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雲開霧難得的柔軟情緒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就被Alex吵嚷的聲音打斷了
“唉,就不該讓那個女人跟着的,她真像我初中那個讨人厭的教導主任……
啧啧,你都沒看剛剛那個女生想說什麽話都要顧忌着,我真該私下再找她談談的……”
“那你還不快去?”,雲開霧淡淡瞥了他一眼。
Alex眨了眨眼睛,默了一晌,才立刻猶豫道,“那我……現在就去?”。
Alex還想說什麽的時候,看見了雲開霧神色依舊平靜下卻湧藏的暗流,不由地被一下然後立刻點頭。
“我馬上就走!你會警局等我!”,然後一溜煙就跑了。
雲開霧好笑地搖了搖頭,卻是連自己都感到了一絲無奈,他怎麽也變成了這樣。
自從媽媽被威尼斯賓格家族的人蒙騙,以為爸爸有了其他女人帶着他離開,然後在路上病逝時。
他就知道,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他好。
而多年後他被接了回去——他自己本來也沒想回去,所以一直也沒找回家裏。
但後來卻是族叔堂弟他們的針對,連同女人間的那些爾虞我詐,他都一一經歷應對過。
但他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所以和自己的父親做了交易,條件是雲開霧能做到當初他父親做不到的坦誠——
當時他明明知道雲開霧的媽媽受了蒙騙,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他說那是有苦衷的。
雲開霧不相信,所以他不會接手威尼斯賓格,也不想為他的那些家族破爛事而耗費一輩子。
那是一段比流浪更艱難的日子,他的第一個女人,是他爸爸為了讓他留下而讓人找的,硬塞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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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最起碼的選擇權都沒有,他的貞潔像個廉價物品一樣,連同他信仰的母親一直堅持的潔身自好的精神修行,就被他的親生父親那樣強迫給了随便一個女人。
雲開霧以為再不會有比那難的時候,但卻沒想到他堅持了那麽久,竟然在現在感到累極了的感覺。
就像是拼命狂奔後停下來肌肉的顫栗引起的劇痛,雲開霧在這裏停下來檢驗了一下自己的內心,然後就完了——
他從沒像此刻這樣厭惡自己的無所作為,或者有過,在他看着自己媽媽病逝卻無能為力的時候。
他多想沖過去,把李慕白擋在身後,告訴所有人他們錯了,不該這樣對待她的。
可他的理智,甚至他的身體都不能支配他做出這樣的舉動,不是做不到,也不是不能做,而是,不可以。
對李慕白來說不可以,對他來說也不可以,對其他人來說也不可以。
他也說不清為什麽就不可以,就像在這個世界上活着的準則那樣,很多事情也是那樣,被灌輸了那樣的理念,然後深深地畏懼着。
雲開霧堪堪回到F市他的臨時辦公室的時候,打算去找一下李慕白問話。
卻被告知李慕白早就被帶去案發地還原當時的現場,而蕭衍也跟去做了更詳細的血液噴濺分析。
看來他們剛好錯過了。
雲開霧站在詢問臺前,喉頭動了動,“那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詢問臺值班的那個警察反問了一句“你問什麽這個做什麽?”
雲開霧看着他眼光往自己臉上亂飄的樣子,就大概猜到這又是一個覺得自己花名在外,才如此作态的人。
雲開霧沒有言語,單手放在詢問臺上的手也只是輕輕翹了翹,轉身離開了。
那個男警察在看到雲開霧忍氣吞聲地離開後,心裏一陣不屑。
這幾天這麽多人出入警局,卻是連這麽簡單的案子都破不了。
一個宿舍連同其他宿舍八個人,死了七個,監控裏往前推15天都沒有人進入,兇手妥妥的就是剩下的那一個人啊!
