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新媽上任
接到爸爸的電話的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此刻的心情。是失落？是興奮？還是一種深不見底孤獨感？
“丫頭，爸爸給你找了一個新媽媽。”電話裏爸爸似乎帶着小心翼翼的語氣。
“怎麽那麽快？”我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不知道是因為詫異還是因為不舍，但我知道這麽直接的表達對爸爸不好。
“我太興奮了！爸爸，我們終于有一個完整的家了。”這是我真心的，我希望有個家，有個媽媽，即使是後媽！即使從小到大好多人對我說：後媽狠毒。
說真的，我不怕!再狠毒能比得過我姑媽？在狠毒能比過一個我不足白天就丢下發燒的我和別人男人私奔的人？即使和她們一樣，我也不會傷心，因為不必付出真心。但我相信我爸爸給我找的後媽一定是個好人，上天虧之前我們父女太多，一定會給我們一個好女人，好媽媽。
我後媽——秦姨，也是個苦命的人。她今年36歲，兩年前，已經12歲的兒子在村邊的小河裏洗澡的時候溺水而死。後來，因為她已經做過節育手術不能再育，老公和婆婆也因此堅決要離婚。
生不出兒子的人是可悲的，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更是凄慘的。沒有孩子的女人，沒有了家。
離婚的女人沒有家，娘家不是家，夫家不屬于她。在娘家住了兩個月之後就被弟妹罵的在外面租房子住，後來經人介紹給我爸。
我曾經擔心我爸找不到合适的女人，因為現在和以前不同，現在的女人離了婚一般都想找一個老頭，六十歲左右的，兒女都成婚，沒有生活負擔，有退休工資。而我爸沒有錢，将來也不會有退休工資，連我，還是他的累贅。
願意和我爸在一起的女人，肯定是個好女人。
我爸說：“她是個好女人，很賢惠，很體貼，同時也是個苦命的女人。”
“爸，那你好好對她，她就不苦了。”一個失去了獨子的又被丈夫趕出家門的女人肯定是個苦女人。
“丫頭，如果學校好請假你回家一趟吧，我想讓你看看。”
我知道爸爸的意思，他害怕我們相處不和諧，但我知道他很滿意這個阿姨。
那天晚上我和我爸聊了很久，聊了我出生時候的可憐樣，聊我小時候的事情，聊他在外面打工的經歷，聊未來的生活，總之天馬星空什麽都聊，唯獨沒有聊生我的那個女人。
第二天我給班主任委婉的表達我爸要結婚便請假回家了。和舍友的說法相同一直說法：家裏有喜事。我不想把自己的傷疤揭開給別人看，我高中的時候犯過一次傻，才知道別人看見你的傷疤更喜歡往上面撒鹽巴。
回去，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坐火車，火車上人非常少，相比我去學校的那一次真是非常冷清。我想起我爸一個人回去的孤寂，他一個人在家的冷清。我在學校住着集體宿舍，有時候還有些孤獨冷清，爸爸他一個人真的需要一個人給他溫暖。
回到家裏我發現家裏有些不一樣，雖然還是以前的老房子，老家具。但是似乎幹淨了許多，有條理了許多。我爸爸不是一個邋遢的人，但是也沒有那麽細膩。
我爸跟着我後面參觀一遍，我笑着點頭說：“很好。爸，即使她長得很醜，你也應該滿足。”
我爸笑笑說：“你個傻丫頭。”語氣裏滿身寵愛，我很受用，心裏的不快一掃而光，無論他娶了誰他一人呢是最愛我的爸爸。
“爸，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有些存款，不要小氣啦，拿出來買點像樣的家具，把家裏稍微收拾一下。”我看了一圈，發現家裏的家具已經落伍而且都有破損，既然秦姨這麽體貼幫爸爸收拾還一無所求，我們也應該拿出我們的姿态表示對她的肯定。
我知道他會猶豫，他的床還是他第一次結婚的時候的破床，沙發還是破沙發。畢竟現在也是結婚，人生的大事怎麽能潦草解決。
“爸，我希望你幸福。放心，我也會好好的。”
第二天我和我爸去縣城去挑選家具，也順便讓我爸買了一對金戒指，快到中午的時候，我随賣家具的人回家布置，我爸則把秦姨約出來吃吃飯，買兩件結婚穿的衣服，下午兩個人就去民政局領證去了。
其實我不想過早的見到秦姨，我和我爸相依為命将近20年，突然有一個陌生女人闖進我們的生活，讓我一時心裏難以接受。雖然兒時的我一直幻想我爸爸幫我找個新媽媽，可是這一天來臨時我心裏竟然是這麽的難受。
