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組生命（二）
小禾擡起頭來。他的五官其實比小時候更好看，只是見多了他故意暴躁、橫眉立目的模樣，如今竟然見到他前所未有的弱勢，心裏很難受。
“我去了很多地方，有時會帶助手，但更多的時候是單槍匹馬。你也覺得我在鬧？其實不是。當然，先開始我是賭氣，我氣他們都笑話我……但是後來，我停不下來，我是真的喜歡。恐懼是一種求生本能，在可能的危險面前恐懼能讓人退縮，可是，還有另一種情況——就是明知道危險，還是忍不住想要去一探究竟。這種刺激，就是支撐了我這麽多年的精神鴉片。就像小孩子對待鬼故事的态度一樣，又害怕、又想聽。所以受傷是難免的。”他自嘲般輕輕笑了笑，然後又接着說：“小傷也就罷了，除非折了胳膊凍壞腳或者中個毒什麽的，否則我是不會停下來的。但是人類的身體太弱了。我才26歲，很多器官都已經不能用了。”
我的呼吸聲重到自己都能聽見。
“你不想我死？”他仰着頭望我，眼裏充滿了期待。
我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來：“廢話！”
“那你幫我！”
我點頭，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認真地說：“我們認識這麽多年了，我不幫你，誰幫你？”
小禾盯着我的眼睛，漲紅了臉，神色激動，可是忽然又開始閃爍起來，身子有些顫抖，一下子掃掉了我的手。“不……還是不要了……”
“小禾？”我還想伸手去拉他，他卻躲開了。“現代再生醫學這麽發達，關節置換、器官移植什麽的，都不是問題。”
“我知道。”他點點頭，又搖搖頭。“你別操心了，我自己能解決。”
我再叫他，他反而跑得更快。究竟是什麽問題？我茫然地看着小禾的背影。
難道是錢？
小禾家有錢，但這是我小時候的印象，這些年來其實聯系并不多，或許是敗落了？所以，才要辦個拍賣會嗎？錢，錢，錢……只有到了要用的時候，才覺得怎麽都少。我他媽怎麽也沒錢！
午飯後，我一直在人群中尋找小禾的身影，可是一直都沒能再見到他。反倒是剛才那兩個小勢利眼專門跑來傳話，說小禾下午沒空陪我們了，我們要是沒什麽事可以自己先回去。眼下之意就是趕我們走。
我心裏暗罵小禾你眼巴巴地邀請我來看一眼，然後什麽也不告訴我就趕我走？
小勢利眼不知情況，招待我們的态度頓時變得十二分的差。我又翻了個白眼，卻懶得跟他們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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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們看見小禾了沒？”我回過頭去問貓和林凡。
卻見到貓僵直了身子，眼神複雜地盯着前方。我很少見到她這副模樣，也不是害怕，也不是厭惡，但就是遇見了克星似的。
我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竟然是胡醫生。難道他們認識？
胡醫生仍舊是面無表情地走過來，向我們點頭致意，雖然多看了貓一眼，但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情緒。他轉而向那兩個小勢利眼說：“楊先生的話，你們都轉告給秦先生了嗎？”
“妥妥的！”
“一字不落的！”
胡醫生點點頭，對我們做了個“請吧”的手勢，然後就走了。
“這人誰啊？”林凡問道。
“小禾的……私人醫生。”
“噫……嗓子倒是好嗓子，怎麽一副機器人的腔調，沒一點起伏，還冷冰冰的。”
對，就是這個比喻。我還沒給林凡叫好，她又開口說道：“哦，對了，我剛剛有看見楊秀，就是奇怪怎麽不過吃了個飯，不但臉色變好了，原先我看他好像胳膊上有傷，現在也都活動自如了。”
貓皺了皺眉頭，步子放慢，有些猶豫要不要走。
“還有啊，你們有沒有發現，人好像變少了？難道還有人比我們先走嗎？”
貓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轉眼間就消失在人群中的胡醫生。
有貓膩。我向林凡眨了眨眼，她果然秒懂，伸手就拉住了貓的胳膊。
“這個胡醫生究竟是什麽人？”
“他不是人。”
如果換個人說這句話，恐怕就會讓人産生這家夥是做了什麽對不起說話人的喪心病狂的惡事的誤解。但是貓說這句話，只能說明一點：他真的不是人。換句話說，他至少不是地球人。
“他來自于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種族。不但是對你們人類來說很發達，對我們Kimara族來說，也很發達。不過，他們有點像科學狂人，沒什麽……你們口中所說的道德觀。”
“那他在這裏做什麽？”
貓皺了皺眉頭，“我猜他是來幫楊秀的。至于手段麽……”
我反問道：“人變少了？”
林凡沒再問問題，貓也沒再否認。事到如今正義感十足的我們怎麽能走？
“欸！秦先生你們不走了？”
“喂！你們別亂闖啊！”
甩開兩個煩人的小勢利眼，我和貓還有林凡來到剛才那間S室。
“林凡，你到我後面。”
我和貓對了一下眼神，然後猛地撞開了門。
沒有人。
貓皺了皺眉頭，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然後來到靠牆沙發前。“搬一下。”
我将沙發往外搬了一點，就發現沙發後有一道門，門的顏色與牆一致，所以不仔細看會以為只是普通牆紙。貓猜了幾次密碼就把門打開了，我估計她是将常按的幾個鍵全部排列組合了一遍。
是一個螺旋樓梯。現在我慶幸貓沒有穿高跟鞋了。
“竟然還有這麽大的地下室啊……”林凡小聲說道。
我有點猶豫，“林凡，不如你回去，替我們望風？”
“不要。”她脆生生地拒絕了，眼巴巴地看向貓。
貓想了想，也說：“還是跟着我們比較安全。”
我只好作罷。這時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也認出了這裏原來就是展廳的正下方，那大冰晶原來真的很大，從展廳一直延伸到地下，它的下部連接着一些我不熟悉的醫療儀器，而內部則凍藏着一些肉紅色的東西。我擋在林凡面前，希望她沒看清裏面的東西。
但就算如此，那個熟悉的身影回過身來，露出了身後的東西，還是讓林凡差點吐了出來。
“原來秦先生還是沒有走。”胡醫生放下手術刀，将切下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缺了一只胳膊的男人身邊，男人昏迷着，一點也感覺不到痛苦，也沒有流血。
胡醫生的目光越過我落在貓身上，“我記得你。”
“我以為你忘記了。”貓冷冷地說。
“我的傑作，我怎麽能忘記？”胡醫生扯了扯嘴角，露出了疑似微笑的表情，可惜太僵硬，跟鬼一樣恐怖。
“那你也應該記得我說過，我雖然欠你一條命，但如果你太過分，我也絕對不會袖手旁觀。”貓向前走了一步。
胡醫生攤了攤手，“我在救人。”
“哼，”貓冷笑道，“從不同人身上截取不同的器官，重新組合到一起，那個人還能叫做人嗎？”
“比起你，我并不覺得自己過分。”
貓抿起嘴唇，她很生氣，可是無話可說。
我不知道貓和胡醫生之間的過去，但是現在我只關心剛剛趕到現場的人。
“小洛……你……你怎麽還沒走？”
“小禾，你的腳是怎麽好的？”我看着那張熟悉的臉，他咬嘴唇的樣子同小時候一樣。那時他脾氣暴躁，又什麽都不肯解釋，一聲不吭突然辍學消失了很久才告訴我去向。“還有你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