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當年的事
爽脆的藕帶裹着酸醋的味道慢慢浸滿口腔,謝迎年細細咀嚼,直到咽下這口菜才重新開口:“這件事得從《蘆洲月》說起。”
鐘迦放下了筷子,還生怕聽不清,連椅子帶人坐得更近了一些。
“你聽你媽跟你小媽的瓜就這麽起勁?”謝迎年戴上塑料手套,将白灼基圍蝦轉到自己面前,又用眼神示意鐘迦将她的碗拿過來。
這個梗過不去就幹脆別過了,反正演戲不也是高階的cosplay嗎?鐘迦心裏安慰自己,伸長了手去拿剛才被自己落在原位的碗:“你要給我剝蝦嗎?”
惜字如金的女人對這麽顯而易見的問題只有沉默。
鐘迦:“雖然我對喬映秋沒什麽感覺,但她畢竟是我媽,好奇她是怎樣的人等同于好奇她能給我怎樣的基因,不矛盾吧?”
其實是矛盾的,鐘迦說完就覺得矛盾了,因為她根本就不好奇鐘克飛,她對渣爹僅剩的血緣濾鏡早就在外婆重病求助無門的時候碎成了粉末。
要怎麽解釋這份好奇呢?她莫名其妙看向專心拆解蝦肉的謝迎年,解釋的破綻之處也許就是真相,但她此時此刻的思考卻下意識繞開了這條線索。
“想尋自己的根?”謝迎年言簡意赅地概括。
鐘迦頓了頓:“差不多吧。”
“你這說得很像我跟你媽生的你。”
鐘迦:“……”
道理是這個道理,怎麽聽着這麽禁忌呢?
謝迎年是不是忘了她們還要演情侶啊?
她在機場說自己反應慢是真的反應慢,互怼的時候基本都是三輪就歇菜的青銅選手,屬于又菜瘾又大的那類澕,還會伴随胸悶氣短面紅耳赤的丢人症狀,枉費了自己發呆也能裝點酷的長相。
愣了足足有半分鐘,在板凳上将自己坐成了個玉石材質的假花盆景,皮膚白皙細膩,臉上薄薄一層淡粉格外明顯,像是白玉裏頭開出一朵紅玉來。
蝦處理得幹淨,也新鮮,蝦殼很好剝落,謝迎年還是不厭其煩地剝開一點蝦背,檢查有沒有黑線。她聲線平穩,幾分促狹也藏在了平淡的情緒裏,很難聽出惡意,甚至嘴邊的微笑都很容易讓人誤會是寵溺。
吃素卻一門心思給鐘迦剝蝦,被上乘的長相一襯,頭頂的暖光都像濾鏡,姐姐味更濃了。
有不少人猜測謝迎年在家裏是長姐,無論對長輩還是晚輩,她很會照顧人。
《蘆洲月》的電影紀錄片裏她就像喬映秋的貼心小棉襖,一場冬天淋雨的戲,她比助理想得還周到,犧牲午休時間專門去後勤那裏熬了姜湯。
喬映秋喝完就抱着謝迎年哭,她個子沒謝迎年高,在對方懷裏很像是依偎,十八歲的女孩一臉無奈的縱容,明明自己還稚氣未脫。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在安慰,誰都知道喬映秋那會兒很不容易。女人總是被婚姻烙下痕跡,要麽就焊死沒機會逃離,要麽是耗盡力氣的重來,從某太太變成某太太,就是不是自己,不像男人,就算死了原配再娶一個都叫做續弦,延續而已,什麽都不用犧牲也不用改變。
關于謝迎年的家庭背景以及家庭成員衆說紛纭,坊間傳聞是無數個張口就來的我朋友說系列,有說是普通工薪家庭的,有說是紅三代的,也有說是某個巨星的私生女。
謝迎年從未正面回應過相關話題,她也一直都是自己住,跟幾個前任沒發展到同居的關系就吹了。
“我以為你們玩樂隊的性格會稍微跳脫一點。”謝迎年剝好一個就放進鐘迦的碗裏,放過了嘴笨的這個人。
鐘迦蠻不習慣被這麽照顧的,她确實很怕給別人添麻煩,不剝蝦是喜歡把最喜歡的菜留到最後吃,不是懶,這會兒也戴上手套拿了只蝦:“那是刻板印象。”
像湊合裏的架子鼓手,鐘迦的室友瓦斯,這麽炸的樂器這麽燃的名字,每次演出輪到她的solo,架子鼓敲得砰砰炸響,本人卻像是從事喪禮殡儀隊的,笑得一臉慈祥。
觀衆發到網上的repo都說覺得自己在聽大悲咒。
謝迎年:“也許你對喬映秋也是刻板印象。”
她的不會聊天都是假象,到了這種敏感話題就顧及對方回避了媽的稱謂,還加了個留有餘地的也許。鐘迦沒張口,随着這個稱呼也自然地将自己放在了一個盡量客觀的旁觀者身份,等着謝迎年往下說。
十年前左右還沒有流量變現這種說法,不然喬映秋有很大的幾率會翻身。
娛記在哪個年代都差不多,罔顧事實的占多數,用一些模棱兩可的暧昧話術将喬映秋塑造成了一個瘋子,是大衆喜聞樂見的為愛發瘋的戲碼。
愛情太容易在普通人為生計奔波的生活裏被消磨,變成随口敷衍的喜歡,變成湊合地過日子,變成以家庭為單位的戶口本。
女人喜歡看偶像劇,男人喜歡看動作片,不同的認知卻殊途同歸,只能借此快速地填充自己所剩無幾的轟轟烈烈。
喬映秋那幾年以一己之力撐起了八卦的半邊天,電視劇是假的,動作片也是假的,娛記寫出來的被認為是真的。
