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秦盛再度回來,屋裏的氣氛就有些不一樣了。
之前是酒後貪睡, 兩人共枕了幾個小時。
可現在都清醒了, 再湊一塊堆兒就有些不對勁, 更何況是大晚上。
兩人都沒上炕, 站在中間屋子的地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就是哭叽叽的聲音。
“李醫生在家嗎?我兒媳婦要生了, 正疼得死去活來, 快幫忙救命啊!”
屋裏的兩人互相對視一眼,李絕神情緊張了幾分,她沖到門邊, 拉開門,只見門口站着村頭的李嬸。
她又急又傷心的,看到李絕跟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
“我兒媳婦要生了, 疼得要死要活的, 麻煩李醫生幫忙看看,是不是又生不出來了。”
女人生産是大事, 李絕毫不猶豫的點頭:“好的, 我拿點東西, 馬上走。”
這李家兒媳婦, 李絕是見到過的。平常沒事的時候, 經常挺着個大肚子在村口來回轉悠。
聽人說,之前她懷過一次孕,可惜生出來的是死胎。
這次懷孕後, 她成天心驚膽戰的,唯恐再出什麽差錯。
李絕拿了醫用箱,跟李嬸一起往她家趕。
路上,李嬸的嘴巴一直哆嗦着,左右不過是重複那幾句“疼得死去活來”的話兒。
李絕不停安慰她:“別緊張,會沒事的,你越緊張,你兒媳婦就更害怕,這不利于她生産。你哪怕是裝,也要裝得鎮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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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嬸已經吓壞了,臉上六神無主的,縱是裝,也裝不象了。
李絕索性也不為難她,只加快了步子。
從村長家到李嬸家,隔了好幾條街。
一路上,李絕累得氣喘籲籲的。
剛邁進李嬸家大門,李絕就聽到了女人痛楚的叫聲,那動靜一聲大似一聲,看樣子疼得不輕。
李絕幾乎是飛奔着進去了。
産婦正站在地上,彎腰趴在炕邊,手撫着肚子,表情扭曲的哼哼着。
看到李絕,她眼裏閃過一絲亮光,嘴裏艱澀無比的喊了聲:“李醫生。”
只不過聲音被疼痛給掩蓋了,聽得不是那麽清晰。
“你別說話,我替你診斷下。”
李絕站她邊上,俯身聽胎兒心跳。
心跳咚咚的,孩子應該沒事。
她又招呼李嬸,幫着把産婦扶到炕上,李絕戴上醫用手套,伸到産婦的那裏,看骨縫開了幾指。
試完,她松口氣,摘了手套,扶産婦起來,柔聲安慰她:“沒事的,一切正常,骨縫剛開了一指,過會兒可能更疼,為了孩子,忍忍就過去了。”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關,尤其在這大山裏。
醫療條件差,萬一有個什麽不妥,産婦就一命歸了西。
産婦感激得不行,有醫生在,她心裏踏實了不少。
她緊緊抓着李絕的手,象是抓着救命的稻草,一秒也不撒手了。
李絕想勸她松手,抓着自己并不頂啥用。
可看她疼得表情扭曲的臉,李絕又不忍心,幹脆站在地上,任她抓着。
不陣痛的時候,産婦尚能跟李絕聊幾句天。
陣痛一襲來,她便疼彎了腰,抓着李絕的手不自覺的就使了勁,指甲似乎陷進了李絕的肉裏。
李絕疼得想罵娘,可為了産婦,她生生忍住了。
這折騰來折騰去的。
足足折騰到淩晨一點多鐘。
骨縫終于是開全了。
當嬰兒尖銳的啼哭聲劃破夜空的時候,李絕堪堪的松了一口氣。
她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跟李嬸告了別,邁着如鉛般重的雙腿走了出來。
站了這幾個小時,她覺得自己的雙腿和腰都不是自己的了,每走一步路,都深感疲憊。
李嬸光顧着兒媳和孫子了,沒顧得上送送李絕。
這種情況,李絕也能理解。
又疲又累的李絕,剛走出李嬸家院門,竟迎面看到了秦盛。
他倚牆而立,指尖裏夾了根煙,正在噴雲吐霧。
看到李絕出來,他甩了煙頭,輕輕咳嗽了兩聲,看着李絕走近自己。
“你怎麽在這裏?”
李絕非常驚訝,這都快兩點鐘了,再過兩三個小時,天就該亮了。
他不在家好好睡覺,怎麽跑出來了?
“等你啊。”
秦盛回答得無比自然。
“你跟着我一起來的?”
