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回
來至兩人身前的婉瑤神情冷漠,帶着些許惆悵,眼神久久停留在兩人身上,看得慕容夜劍眉緊蹙卻不知該如何作答,而瑤姬柳眉一挑,毫不退縮地回視,譏諷地嘲笑道:“我倒忘了,江湖傳言逍遙門主屢次上飛天堡提親,次次遭拒,原以為聶大小姐看不上逍遙門主。”眼神在婉瑤與慕容夜的身上轉了轉,心情愉悅道:“莫不是傳言有誤?”對着婉瑤挑釁地笑道:“只可惜我已是慕容夫人,聶大小姐若進了門也只能做一個妾!”眼角瞄向呂馨蕊狠狠道:“或像她一樣,做一個搔首弄姿勾引人家丈夫……”
‘啪!’清脆的耳光甩在瑤姬靥上,婉瑤眸子睜得大大屏住呼吸,袖中的雙拳緊握着,然而,甩在瑤姬靥上的手掌卻不是婉瑤:“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沒資格評價婉瑤,我倒要看看作為棋子的你能風光到幾時?”
慕容夜的內心緊緊糾在一起,明明看見這一巴掌即将落在她的靥上,想攔截下來,雙手卻似萬鈞之重,只是眼睜睜地看着她挨下這個耳光,‘啪’的一聲,內心忽然顫動了,似乎這巴掌也甩在了自己臉上。
火辣辣地灼燒着靥上,唇瓣一抿,擡起左手将唇角的鮮血擦了擦,用手撥了撥散落的青絲,擡眸時依舊是驕傲自信的女子,為了讨回這一巴掌狠狠打擊道:“然而逍遙門主娶的卻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不是你的夢中情人聶婉瑤,你無時無刻護着她,她愛的人不是你,要嫁的人更不是你,無涯,我打從心底同情你。”
瑤姬當着婉瑤的面狠狠地戳着無涯的痛處,讓他顏面掃地,剛想教訓瑤姬便被身旁的婉瑤一手橫于胸前攔了下來:“婉瑤,你別攔着我,她竟敢诋毀你,我替你教訓她!”
然而,攔在身前的纖纖玉手動也未動,無涯疑惑地低頭看向婉瑤,不由得心驚,那雙原本如碧波沉靜的眸子已似潭水幽深,冷冷地揪着無涯,仿佛要将其吞噬,口中的話語随即将他打入冰窟:“教訓?你與我有何幹系?我的事輪不到一介外人插手。”話盡,看向瑤姬時神色已恢複如初,淡淡道:“好自為之。”随即,轉過身便向府外走去……
瑤姬卻一挑柳眉,對着婉瑤離去的倩影反駁道:“好自為之,你才該好自為之!”
人走,席散,院內盡是家丁洗涮着血染的青石地磚,而新婚的相公早已不知去向,瑤姬也無從理會,孤獨站在院中感受着徐徐微風,清洗後的院內只有青草的芬芳,不由自主地閉起眼,然而,本想放松的心緒又被那抹身影牽動了,以為随着他決絕的離去就已忘懷,哪知,自己的心卻在不斷自問:“他還好嗎?”
天依舊晴朗,陽光普照大地,只是,同片蒼穹下的他一點也不好……
鳳隐翻過高牆後由于內傷過重,真氣亂竄,沒走幾步便一口鮮血噴出,腳步虛扶地攙扶着高牆昏昏沉沉挪動在沛錫城內,就在即将倒下不省人事之時,五名聽雨樓的血組死士終于找到了他。
“副樓主!”看着全身傷痕累累,血流不止的鳳隐,無一人不感到驚訝!