她放棄事業以為所嫁良人,她遇人不淑賭輸一切,她陷入回憶的苦澀裏日漸消瘦,不願再嘗試,卻還是在新戲裏陷入,對方還是個女孩子。
愛情致瘾,無數人沾過一次就不敢再碰,但如果是別人的就無所謂,嗑瓜子一樣等每天準時上映的八點檔,口味被一集又一集喂得刁鑽,還嫌不夠狗血。
哪怕最後這位演員從露臺上不慎跌落當場死亡,觀衆都覺得是染血的玫瑰,凄美迷人,符合他們對愛情的想象。
店主聽歌的口味蠻雜,從民謠到古風再到二次元,現在又放起了很多年前的老歌,滄桑的女聲唱着雲起雲落,謝迎年娓娓道來:“我們認識是在電影裏……”
因為左耳聽不見,鐘迦通常會有往右微微偏頭傾耳去聽的傾向,這次也是,她在認真聽。
謝迎年演《蘆洲月》的時候,如今已與秦頌齊名的金牌經紀人周淳當年還是個小角色,寸步不離地跟組,算是見證了她是如何一步步深陷在角色裏誤以為自己喜歡上了喬映秋的。
殺青以後,兩個人聽從了農斯卿的建議分開了幾個月,聯系方式全删,無論如何也不見面。
謝迎年很快就意識到她只是入戲太深,畢竟十八歲那會兒還太青澀,演戲靠體驗靠沉浸,很容易分不清現實與電影。她充其量只是喜歡上了喬映秋的角色,對戲外的本人根本就沒感覺。
喬映秋其實也是,照理來說她經驗豐富不該這樣,但合作期間正逢事業低谷期,整個人處于敏感又脆弱的階段,受傷的那顆心随着劇情深入也被謝迎年至死不渝的角色治愈了。
認清了這一點,喬映秋主動請謝迎年吃了頓飯,以朋友相稱,作為影壇前輩,雖然她自己泥菩薩過河,但能幫襯的地方還是出了力。
緋聞卻越傳越像真的,她們明明沒什麽親密行徑,交集也總是被外界曲解。喬映秋解釋過一次,非但沒人信,還像磚瓦似的給砌在了娛記寫的稿子裏,類似于“喬映秋癡心一片,忘年戀裏不得不為謝迎年忍辱負重”的無厘頭标題鋪滿了所有娛樂網站的頭版頭條。
所以後來索性就不解釋了,想怎麽猜怎麽猜吧,反正那年代兩個女的再離譜也不會大肚子。
喬映秋墜樓死亡,葬禮上惹人厭煩的不速之客,謝迎年實在沒忍住踹的那一腳……這些都是沒人想得到的突發事件,一件件一樁樁,猜測變成篤定,人類的相信普遍帶有主觀傾向性。
一盤白灼蝦被剝了個幹淨,只剩下幾塊姜片大蔥,三分之二的蝦殼都在謝迎年眼前,全部的蝦肉都在鐘迦的肚子裏。
謝迎年一邊講故事一邊喂食,鐘迦聽得入了神,蝦肉遞過來就乖乖張嘴。
“啊,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鐘迦有些不好意思,她在朋友圈裏其實是照顧人的角色,哪怕年齡很小,去烤肉店也負責翻肉剪肉的活,一頓飯下來自己都沒吃多少。
“本來就是給你點的。”
“我是沾了喬映秋的光嗎?”鐘迦回想她與謝迎年見面的這幾次,雖說對方是出了名的同性特供中央空調,但還是模模糊糊感覺到那份特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太多自作多情。
謝迎年笑了笑:“一半一半吧。”
鐘迦:“那另一半是什麽?”
“因為我是阮聽,你是我的孔偲。”謝迎年後半句是看着鐘迦說的,占有從句子裏脫離,凝聚成實體化的眼神,她的狐貍眼微微翹起都像調情,明明口吻都很随意。
鐘迦靠近她的一只耳朵瞬間紅透,想起了明天……
“明天要開始演戲了,臺詞背好了嗎?”
不僅是演戲,而且還是吻戲,鐘迦移開目光盯着碗裏的蝦:“呃,背好了的。”
因戲生情嘩地一下在腦子裏閃過,她心想,我應該不會吧?我又沒有像喬映秋那樣受了情傷,也沒有像當時的謝迎年……
她的思緒再一次被這個人名堵住,像還是不像,只消一想,答案一目了然。
作者有話說:
評論區裏收了好多粵語歌,開心,怎麽還有富婆豪擲上百的營養液嗚嗚嗚嗚,感謝大家喜歡,因為不是全職碼字,而且對質量有要求,更新速度較慢,還望見諒,給大家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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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知識:
十年前,謝迎年&喬映秋,謝迎年是年下攻。
十年後,謝迎年&鐘迦,謝迎年是年上攻。
原來受的基因也會遺傳(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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