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苦情戲
晚上睡覺前，換衣服的時候，我背對着我住在我對面床鋪的張揚。我知道她在看着我。因為她之前質疑我換衣服為什麽總是遮遮掩掩：大家都是女生，有什麽好害羞的！
今天我就不害羞了。演戲不犧牲點色相是沒法達到預期的效果的，想想這關系到我大學四年的生活質量，還是咬牙呀，犧牲一下色相了。
“啊，高淑雅，你、你背上是什麽東西？”她如我預想中的一樣，甚至更猛烈些。
我上初中的時候，才知道我背後的傷是多麽猙獰。也就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有意和同學保持距離，因為我不想讓她們看到我的傷。
“怎麽了？”我裝作很詫異的樣子，然後故意用我的左後撫摸我的背，當觸及到傷疤的時候，我用很無所謂的語氣說：“哦，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都忘了我背後的這些傷了。”
“你背上是怎麽回事？”張揚絕對是個不弄明白不死心的女孩子，她的好奇引來另外兩位舍友的目光，我知道她們都期待我的回複。
“哦，沒事。小時候，我姑媽打的。”我想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可是聲音已經忍不住顫抖。我低估了自己對過去傷害的漠視，我假裝自己忘記了，其實那些傷痛一直在我心底生長潰爛！
“她為什麽打你？”他們的語氣中有好奇，有疑惑，還有憤怒。
“她誤會我偷了他的錢。”我沉浸在過去的傷痛中，眼睛裏甚至還含着淚花。
“她打你，你爸媽不攔着麽？”張揚果然是心直口快。
“我爸爸在外地打工，至于我媽媽在我剛出生沒多久她就死掉了，我那時候就住在我姑媽家裏。”我還是撒了謊，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我媽是在我剛滿月不久就和別的男人跑了。這始終是我難以啓齒的痛，甚至我的好朋友夢夢也不知道我媽媽到底是死了還是和我爸離婚了？
我小時候大多數都在爺爺家，爸爸每天工作早出晚歸，我小時候甚至不太清楚爸爸的樣子。後來我爺爺去世後，爸爸外出打工，我就住了姑媽家。
“這還是人麽？你還叫她什麽姑媽，她不配！”孔慧穎火冒三丈，我知道她的熱血，作為一個軍人的女兒，果然是俠道心腸。
他們三個的都是家庭健全的孩子，或許小時候有些孤獨，但是也是集寵愛于一身的幸福孩子，那裏真的挨過打！虐待對于他們來說是報紙上的事情和他們沒有半毛錢關系，現在我把虐待的證據給他們看，作為熱血青年，立馬沸騰了！
她的确不配，在我上小學爸爸就外出打工，四年級的時候爺爺去世，爸爸把我放在姑媽家寄養。姑媽家沒有女兒，只有個兒子。所有人都以為她會對我很好，因為她是我最親的親人，而且她沒有女兒，物依稀為貴。
事實上不是這樣的，我姑媽非常不喜歡女孩子，甚至重男輕女，雖然我是她侄女，可是她非常不喜歡生我的那個女人的，有的人說，那個女人的離開和她有直接聯系。
她霸道，不講理，想必那個女人也吃了不少苦頭。當然我見過不足三次的姑父也吃了不少苦頭，他身上的疤痕不見得比我少！
我剛去姑媽家的時候才9歲，也就那時候開始，我開始學習做家務，燒鍋、煮飯。一開始的時候，我燒鍋總是燒不好，她便打我，罵我是掃把星。把對生我那個女人的怨恨和小時候因為她是個女孩受過的氣都撒在我身上。
在我讀六年級的時候，我表哥迷上游戲，經常流連在附近的游戲廳，我姑媽給的零用錢不夠他們玩游戲時，他們便開始偷偷從姑媽的錢袋裏拿錢。可是姑媽發現後，他便誣陷我。我被姑媽暴打一頓後，關在一間小黑屋裏。
一天以後，我才被放出來，後來因為傷口沒有清理，導致傷口反複結痂潰爛，我也因為感染發燒暈倒在學校裏。