我爸不再只屬于我，他将會和我新媽媽一起生活。他不再孤單，雖然我知道他依然愛我，但是我還是覺着自己很孤單。
我想起我高中暗戀的那個男孩子，确切的說不是暗戀，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雖然我只告訴過他，他也只告訴過她。我不明白是我愛得太深，所以流露的太多，讓忽略我的人也能感受到我看他眼神的熾熱？還是有人故意散播了這個消息？算了吧。還是忘記吧。
重新找個人去愛吧，忘記一個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用另外一個人代替麽？可哪裏找那個可以代替他的人呢？
“丫頭，今天我叫她過去主要讓你們互相認識一下，看看能不能互相看得慣？你倒好自己一個人先回來了。”我爸看着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爸，你覺着好不好？”我認真的看着他，他臉上有點不正常的害羞，然後還能一本正經的說：“哪有什麽好不好，能湊合的過日子就行白。”
我知道他撒了謊，他很滿意。因為他的神情不像一個孤獨父親而是一個剛戀愛的毛頭小子。
我知道她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女人，最起碼對我沒有惡意。因為讓我爸早早的回家，并且也給我買了一件衣服。這麽細心體貼的女人一定是個好女人。
爸爸拿出新領的結婚證給我看，我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的長相，很面善很舒服：“好像是媽媽的樣子。”我脫口而出。這就是我想象中媽媽應該有的樣子，
爸爸的手突然一抖，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我看着他很受傷的神情就知道他一直難以釋懷我親生母親的離去，我也是。
“爸，那個女人長什麽樣？”我還是忍不住想問。自從我懂事後，這是我第一次問起他：“我和她長得像麽？”
“她也挺漂亮，沒你漂亮。你長得像我更多一點，但你笑起來和她很像，真的很像。”他的語氣似乎還有些留戀。
我不知道，原來我的笑容真的是一種罪過。早知道我高一那年暑假就不要練習笑容，這樣就不會勾起老爸的憂傷。
“爸，對不起。”
“傻丫頭，爸爸有你就夠了。”老爸把我擁在懷裏。
“爸，秦姨也好漂亮，笑起來很溫馨，有她在我以後在外面就不用擔心你了。”
“恩，她也很漂亮。傻丫頭，爸爸從來不用你擔心。”
第二天我見到了秦姨，确切的說見到了很多人。因為我爸請了我家近親和她的近親一起吃飯。我親切的叫她：秦姨。叫她弟弟：舅舅。
她沒有照片上那麽漂亮，但是笑起來更加溫暖。這就是我想象中媽媽的樣子。
“秦姨，您好漂亮啊，我爸真是撿了一個寶。”坐下後我笑眯眯的說。我爸紅着臉說：寵壞了，沒個正行。
她的家人問了我在哪讀書，順便誇了我幾句。之前我知道她家裏人反對她和我爸在一起，如果她嫁給一個有退休金的老頭最起碼他們會拿到一筆禮錢，而我爸能給的少之甚少。
秦姨的媽媽卻很滿意我爸爸，甚至我拉着我的手給我說她的女兒有多好，有多苦。我知道誇我半天懂事也是希望我真的懂事，能好好和她們的女兒好好相處。老太太甚至希望我改口叫秦姨媽，可是這是我從小沒學會的稱謂，怎麽也叫不出口。
見我一臉難堪，秦姨善解人意的說：“媽，別為難小雅了，叫什麽不一樣。”
我更加尴尬的笑笑，對着我爸期待的眼神說對不起。
飯後，她和我們一起回家。遇到鄰居她能略帶害羞的和周圍的鄰居打招呼，真是讓我爸和我揚眉吐氣。
“秦姨，你來我們家真是讓我爸和我長臉了。”我又一次真心的拍馬屁。
我小的時候鄰居嘲笑我沒媽媽，在我背後指指點點，現在我爸給我找了個年輕漂亮又知書達理的後媽，我感覺我的尾巴都翹上了天。
第二天一早，的确說不早，已經九點鐘。我打算起來去一趟廁所繼續睡，沒想到遇到我後媽，秦姨。
“小雅，起床了。我去把飯熱一熱，我們一起吃飯。”她看到我的樣子好像受了驚吓，随即還是扯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我當時穿着睡衣，頭發亂糟糟的，甚至臉上還有可能有睡覺流口水的痕跡。我尴尬的笑笑，立即跑回房間穿衣服起床。
