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絕表情裏的猶豫全落入了秦盛的眼裏。
他看似平靜的眼神慢慢暈上了失望的神采。
但這份失望裏還隐隐含着一份不甘。
李絕是真的猶豫了。
秦盛說過這樁婚姻就是吃頓家常便飯,然後分分喜糖, 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離開這守望村, 一切都會象風一樣, 吹過無痕。
從昨晚到剛才, 李絕一直是那麽想的。
可看到白紙黑字的時候,她不确定了。
簽了字, 就代表了一份責任。
名字沒有白簽的。
要不然, 這世上就不會有這合同那合同, 這證件那證件的。
這薄薄的一張紙,不是結婚證書,卻勝似結婚證書。
此時的李絕, 特別特別想把這張輕飄飄的紙片給撕掉,一切權當沒有發生過。
她可不想把自己的一輩子随随便便給打發了。
村長兩口子看出了端倪。
大嬸伸手抽李絕手裏的證明:“孩子,你要是不願意就別勉強了, 這婚姻大事, 可不能糊塗。”
她昨晚還跟老頭子嘀咕過,說是城裏的姑娘怎麽看中了秦盛?莫不是貪圖他城裏的錢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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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頭子說秦盛比她年輕, 論才能, 比她差不了多少。
可大嬸這心裏總覺得這事整得挺急的。
說婚就婚了。
就怕橫生枝節, 出現什麽意外。
沒想到結果還真是這樣了。
大嬸手捏着紙的一角, 慢慢把紙給抽了過去。
秦盛眼睜睜的看着大嬸把證明拿走, 而李絕也未有反對之意。
他的眼裏盛滿了失望。
他不動聲色的垂下眼睑,眼裏已經是清冷一片。
放在膝蓋上的手掌也慢慢的緊握成拳。
大嬸輕聲埋怨自己的老頭子:“你看,我就說, 他倆一個城裏長大的,一個山村長大的,成長背景不一樣,就是不合适。李醫生不願意,咱就當沒有這回事。”
她又側過頭,急叨叨的跟李絕說:“到平房裏把衣服換下,趕緊過來吃飯吧。別想太多,以後咱們還和以前一樣。”
大嬸慈眉善目的,對李絕的出而反而沒有任何的反感,象對自己孩子一樣,眼裏是滿滿的憐惜。
村長點頭:“好,婚事成不成的,我們照舊吃飯。秦盛,以後對李醫生不許有任何的成見,該怎麽樣就怎麽樣,聽到沒?”
秦盛“嗯”了聲,拿起炕上滿滿的酒杯,一仰脖幹了。
酒液苦澀,穿腸而過,攪得五髒六肺都充滿了澀意。
李絕面帶抱歉的去看他。
他腮幫子鼓着,似乎在盡量壓抑着什麽。
平常吊兒朗當的一個人,現在卻是滿臉的嚴肅,腰杆子挺得筆直筆直的,唇邊有一滴殘存的酒液,他也不擦,任其在唇邊恣意張揚着。
黑黝黝的眼眸裏,清冷肅然。
李絕的心莫名的一軟。
她朝大嬸伸出了手:“我怕簽不好,你們笑話呢!”她半起身子,去把證明給搶了回來,自言自語着,“我趕緊簽了,省得耽誤吃飯。”
筆尖起落之間,李絕兩字已躍然紙上。
秦盛緊繃的唇線,随着李絕的收筆,慢慢的松馳了。
村長夫婦還沒反應過來,飯桌上的氣氛依舊是一片沉悶。
李絕笑意盈盈的執起酒杯,“謝謝大叔大嬸,讓我在這個陌生的山村裏有了家的感覺,謝謝你們。”
她也學着秦盛的樣子,一仰脖幹了。
這可是52度的白酒,村長夫婦和秦盛都看呆了。
喝完酒的李絕,粉面桃腮,大紅的衣服映襯着,越發顯得嬌豔動人。
秦盛的眼角慢慢暈上了一層笑意,他拿起酒瓶,給自己和李絕的空杯子重新斟滿,他也誠意滿滿的感謝村長兩口子:“大叔,大嬸,秦盛在這裏向你們道謝了。”
村長和大嬸互相對視了眼,忽然就都笑了。
小小的屋子裏,充滿了喜慶的氣氛。
這頓飯吃吃停停的,一直持續到下午三點才結束。
除了大嬸還清醒,其他三個人全喝趴了。
李絕也就一開始喝得豪爽,後頭幹脆沒有勁頭了,始終是迷迷糊糊的。
飯局還沒結束,她已經歪倒在炕上睡着了。
秦盛很小心的把她往裏抱了抱,用被子遮住她玲珑有度的身體,這才轉過身跟村長繼續喝酒。
直到喝趴下了。
大嬸費了一把子力氣,好容易才把村長給搬到了旁邊的屋子。
她收拾了酒桌的殘局,悄悄拉下簾子走了。
門聲響動,大嬸出了院子。
一家子酒味,她要出去散散。