攙扶起鳳隐的男子震驚道:“怎麽可能?連劍術超群的副樓主也救不出瑤姬姑娘?還身受如此重的內傷、外傷?真是不可思議。”
“赤血,廢話少說,背起副樓主趕緊去林老那求醫!”轉過頭對着另外三人吩咐道:“血沏回樓将此事禀明樓主,血鸠、戟血随我一同護送副樓主前往昙芯舍求醫。”
“是!”兩方人馬各自散開,四人漆黑的身影疾奔出城。
昙芯舍距離沛錫城并不遠,只是隐藏在深山竹海之中,不熟識道路者前往求醫恐怕會迷失在竹海內。
滿山竹葉被風吹得唰唰作響,四人奔得很急,卻在即将抵達昙芯舍時,忽聞笛音蕭蕭,林間鳥雀成群驚飛,四面八方竹葉破枝疾射,猶如密集的箭雨驟然齊發。
Advertisement
戟血不驚不躁,手中劍鞘一轉,寶劍破鞘而出,劍刃橫掃足下,滿地枯黃落葉随着劍氣激蕩至地面騰飛而起,向四面八方飛射而出。
‘休、休……’不消一會即可看見枯黃的落葉将翠綠的竹葉片片釘在竹竿上!
‘唰’的幾聲,三名男子齊齊從四人頭頂落下,戟血頭上似長了眼睛,頭未擡,長劍向上一掃,劍氣破空而斬,空中三人為避劍氣淩空翻身,被迫閃向三個不同的方向。
三人站穩身子後,血組四人才看清襲擊者,分別是一胖、一瘦、一矮,手中均拿着不同長度的刀,三人可謂形成鮮明對比,只是不知為何,三人背上各挂着一把油紙傘,而面色慘白如屍!
戟血冷笑地看着眼前的胖子:“他滿身都是肥肉,我倒想知道這一塊塊肥肉割下來有多重?”
血鸠嘆了口氣,看着眼前又矮又小的侏儒,讨價還價似得征求道:“血溟,我與你換換如何?這家夥油水太少,恐怕玩不了多久。”
血溟面上少有的正經,用心聆聽遠方那似嗚咽的笛音,眼神至三人身上來回打量,謹慎地囑咐道:“小心點,他們不簡單。”話語間,人似狂龍橫掃劈出,直斬瘦子身軀,戟血、血鸠随後向着各自對手發動攻勢。
瘦子長刀一撩掃開血溟攻勢,對于血溟的攻擊只是一味抵擋卻未還擊,久戰之後,血溟不免有些急躁,只因鳳隐還等着林老施救,本該讓赤血背着他獨自前往,然而,竹海內隐隐約約傳來的笛音卻不敢大意讓赤血獨自前行,只想速戰速決,大喝一聲,毫無保留使出全力,劍花如萬劍展開刺向瘦子,瘦子慘白的面色沒有絲毫變化,身軀被密集劍網刺出無數窟窿,每落下一劍,血溟的內心便驚顫一次,直至最後一劍拔起,瘦子依然面無表情地看着血溟,那雙似在凝視血溟的眼珠依舊是空洞無神。
血溟一個鯉魚翻身與其它三人會合,四人臉中盡是不可置信,卻見瘦子身上滿身窟窿,胖子早被削成枯骨,侏儒則是布滿深可見骨的寸寸劍痕,唯一相似之處,他們身上未見落下一滴鮮血,而這三副慘目忍睹的軀體還在繼續行動,好在血組之人都是從鬼門關一次次徘徊而出,即使震驚卻不懼怕,血溟冷厲命令道:“砍了他們四肢!”
話剛止,三人手法淩厲斬斷他們四肢,失去行動能力,三個好似傀儡的死屍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然而,臉在笑卻無聲,似乎亦在嘲諷四人的無知與無能。
血溟惱怒地一劍刺入瘦子眉心,劍刃一攪,破腦而出,只見本該滿是腦漿的頭顱裏盡是雪白蠕動的小蟲!