如果你要問他那滴同樣時間濺落的血液,天知道是那個多事的找出來的,這下事情搞得這麽麻煩,讓外國人都來看他們的麻煩——
而且,他一家也在死去的其中一個女生的家族公司上班,他也是标榜和那個公司有些關聯的人,自然對任何有利于李慕白的走向持不滿态度。
他也不想想,那滴血液雖小,可其中蘊含的意義多大,事實的真相會有很多猜測。
但不可否認,國際上只在西國出現過的最新型98k□□已經進入華國,雲開霧可以解決西國的事情,但卻不能對華國指手畫腳。
如果只是一個吸過此毒的人來過這裏那也還好,但要是98k□□已經蔓延進華國,那個人也只是其中一個吸毒者。
那麽該考慮華國國防如此薄弱的人,就不該是雲開霧了。
只是他那可憐的對華國,和那公司的忠誠維護沒有人知道。
倒是上司打來的一通電話把他罵的狗血淋頭,“好你個老小子,納稅人出錢讓你坐在那裏,就是為了讓你堵人家話的?你別給我想七想八的,自個小心眼地又算在別人頭上,尿性!剛剛我路過的時候都看到了,人家那是國際刑警,你跟着在這添堵,你算老幾?現在人家致電領事館,由領事館出面詢問我們是否可以提審李慕白,你可真是能耐……”
上司似乎自己都說不出話形容了,扔下一句“你現在給我回去,我找人頂你的班”。
就挂了電話,那警察也是一陣蒙圈,誰承想雲開霧會來這一段?
他還以為雲開霧會再來問一趟的,下次他再來問的時候,說不定他就告訴他了……
唉,失策,那警察搖了搖頭,只得起身走了。
新頂替的警察還算中規中矩,不卑不亢地打電話雲開霧,告訴他李慕白她們晚上9點左右會回來,如果那時候倒是可以安排提審李慕白。
之前的事仿若沒有發生過,雲開霧也絲毫沒有介意。
畢竟,他打給領事館了,這種已經上升到外交層面的事情就已經不是一個小警察可以管的了。
雲開霧聽了那警察問他今天要安排在幾點問話,不解道,“難道明天不行嗎?”
“抱歉,你也知道我們曝光了媒體,只有72小時可以關押李慕白了,現在已經只剩56小時了,我們要加大審訊力度,所以你要她協助調查的話只能選擇在晚上的時候”
雲開霧一陣沉默,在考慮是讓她回來後先休息再提審,還是先提審再讓她好好休息之間猶豫時。
就看到風塵仆仆的Alex走了進來,雲開霧心想還是早點見到她的好,就匆匆說了一句“那她一回來就幫我安排提審吧!”就挂了。
Alex剛進門就毫無形象地倒在了沙發椅上,哇哇叫道,“我都要累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還差點犧牲了色相……”,雲開霧一陣好笑地起身,給他遞了杯水過去,坐下。
“怎麽,你查到什麽密辛了?”
Alex躺在沙發椅上側頭看向挂在牆上的分析板上307宿舍的案件圖,視線定格在李慕白的畫像上後。
一下子又跟打了雞血般彈了起來,朝分析板走了過去,星羅排布了一番,精神抖擻道。
“李慕白跟你說的是對的”,Alex指了指其中一張紮着高馬尾紫色頭發,明媚容顏的照片。
“李如蘭是她們七個人中的老大,也是她們當中父母官職最大的,她的父親是市委副書記,副市長,母親也在機關單位,值得一提的是她舅舅,省委教育廳廳長,就是他提議把問經大學列為F市的重點學院的;李如蘭個性有點乖張,事實上她們都或多或少有些這樣”
“據說李如蘭從小不是這樣的,性格還有些腼腆,但她長得太漂亮,被人盯上,結果被□□過後,可能意識到以她的身份本來可以完全避免的,所以就變成現在這副太妹的模樣”,Alex聳了聳肩。
“馬文瑜,戴玉彥她們兩個外形靓麗,出生于家族企業,很懂人情世故,也很會講話,她們在外面吃飯喝酒的活動都是她們操辦;周未微,陳可,一個是校董,另一個是教授的女兒,在她們當中都是屬于出主意的角色,只有那個陳可,可能因為覺得教書匠比較低人一等,人很尖銳,性格也很陰沉,那些放刀子絆人的主意,好像都是她出的”
Alex頓了一下,指了指剩下兩個女生,“杜夢雅和莫陽雪,家裏也很有錢,勢力比李如蘭小,但對于馬文瑜她們這種商賈世家也高一點,性格也是那種軟弱驕橫的,只是追随着李如蘭而已”。
Alex說完,走回沙發椅上坐着,喝了口水。
雲開霧皺眉,“沒有別的?”