“在小黑屋的一天裏，我感覺我的人生都絕望了，我不再哭鬧，寧願自己一個人回家生活再也不住在他們家。我背上的傷口也是因為那時候耽擱的時間太長，所以才留下明顯的傷疤。你以為很誇張，天方夜譚，其實卻是我童年生活的家常便飯。她打人喜歡用藤條，雖然有時候手邊有什麽就用什麽，當你看到我姑父臉上的疤痕，你會完全理解我背上的明顯的疤痕。”
三年的時光，我煮飯、洗衣、打掃衛生，我爸爸每個月會給姑媽生活費，可她到處說她對我多好，我是多麽不聽話。像個擴音機，十裏八村都知道她的光榮事跡，和我的不懂事！
三年的時光，我沒有一分零用錢，沒買過任何一本課外資料，甚至買個作業本都是奢侈。我的衣服總是破舊的，不過過年的時候她會給我買一件新衣服，罩在我的破棉襖外面。每當我看到我露在鞋子外的腳趾頭時，我都無法真心的叫她一聲姑媽。
看着表哥穿着新衣服，新鞋子，我卻給他洗髒衣服的時候，我詛咒他不孝順。我姑父也在外面打工，很少有錢寄到家裏，我爸全部的錢都寄給了她，希望她好好待我，可是每一年都是表面光鮮。
我不是一個好孩子，還好我意識到自己心裏的怨恨的時候，及時向佛，雖然沒有完全沒有埋怨，最起碼沒有誤入歧途！
每當有人問我：“你姑媽對你好不好？你長大了會好好報答姑媽麽？”的時候，我都不說話。
我不想說謊，也不能說她不好，沒人願意聽實話。
我日複一日的洗衣做飯，被打被罵，她隔三差五的說我不懂事或者說給我對我多多好。可是只有天知道她對我實際是什麽樣子。那一天一夜的黑，簡直讓我長長的生命都黯淡無光。
在我暈倒在學校的時候，沒有人心疼我，除了我姑媽的鄰居，她娘家和我家也是鄰居，給我爸打電話讓我爸回來。我能想象她會誇張的把事實或者也會添油加醋的告訴我爸爸，我感謝她。我每次見到她都能甜甜的叫她一聲姑媽，雖然她和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我爸回來之後，把我接回家，并沒有問我為什麽。只是說我受苦了。自此之後，我和我爸爸住在家裏，很陌生，長年的分離，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和我爸溝通，可惜我爸也是個言語笨拙的人，我們兩個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吃飯和謝謝。
我小時候非常高低調，确切的說是非常自卑，不敢和任何人說話，因為我覺着他們都在笑話我，笑話我是個壞孩子，一個整天挨打的孩子！我不知道其他家庭怎麽教育小孩，但整天挨打的必定是個糟糕透頂的孩子！
為了躲避別人厭惡的目光，我的初中選擇一個很少縣城的初中，因為那所學校不會有熟悉我的同學。
但她們看到我背上的傷口的時候，一下子就發現我是壞孩子，一個非常壞的孩子，甚至她們傳出許多不堪的版本。我怕，我真的怕和別人相處，所以我變成一個非常孤單的人。
我從小到大幾乎沒有朋友，周邊的人都是欺負我，嘲笑我，甚至捉弄我。我在他們眼中一直都不是個人，只是一個供他們取樂的玩偶。其實我是一個很笨的人，不懂得看別人眼色，小時候經常有人說我傻，但是被捉弄久了也有經驗了，讓我學會了許多應付別人的捉弄，卻依舊不會和別人和諧相處。
讀高中的第一年，我是很快樂的，雖然只有半年多的時間，她們對我很好，當然他們沒有看到我的傷疤！
我變得開朗，渴望交個朋友，我真心對他們，我感覺她們也真心的把握當做朋友，可是我遇到那場車禍，導致通訊不發達的那個時候的我們這也沒有彼此的消息，這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
