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等你忙完再找我吧,我先去補覺。”她體諒地說,表現出女朋友應有的善解人意。
彭沿向她抱歉,承諾,“快結束了,我會盡快搞定。”
“你不用說對不起,”她說着,“我明白的。”
明白他有多忙碌,承擔着多少壓力,以及多少個日夜像她一樣沒閉過眼。
她開始懷疑堅持着不屈服于銘的意義在哪兒。
抽空去探望過住院的表姐,表姐深受治療的折磨,緊緊抓着她的手,說:
“真狠心啊。”
周雪娴布滿淚痕的臉龐,“他到現在都沒有來看過我一次,說是以後能做朋友,我說別出現在我眼前,他就真的那麽做了,要是我說別離婚他能做到嗎?”
“思曉,我後悔了,後悔愛上一個不能由始至終陪我到最後的人了,信誓旦旦說過不管生老病死願意愛我的丈夫,原來說反悔就反悔。”
她任由表姐攥着手,透過表姐發病時無法控制時的瘋癫,像是看見了以後的自己。
如果她以後也變成這樣,到時候,彭沿還能堅持初心陪她到底嗎?
答案充滿太多未知性了,可她好像……很難抽身了。
——不到五天的時間,你還是打給我了,張小姐。
“……我跟他分手,”不等對方露出勝利的笑容,她又說,“但是,你們不僅要确保他全身而退,也得保證不逼迫他回去。”
“這個嘛。”于銘笑笑。
她也笑,“你們不會以為我就是個傻逼,随便警告恐吓一下就乖乖聽你們話?別做夢了,你們連錢都沒給,光憑一張嘴就想逼我就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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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銘第一次收起笑,“我原以為張小姐是真愛,世俗的金錢收買不了你呢。”
“不就是看不起我嗎,裝什麽,想着把我踢走,下一步去彭沿那兒揭露我的真面目,又使各種招逼他回去對不對,完全能猜到的結局。”
“張小姐,看來我們低估你了。”
她斜視對方,“所以你們答不答應這個條件,我分,你們不去找他。”
“行。”對方思量一番,給出答複。
她沒那麽甜,以為口頭承諾能信,繼續說:“別耍花招,彭沿遲早會查到你們頭上。”
見對方眼睛裏又有意無意地流露出“真好騙”的神情,她假裝無辜地問:“你們會信守承諾的吧?”語氣裏滿是柔弱的傻白甜氣息。
于銘笑:“當然。”
當然個鬼,就是把她當傻子騙,搞得好像她蠢得無可救藥似的,見了兩次面,兩次都帶錄音筆,估計在打錄她的話下來剪輯的主意,然後去彭沿那兒混淆視聽。
她想到這兒,重新開口,“于先生。”
“嗯?”對方一副生意談成的必勝神情,搖晃着高腳杯裏的紅酒。
“你們挺怕得罪彭沿的吧。”
“何以見得?”于銘微微眯眼。
“如果不怕,早就直接施壓綁他回A市了,哪用得着費那麽多功夫又是設局又是找我的。”
于銘的眼神跟着變化一瞬,只說:“他吃軟不吃硬。”
“而你們專找軟柿子捏?”
“不,你是最關鍵的環節。”于銘不免帶有輕蔑的意思,心想,也是最薄弱的環節。
不攻自破,不堪一擊。
下一秒,她說:“我知道,你們何止看不起我,簡直就沒把我放在眼裏。”
“張小姐不用太看輕自己——”
“那就關了錄音,在背後捅刀有什麽意思。”她平靜地揭穿對方。
于銘笑容停滞一秒,“什麽錄音?”
“帶錄音筆錄了兩次,跟于家的人說我不堪一擊,撐不了多久,說彭沿很快就會回A市,計劃一步步謀劃得非常準。”她說到這兒刻意停下,欣賞了一會兒對方有些難看的臉色,“于先生,你跟每個人聊天的話我都監聽到了,就像你監聽我那樣,相信你也查過我的資料,不過我猜你不以為然,把我當成一個呆在象牙塔裏只會念書的學生,對嗎?”