“當然沒有”,Alex話頭一轉,“才怪呢!據我所知,李如蘭她們學經貿管理的,課程很少,時間都很充裕;她們最經常去的地方時悅色,一座酒店,咖啡館和酒吧合營的地方,是李如蘭的男朋友顧寒朗家族撥給他經營的産業;顧寒朗的父母沒有怎麽管他,倒是他的妹妹顧夏言不喜歡李如蘭,經常跟李如蘭嗆起來,老是說讓李如蘭等着看”。
“其實說來說去也不過是一群拿着父母錢在外潇灑的學生而已,本來也沒什麽,但你猜怎麽?原來李慕白的猜測是真的——她們吸毒,也做了一些生意,把學校的女生帶去參加宴會,送給那些能幫助她們發展,或者是幫助她男朋友發展的人”
“不過”,Alex皺了皺眉頭,“看那些被帶去的女生回來後都有來歷不明的資金來源,也沒有人舉報過他們……所以很難說她們是不是自願的”
雲開霧聽後,暗自思量了一下,心裏大概知了點底。
擡頭笑了笑,“那好,辛苦你了,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明天我再讓去查清楚他們毒品來源……其他的有進展我再通知你”。
雲開霧道了一句,起身,拿起外套就要出門。
“這個時間點你去哪裏?”,Alex轉頭不解地看他。
“我去準備待會提審李慕白”,雲開霧走出門口,朝背後的Alex揚了揚手,“我一個人就夠了”。
“切”,被瞬間抛棄的Alex轉回身子,看着面前那杯涼了的水,扁了扁嘴。
“假公濟私”,無奈地把公文包當抱枕摟在懷裏,Alex深深地為已經走上一條不歸路的雲開霧點了支蠟燭。
擡頭看窗外,F市警察局朝公路的那個窗口正對着一家大型超市,超市的淩空大走廊上人來人往,霓虹絢麗。
Alex坐在黯淡燈光的角落辦公室的這頭,驀地感到了一絲悲涼。
他平日裏總是瑣事纏身,站在雲開霧這一派就已經注定了他要過這種日日都全身心投入的生活。
他經常笑,好像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但就在這麽倉皇的一刻,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威尼斯賓格的湖邊柳樹下的玩耍,雲開霧離去的那段受屈日子,再然後是雲開霧回來的時候,他跟着他出走家族,破案……
幾天前他們還在西國首都的貧民區緝毒,過了幾天就到了華國首都,審訊李慕白案是否可以和神秘男人并案。
再然後就來到這裏,走進了李慕白群山籠罩的綠蔭世界,像是在她的天空撥開一道縫隙,探進頭來看看她是假的無辜,還是真的無奈。
雲開霧在審訊室裏看到久等而來的李慕白時,果不其然看到她眼裏的疲憊,雖然她已經隐藏的很好了。
随行警察将她的手拷在椅子上,李慕白的腦袋昏沉了起來,卻還是不得不強打精神。
雲開霧很想後悔,讓她先休息一下,他也不知道這憐惜從何而起,但他就是這樣覺得。
眼尖地在李慕白握緊的手指上看見指甲蓋裏起了一縷縷紅線,那是身體對精力超負荷的消耗而響起的警燈。
雲開霧知道再這樣下去拖垮的就不僅僅是身體,可他又的确不能做什麽,所以只好打算速戰速決。
“李慕白”,雲開霧喊了一句,有些訝異自己為什麽這麽自然地喊出來了,但他立馬回神。
“你還記得3月7號之前有沒有什麽去過你的宿舍?再仔細想想,比如說你有沒打過電話叫修理工,檢查的人之類的;或者說是隔壁最近有什麽男性出入過嗎?”