我手上的傷疤，也是第一年上高中的時候被撞的，撞我的人是染着絢麗頭發的小流氓，他騎着一輛摩托車，撞到我之後，甚至沒有扶我一把，只是在遠處看着我被送進醫院後，再也沒有出現。或者出現過，我也認不出來，遠遠的距離只有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我就只記住他鮮綠色的摩托車和絢麗的頭發，至于長什麽樣子，一開始就沒看清。
被撞住院的那段時間，我每晚都會做惡夢，夢見有人追殺我，夢見我被關在一間小黑屋子裏，我姑媽在外面破口大罵。嚴重的時候開始夢游，有一天，差點從窗口跳下，所以我爸爸把我帶回家，家裏不是高樓，相對安全。
上帝給你打開一扇窗戶的同時，肯定給你關上一扇門。
雖然家裏不是高樓比較安全，但恢複的很快，超出醫生預期的時間，錯過最佳取出固定骨骼的鋼板，才導致我手上将近20公分的蜈蚣狀傷疤。
我爸知道那個撞我的人是個小流氓，而我看過他的樣子，我爸覺着我繼續留在那個學校是危險的，他害怕那個小流氓找我麻煩，所以，安排我轉學，重讀一年高一，以彌補我錯過的兩個月的課程和錯過的升級考試。
在這一年高一，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是災難還是磨砺，總之，有半年的時間，我因為抑郁症，多次在生死之間徘徊。大病不可能痊愈，不僅留下自虐的傷痕還落下了病根，每隔一段時間發作一次。我是這的害怕那一群人，雖然當時的我已經比較強大，但還是被他們玩弄于鼓掌之中完全沒有反擊之力。
那一段時間成為我人生的屈辱，甚至比童年的傷害更讓我無所适從，我害怕，只想逃離。我斷了和他們一切的聯系，甚至退出班級的群，不和班級裏的任何一個人聯系，哪怕是一個沒有傷害過我的人！每一個人都讓我感覺到惶恐，我也害怕回到P城，因為害怕遇見他們。
如果當時有個人站出來支持我或許我不會那麽無助，那麽絕望！
現在，我遇到貴人，在關鍵時刻給我指點迷津。我的天空的烏雲散去，我終于可以散發青春的朝氣。我敢肯定，顧文彬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貴人。
舍友們問清我身上傷疤的來歷，果然對我表現出虧欠之意，甚至還說：“我要用我們的溫暖，彌補你小時候缺乏的母愛！”
“還是不必了吧，我爸給我找了個新媽媽。”我汗顏，連忙推脫。要她們補償我缺失的母愛，我寧願不要。
其實她們不像我高一的舍友那樣尖酸刻薄，也過了那個捉弄人為樂趣的年齡，估計之前對我那麽冷淡心裏也有些愧疚，只是她們的不甘心在作祟，現在我演足了一場苦情戲，她們也順水推舟接受我的示弱。
畢竟大家都看得見我身上的傷痕，不會誤會我是給他們編了一個故事忽悠她們。她們也感覺到我的真誠，以及和他們一樣對朋友的渴望。
心結解開之後大家對我的敵意果然消失不少，主動示弱果然是個好辦法。顧文彬學長好厲害，很了解女孩子的相處之道，一下子就看到問題所在。
我在解釋完我背上和胳膊上的傷疤後，我們終于可以開始我們大學必修，确切的說是住校生的必修課——卧談會。高中的時候，我就是被排斥在這個必修課之外。
想到他們三個都喜歡顧文彬，我還是真憂心，想把顧文彬學長是個好人的想法表達給她們，但不知道這麽說才不能引起他們的誤會。
解決了和舍友的問題，我對顧文彬的看法從欣賞升華成敬仰。一開始面對他時總是不自覺的想起莫辰，偷偷的把他的一切和我暗戀的那個男生一一對比，果然我喜歡的他身上的特質顧文彬也有，但他比莫辰更優秀，更是我無法企及的。現在我對他的敬佩之意不以言表，覺着把他和莫辰比較和對他有那種想法都覺着是對他的亵渎。
這種人物，還是默默的欣賞比較好！如果有幸成為朋友，那就是三生有幸！
只是，被撩起的傷疤血淋淋的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