于銘徹底沒了笑意,不說話也不作反應。
她能預測到對方的想法,終于不再僞裝:“我可以告訴你,幾年前我就跟別人湊夥去舉報了一個虐待女兒的家庭,入侵電腦乃至電話,把虐待的證據存下來,最後報警成功,那對人渣父母被判刑,我的同學終于脫離了苦海。”
“于先生,我學這個專業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父母決定的,從我接觸到電腦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在信息時代,所有一切毫不起眼的細節都有跡可循,你可以換手機換電腦,可你周圍靠數據編織成的巨大的人際網只要有一條線被我逮住,那麽你們做什麽我都會了解得一清二楚,包括你們打算如何對付彭沿的諸多手段。”
于銘的表情暗湧。
他放下酒杯,将西裝內側的錄音筆拿出,當着她的面關掉,“……張小姐,你說得不錯。”
才意識到她不好欺負,認栽了。
“這些事情彭沿也做得到,但他在明,你們在暗,偏偏你們來找了我,那就別怪自己蠢了。”她擡起下巴,營造出大佬高深莫測的氣勢。
罵完真爽,裝逼也爽,看着對方吃癟的樣子更爽。
如果腦袋沒疼就最爽了。
“……”于銘沉默,大腦在打破先前對她的性格預測,重新構思新的應對方案。
“不如這樣,張小姐……”馬上被她毫不留情地打斷。
“就這樣吧,你錄音我也錄音了,別忘了你們保證過的承諾,等彭沿搞定幾百萬的坑我就提分手,方法我自己想,再見,再來煩我就公布你們通話的政治□□醜聞。”
最後一句話讓對方立刻消音,眼神隐隐狠戾,盯着她不知在想什麽。
反正不會想得太美好。她維持無所謂的樣子,向對方微笑豎了個中指。
于銘:“……”一下子又打破第二次固有印象。
沒給對方一點教訓她真是太好人了,不然憑爸媽罵她的那一頓,不讓對方嘗苦頭真的說不過去。
算了。花兩天時間去弄對方的把柄的她已經很累了,不想再費心神了,反正于銘暫時被她懾住,能管用一段時間。
然後就是一天後的現在,還算有良心的李鵲通知她黑客替死鬼去自首了,幾百萬作罷,只不過公司幫銀行做的項目賠錢了,再之後彭沿下午五點打電話給她。
她贏了。
卻贏不過身體快習以為常的疼痛,一直折磨着,她難得還分出心神去想怎麽向彭沿提分手的事,想到一半決定用最狠的辦法。
就是當初彭沿說過的那個轉眼找備胎的女生傷過他的——她突然發覺自己就是個人渣。
知道彭沿有監控她的兩臺電腦,她的對策是設了一個屏障網,用過來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比如調查記錄于家的資料,現在要用到他身上了……
她忍着等着那股陣痛逐漸過去,然後算着時間,彭沿應該正在查看她的電腦浏覽記錄,不出意外,很快會有反應。
感覺好了些,她才慢慢站起身,将地上散落的手機重新裝好,開機,拉開臺燈,醞釀着心情。
她坐到背椅上查看電腦網頁浏覽的情況,握着鼠标按了幾下,發帖子的網頁顯示故障錯誤。
彭沿果然看見了。
張思曉估摸着他很快有所行動。
“于勤,如果你女朋友在浏覽一些奇怪的八卦帖子,是什麽征兆?”
只是進來拿遺漏文件的于勤:“……”
于勤:“我沒談過戀愛……”
彭沿暫時被憤怒蒙蔽了理智,随後記起于勤是單身狗,冷漠臉回:“那你可以滾了。”
任勞任怨的于勤點點頭,安靜地離開,順手把門帶上。
褲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于勤左手抱文件右手摸出手機,微信消息提醒——
【思曉:于勤!有急事!QAQ】
他的眉毛動了動。
【智障發型勤:什麽事?】
這邊的張思曉開着屏蔽器,想了幾秒,回:【我們出來說話】
【偉大的于勤:不可以在手機裏聊嗎?】
于勤按下電梯按鍵,記起那天表哥跟他說過的話。
【思曉:不能QAQ求求你】
【于勤我對不起你:……好的吧】
其實他有時候耳根子挺軟的。
【思曉:謝謝!黃焖雞飯館見!】
【于勤跟于銘簡直兩個境界:嗯】
她停下猛改備注的行為,即使備注改得再神聖,內心仍是不安。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不守承諾誰怕誰,畢竟于銘那些也不算好人,沒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她的身體又開始惡化了,恐怕這次彭沿也無能為力,幫不了她。
說到底,她自卑,她不自信,她也信不過彭沿,第一次跟彭沿提分手的擔憂又卷土重來,尤其在見到表姐的境遇之後,所有的不安與憂慮在于銘找上那一刻化為利劍直紮她所剩無幾的信心。
結束吧,這樣彭沿就免除了三百萬的坑,也不會受于家擺布。
她……會盡力忘掉他的。
雖然很難。
“剛才boss問我,你在浏覽奇怪的帖子?”一個小時後,于勤坐在餐桌上,替她倒了杯茶,只聊與他們有關的話題。
做一位距離合适的朋友。
“啊?沒呀。”她全點清淡偏貴的食物,愧疚感讓她有給于勤直接打錢的念頭。
正好她之前參與的項目分到了兩萬,除去李鵲的培訓費,補上賬號裏的錢,嗯,應該夠……
“彭沿他還在辦公室嗎?”
“在吧,這裏離公司不遠,你等會兒要去找boss?”
“不,不是。”她嘬着滾燙的茶水,“我就是來找你的。”
“你說的急事?”
她不小心嗆到了,于勤立刻抽紙巾給她擦,她一邊道謝接過一邊用餘光瞄飯館門口的方向。
彭沿隔着透明的玻璃窗站在門外,面無波瀾地望着裏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