李慕白的臉色不好,但還是調動記憶,思考了一下。
“真的沒有。2月14號開學以來我沒有叫過任何人來修理東西什麽的,除了一個來檢查熱水表的工人,可他檢查完就走了,而且我不在的時候也會鎖門,宿舍也有監控”
“至于其他宿舍的話,其他的人大部分都還在校,所以也沒什麽——除了305,她們宿舍其他人都出去實習了,只有木瀾一個人住,有時候會帶她男朋友回來住……但這學期除了開學那天她男朋友送她來了,後面就沒有再來了”。
李慕白如實道。
雲開霧認真記下了這一點,還是感到沒有任何頭緒,“那,你最近有遇到什麽奇怪的事嗎?或者是什麽不尋常的,哪怕只記得一點點也行”
“雷澤湖的魚死了幾條算嗎?”,李慕白随口道,但又立馬閉上了嘴。
過了一會,李慕白似乎記起了什麽,激動道,“呃,我記得了,3月6號那天晚上,我回宿舍的時候,先去了超市買電棒,抄近道回宿舍的時候,和一個人撞上了”
李慕白搖了搖頭,“以往我從不會和別人撞上的——因為我沒什麽安全感,又怕人,所以總會在察覺到有什麽的時候就先避開,但那天,就感覺像是他撞上來的那樣,還掉了東西,自己撿完東西就匆匆離開了”,李慕白說到這還有些憤然。
“然後他掉了張紙條,我撿起來要還給他,他就越跑越遠……”
李慕白說的時候身子突然一僵,一副驚恐的樣子,雲開霧不解,“怎麽了?”
李慕白舔了舔嘴唇,心有餘悸,說話的語氣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把那紙條打開看了,覺得沒用就扔了”
雲開霧一愣,“然後?”
李慕白擡頭看着雲開霧的眼眸,聲音帶着顫抖“那上面寫的是——別開燈”。
雲開霧帶着李慕白回去那條小道上找到那張破破爛爛的紙條時,那上面的字跡經過幾天雨水的沖刷幾乎不可辨認,勉強能看出個大概。
可惜的是那條小路沒有監控,又四通八達,所以就算縮小時間範圍,追查也是不可能的。
雲開霧雖然失望,但好歹李慕白是嫌犯的可能性又低了一些,畢竟她不可能自己編纂出這麽莫須有的事情。
那張紙條被送去證物科複原,李慕白也被押回牢房看守。
雲開霧還記得李慕白說過的那個305宿舍來過的男朋友,打電話讓手下去确認。
得到消息确是說那個女生确認她男朋友叫李佳軒的,2月14號送她來學校過完夜,不過第二天就回公司實習了。
然而現在,他們還聯系不上那個男同學,和他的公司,所以具體的只能明天再說。
雲開霧聽完後,暫時也沒什麽想法,簡單吩咐幾句,就挂了電話。
坐在旋轉椅上的雲開霧在這間簡陋騰出的辦公室裏點燃了一只香煙,整層樓的燈光都滅了,只剩下走廊上透進來的光依稀可以讓他看清整個房間的大概。
煙頭的星火在黑色裏黯淡地發出紅亮的光,雲開霧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空閑時光。
煙草的淡淡香味萦繞在他的鼻息間,雲開霧在腦海裏回想起愛麗絲旋曲的韻律,悠然地在黑暗裏發出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