秦盛點點頭。
“這麽說,你一直等在外面?”
秦盛還是點點頭。
“那你等得可夠久的。”
李絕不知道說什麽好。
産婦生孩子,一個大男人肯定不方便進去,可一直在外面等,估計感受不會好。
女人隔幾分鐘,鬼哭狼嚎一陣。
那動靜,肯定不會讓耳朵好受了。
李絕挪蹭到他跟前,站住了。
不見外的把藥箱往前一遞: “我快累死了,你來搭把手吧。”
她是真累了,骨頭架子都快散掉了。
感覺能不能走回村長家都是個問題。
秦盛悶聲不響的接過箱子,然後背轉身,忽然在李絕身前蹲了下去。
李絕倍感詫異,盯着他寬闊的後背,問:“你這是做什麽?”
難不成還想在李嬸門口再蹲會兒?
秦盛低垂着頭,“我背你吧。”
今晚的月色很明亮,清清幽幽的打在秦盛的背上,象是灑下了一層細碎的光。
他的聲音很低沉,帶着微微的一點兒沙啞。
可傳入李絕耳朵裏,卻是一種說不出的音色。
平常痞裏痞氣桀骜不馴的男人,竟然在自己跟前彎下了他那一貫直直的腰背。
李絕心裏說不出什麽感受。
在自己沒有任何要求的前提下,他竟然要背自己。
可見他體味到自己的疲累了。
如果是平常,李絕肯定會矜持的拒絕。
可今晚不同,她很累,累到一步也不想走。
正如渴極了的人,面前忽然遞過來一碗清澈的水。
想要就有,剛剛好。
李絕沒有拒絕,輕輕俯趴了上去。
那種指頭縫都不願動一下的疲憊之感,忽然就得到了一絲絲的緩解。
秦盛胳膊伸到李絕腿彎下面,稍微一颠便起了身。
月亮照亮了低窪不平的路面。
秦盛背着李絕,一步一步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走得很堅實。
夜很靜。
李絕甚至能聽到他強健有力的心跳聲。
一聲一聲,象是敲打在自己的心頭。
李絕感覺自己的心跳也有些不規律了。
她把手悄悄的掩在了自己的胸口。
若不這樣,自己那鼓鼓的地方總會不經意間磨蹭到男人的背。
她不知道秦盛有沒有發覺這點,反正她自己是異常尴尬的。
路有點兒遠,兩人一直默不作聲的,顯得空氣有些沉悶。
李絕就想找點兒話頭,随意活躍下氣氛。
她咳嗽了聲,故作玩笑的口吻說道:“說起來,我比你大差不多六歲,怎麽着也是個大姐姐,你今晚背我,也算是敬老了。”
“你不老。”
“你跟村長說要娶我,村長有沒有說我老牛吃嫩草?”
秦盛聞言頓住了腳步。
李絕“咦”了聲:“怎麽不走了?”
“你嫌我年輕,嫌我幼稚了?”秦盛蹙眉問她。
李絕撇撇嘴:“不嫌。”
在城裏,若是同事知道自己嫁給長相如此的嫩草,估計該誇自己有魅力才對。
“那如果真嫁我,你嫁嗎?”秦盛腳步依然未動,站在那裏問她。
真嫁?李絕從沒想過。
她跟秦盛有太多不同。
象是北極與南極,象是鮮花與蔬菜,好象沒有搭到一起的理由。
她默不作聲,秦盛便自然得出了結論。
他繼續追問:“為什麽?”
為什麽不喜歡他,為什麽不想嫁他?
他很想知道一個理由。
“沒有為什麽啊,”李絕想不到什麽确切的答案,她擡眼望了望浩瀚無際的天空,抿了抿唇,答道,“我未來的另一半,愛我給我安全感,就可以了。”
這個社會變得越來越現實。愛和真心顯得尤為珍貴。
雖然簡簡單單七個字,可能達到這個要求的男人,其實很難找。
說完,李絕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夠貼切,遂強調:“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适。”
秦盛太鬧騰,象個沒長大的大男孩,成天溜街竄巷的,給不了自己安全感。只這外形,多多少少吸引了自己。
可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對于秦盛,李絕心裏是一百個否定的。
秦盛的脊背明顯一僵,而後忽然就繼續邁步朝前走了。
“那如果真娶我這麽個老女人,你願意嗎?”李絕故意把問題抛回去。
夜色柔和,聊聊心事也無防。
可腳步咚咚的,李絕沒有聽到任何回答。
清清淺淺的月光下,只有一道長長的影子,伴随着兩人慢慢的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