廣泛關注,熱度節節攀升,直播間湧入了無數吃瓜群衆。
施恒說鐘迦的破爛手機肯定會被卡出去,讓她用阿茶的,軟件也早就下好了,連了酒店的wifi,平時網速很快,今天罕見地出現了網絡延遲,評論區的高頻詞也是卡。
帶貨采取了連屏的形式,品牌方請了個網紅美妝博主,經驗比較豐富,知道怎麽将産品吹得天花亂墜,也很會聊天。
串詞前幾天就由工作人員發到了鐘迦的微信裏,走個形式罷了,商家也知道有的明星純粹拿這事當撈金。施恒沒逼着鐘迦非得背下來,他覺得這孩子最近有點太辛苦了,阿茶說她複習到半夜,還有平時作業要補,早上又起得很早。
坐下來化妝半分鐘就能睡着。
阿茶在鐘迦對面豎起一張提詞板,本來還緊張兮兮的,生怕施恒不在會出什麽岔子,結果無聊得呵欠連天。提詞板也用不上,鐘迦記了關鍵點,其他都是自己串的,她以前就經常跟湊合的那幾個開直播,流程還算熟悉。
酒店房間有個小客廳,落地窗旁邊的燈光效果比較好,鐘迦背對着玄關的門坐在餐椅上,她在片場就把口紅給卸了,還有人不斷在問是什麽色號。
“還沒塗呢,是濾鏡嗎?”鐘迦自動忽略了不斷在眼前刷過的污言穢語,無非是說她賣人設什麽的,她檢查了一下設置,湊近屏幕的瞬間臉部也被放大。
-卧槽,這個怼臉過分了,鼻梁太top了,好美啊,真的美女
-妹妹公司沒配妝發嗎?怎麽就穿個衛衣,發型也好随便
-感覺比賀力夫會長诶,用AI性轉了說不定比他帥,真的基因玄學,圈裏好幾個星二代長得不如爸媽,喬映秋也算給顏狗做貢獻了。
-又酷又幼,好獨特的氣質啊,垂耳兔衛衣又是地攤上淘的嗎?求個同款
-得了吧,別賣慘了,喬映秋死了,她爸她哥不是還在嗎,賀力夫随便泡個吧消費都六位數,一群韭菜還心疼上星二代富二代了,天天往身上堆廉價品賣什麽過時的草根人設,作不作?
評論刷得飛快,回應的環節放到了最後,鐘迦沒分心,她看着鏡頭:“濾鏡是默認的,應該差不多吧?我唇色可能偏深,待會兒我也塗在手臂上,方便你們對比。”
網紅博主第一次碰到這麽配合的藝人,開玩笑說這次工作好輕松。
帶貨部分快到尾聲的時候,流量接近峰值,不少人抱着吃瓜的心态來的,哪知道美色誤人,種草效果拔群,也莫名其妙地下了單。博主笑得眼睛都快沒了,她的分成靠銷量,肯定低不了。
鐘迦的衣袖捋到了手肘處,小臂上還留了幾道深淺不一的口紅印,嘴唇也塗着賣得最快的那個色號,她的唇紋偏淺,遮瑕都省了,絲絨質地的正紅色,少女的氣質被勾出恰如其分的女人味,青澀裏帶着誘人。
“到這裏就差不多結束了,接下來是我關于最近一些傳聞的回應……”
鐘迦太過專注,右上角不減反增的人數弄得她有點緊張,她沒聽見門鈴的響聲,也不知道謝迎年出現在了門外。
作者有話說:
下一本《風月應識我》的文案修了修,大家可以再點進去瞅瞅,喜歡的話收藏一下,這本應該是明年唯一一本,鋪得比較大,又是古代的,比較花時間精力。
喜歡現代的可以收《春天從二樓落下》,不過這本無所謂數據的撲街文會寫完再發,六十章左右,在風月以後,同期應該會有另一篇不太容易撲街的現代文,還沒定。
tips:
看過上一本的應該都有妹妹ptsd了,這本不太一樣,不過也很複雜,真的謹慎嗑骨科哈,康康我們小鐘呢,我寫到後面被她甜暈了……好可愛的女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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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笑話,喬映秋給鐘迦唯一留下的遺産是一堆死灰複燃的事業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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