炕上緊閉雙眸的秦盛猛的睜開了眼睛。
雖然渾沌,但尚有一絲清明在裏頭。
李絕是頭朝裏腳朝外躺的,秦盛則是頭挨着她,橫躺在炕上。
聽到大嬸腳步聲漸遠,秦盛坐了起來,他調整了個方向,側着身子躺到了李絕的身旁。
李絕仰面躺着,頭微微歪向一側,雙頰粉粉嫩嫩的,小俏鼻子微微的聳動着,睡得分外香甜。
秦盛用手支起頭,靜靜的看她。
李絕長相其實平常,說不上很漂亮,只是耐看些。
她初到守望村的那天,秦盛就被她的氣質所吸引。
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別人想學也學不來的氣質。
象和煦的陽光一樣灑進了他的心湖。
秦盛平常是痞了點兒,可撩撥女人這事兒他卻極少做。
那天他卻正裏八經的痞了一回。
現如今,那聲“老公”竟然變成了真實的稱呼。
秦盛覺得胸口溢滿了幸福。
他伸手替李絕理了理紛亂的發絲,又雙手抱着她的頭往枕頭一側移了移。
接着,他歪頭躺了上去。
兩人共枕着一個枕頭,一齊進入了夢鄉。
李絕是被熱醒的。
因為是穿着旗袍入睡,渾身拘得慌。這會兒又出了一身的汗,把她給難受醒了。
頭雖然還疼,但人是基本清醒了。
她覺得胸口象是壓着塊巨石,連氣都喘不勻了。
她覺得不對勁,側首。
秦盛帥氣有型的臉龐映入眼簾。
她心下吃驚。
飛快的掀開被子,果不其然,壓着自己胸口的正是秦盛的胳膊。
李絕很無語的籲了口氣。
她撩開他的胳膊坐了起來。
大口大口的呼吸了會兒,只感覺通體舒暢。
“醒了?”
身後傳來秦盛懶散的聲音。
李絕回頭,掩不住眼裏的驚訝之意。
“你也醒了?”
雖然幾秒前兩人還以一個親密的姿勢睡在一起。
但醒來後,關系便變得泾渭分明。
李絕瞅了眼窗外,天竟然黑了。
她湊近窗邊,拉遠了跟秦盛的距離。
“今晚咋辦?”
秦盛也坐起身,雙手揉了揉太陽穴。
“別擔心,你在這屋睡,我悄悄回平房那屋睡。”
李絕“唔”了聲。
她其實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晚餐吃什麽。
吃到半下午,可能這幾個人都不餓,估摸着晚餐就直接略過去了。
可李絕暈乎得早,肚子裏沒裝上幾口飯,現在正餓得前胸貼後背。
急需要補充點兒物質食糧。
秦盛雖然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不過也算是解決了睡覺這個大問題。
她索性不問了,反正村長家裏有吃的,自己下去找就是。
順便看看村長和大嬸現在人在哪裏。
李絕手撐着炕,屁股一挪一挪的往炕外移。
移的時候,這胸不自覺的就跟着往前一送。
本就擠擠的布料愈發緊繃,拘得李絕胸口發悶。
挪到炕邊,李絕一擡屁股,輕輕的往下一跳。
幾乎在同時,這不堪承受的布料終于是達到了極致,“哧拉”一聲裂開了。
李絕吓了一跳,條件反射去捂胸口,低頭看時,發現胸口沒破。
可明明捆束感是沒有了的。
悶聲不響的秦盛指了指她腋下的位置,輕聲提醒她:“這裏破了。”
李絕面色緋紅的埋首看,老天,好好的布料裂開了一長條大口子,自己淺紫色的胸衣都露了出來。
她眼睛煩燥的一閉。
真是要命了。
不是洗澡讓人看光了,就是衣裳破了在他面前丢人現眼。
她不由分說,撈起一旁的被子攏住身體,不客氣的攆他:“快出去,我換換衣服。”
秦盛背過身:“換吧,我不看。”
“你不出去我怎麽換?”李絕語氣很差,顯見是生氣了。
秦盛想了下:“那我出去上廁所。”
等秦盛出去,李絕手腳飛快的換下衣服。
然後到中間屋子找吃的。
大嬸很貼心,飯菜都溫在大鍋裏,李絕直接拿了塊餅出來吃。
邊吃邊在中間屋子裏溜達,視線掃到村長住那屋的地下,幹幹淨淨沒鞋子。
應該是老兩口不在家。
可大晚上的,會去哪裏?
等李絕吃完,秦盛才慢慢晃悠着回來了。
李絕站在門簾旁邊問他:“大叔大嬸去哪裏了,怎麽都不在?”
秦盛用手指撓了撓額頭,頗有些不自在的回答:“今晚他們去別家住了,把屋子騰給我們。”
“為什麽?”剛問完李絕就曉過味來了。
還能是為什麽,肯定是給自己和秦盛騰地方,好共度良宵呗。
她跺跺腳,抿了抿唇:“你這事兒......”
話沒說完她又頓住了。
字簽了,酒喝了,真真假假的,反正是已經發生了。
再說什麽也不見得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