“這也太賢惠了吧？！”我有點接受不了，平常我都是睡到自然醒或者睡到頭大才肯起床，飯桌上世我爸給我買的早餐，我通常不管冷熱直接吃。可是現在有人去給我熱飯，而且我還沒有洗漱，我要以極快的速度，穿衣洗臉刷牙，上廁所。
等到到飯桌上的時候氣息還有些不勻，我覺着我應該解釋一下讓她等這麽久的原因，可是實話卻是很傷人。想想只能說：“秦姨，你先吃啊，不用等我。”
“沒事，一起吃吧。”她笑得有些無奈。
“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随便做了一點。”她試圖活躍氣氛，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确場面有點冷清。
“我不挑食，這個荷包蛋看上去好好吃的樣子。”我夾起一個荷包蛋，看了看還是單面煎，如果是我做，單面煎肯定是不熟的。
“秦姨，真牛。我最喜歡吃荷包蛋了。”
“女孩子和男孩子真的不一樣，我兒子以前每天都起很早出去玩，從來也不吃荷包蛋。”她似乎陷入深深的回憶中。
我嘴裏咬着半口雞蛋，不知道是往下咽還是把手中的雞蛋放下。
“對不起，”她看着我說。我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淚水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她兒子是在河裏游泳淹死的，而我有一個同學是跳河自殺的。似乎我們我們這種平民少年喪命的原因大都離不開水。
她讓我想起我那個因為和爸爸吵架而跳河身亡的“同學”。我能想象出她爸爸懊惱的神情，卻想象不到她媽媽的傷心。她跳河那天确切的說她和他爸争吵的時候正是我想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如果我不是因為賭氣，打通那個電話，她或許就不會去尋死，更不會讓想救她的弟弟卻和她一起溺水身亡。
看着她淚眼婆娑，我更是淚流不止。我同學的媽媽瘋了，同時失去一對兒女的她承受不了打擊，瘋了。
我不敢去看她的爸媽，甚至不敢對任何人說我心中的愧疚。
看着秦姨臉上悲傷，我把她當成了我同學她媽，哭着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甚至跪着她的面前，眼淚像決堤的水。
她很動容的抱着我說：“不要哭，沒關系，不要哭。”在她的安慰中我哭的更加兇猛。這麽多年我知道我需要一句原諒，可是她死了，我沒法沒有勇氣去見她的家人，沒有勇氣說出我的愧疚。秦姨的安慰讓我壓在心裏的悲傷愧疚全部化作淚水流出。我以為我得到原諒，她的原諒和她家人的原諒，可是不可能！秦姨不是她，也不是她的家人，甚至和她沒有一點血緣關系。
她原諒，不代表她原諒。我得不到她的原諒，她的家人也不會原諒！
“秦姨，對不起。”說真的，我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剛才的失态，只能灰溜溜的跑回房間痛哭。
“小雅，我知道你還是想你媽媽的，我沒有了兒子，你沒有媽媽，你相信我，相信我會好好待你的。”
我知道我應該感動，可是我只有痛苦：“秦姨，不關你的事，我一會就好！”之後門外沒有了聲音，我知道我目前沒法和秦姨好好相處了，我傷害了她。
哭了好一陣，我突然想起來我今天要回學校，趕緊收拾東西走人。我想離開，離開之後我會忘記這所有的悲傷。
我爸給我打電話，我知道秦姨會告訴我爸我不尋常的淚流不止，我不知道怎麽告訴我爸，只能說：“爸，對不起。是我狀态不好，和秦姨沒有關系。”
“你是不是想你媽了？我知道她在哪。你想見她，我去找她回來。”我爸完全按照秦姨的想法來了。
“不是，真的不是。爸，你別擔心。我沒事。”我努力讓我爸相信，我真的好好的，可是無論怎麽說都是很蒼白的辯解。
“是不是爸爸結婚，你心裏有點過不去？”
“爸，沒事的。我只是今天看到秦姨哭，想起我死去的那個同學，一時控制不住。”我只能實話實說。
“我知道你和那個同學的感情好，人死不能複生，你還是想開點。”我爸盡可能的安慰我。但是對我來說最痛的是“人死不能複生和世上也沒有後悔藥”。
“爸，替我給秦姨說聲對不起。也勸她想開點。”我再也不願意多說，挂了電話。一個人坐在火車上眼淚依然止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