“是她?!”四人不由得驚呼而出,原本震驚的臉中出現了懼色,手中的寶劍不由得握得緊緊,以尋求安慰。
血溟咽了一口口水,運足內力,于竹海內高聲詢問道:“咱們兄弟四人與癸姑娘無冤無仇,從未有過交集,為何癸姑娘要于此地阻攔咱們?”
遠方嗚咽的笛音已止,過了許久,在四人等得心都焦時,竹海內傳來女子如銀鈴般的笑聲:“有人托我抓人,本不該允諾,只可惜我欠了此人,今日不得不還。”
竹海內被傳音內功震得竹葉唰唰作響,呼嘯的狂風吹向四人,四人全身肌肉緊繃,滿身毛孔皆張,眼角四處張望期望能尋到她的方位,血溟不敢怠慢,連忙回應道:“敢問癸姑娘受何人所托?又抓得是何人?我們兄弟四人行走江湖多年,仇家甚多,不知哪位仇家竟請的動癸姑娘?”
“人已将死,我也讓你們做個明白鬼。托我之人乃是飛天堡主之女:呂馨蕊,至于是何原因在下不知,抓的人乃是那位半死不活的男人,至于呂馨蕊如何請的動我,實屬私事,就不得告訴你們了。”
血溟一抱拳道:“多謝癸姑娘讓咱們兄弟死的明白!”話盡,便對着三人一使眼色,四人達成共識,突襲!即使只有一線生機也要博上一博,三人将長劍斜放身側,便把赤血護于中間,邁開步伐向竹海外奔去……
淩風呼嘯,風卷殘枝,竹竿被風吹彎了腰,蒼翠的竹葉片片灑落,四人不敢松懈,腳步邁得更急,時刻防備着,生怕她趕了上來。
竹海內不斷傳來‘唰唰’的響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迅速穿過密集的竹葉,由後方奔向四人,四人心緒繃得緊緊,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就在四人以為她已到來之時,驟然聲止,四人腳步亦停了下來,持劍防備着左右張望。
‘砰’的一聲巨響,響徹在四人頭頂,本能地擡劍向頭頂一揮,劍氣似乎沖撞到一股氣勁在空中發出爆裂的響聲,四人為躲避震蕩的劍氣分別翻身閃向一旁,回眸一看原本所站之處,卻見一把撐開的油紙傘緩緩至空中飄落而下。
傘距離地面還剩半米之時,竟淩空獨立,靜止不動,四人還處于驚訝疑惑之時,頭頂忽聞女子發出銀鈴地笑聲:“瞧你們怕的,我有這麽可怕嗎?”
尋聲望去,空中一名身着白絨薄紗裙,頭盤飛燕鬓,歲數不足二十的姑娘身子飄然落下,身輕如燕,乘風而來,薄紗長裙被風卷得宛若蓮花綻放,女子的足蓮輕點在油紙傘上,兩手向外伸展,長裙盡數掩蓋油紙傘,笑嘻嘻地看向四人:“你們跑得這麽急,還得讓我追得如此累,這賬要怎麽算呀?”
如若不是知道此人便是癸鳳繭,赤血一定也會被她純真的外表所欺,這樣一個清純可人的麗人怎會是江湖聞風喪膽的驅繭女子?聽完癸鳳繭的話,心中不由得氣惱想到:“不跑得快一點,還不給你活活整死!”然而口中卻笑答道:“癸姑娘說笑了,咱們兄弟四人跑得再快,也沒癸姑娘追得快。”看着浮在空中的油紙傘和踩在傘上的癸鳳繭不由得滿臉疑惑,似在好奇地詢問道:“癸姑娘被江湖奉為:浮天鬼女,也不是沒有原因的,普通人如何能淩空浮在油紙傘上?!不知這是什麽玄門功夫?”
癸鳳繭眼睛眨呀眨,似在思索:“功夫呀?這們功夫倘若告訴了你們,你們一旦有了防備,我豈不是……”話還未盡,血鸠、戟血、血溟三人從癸鳳繭死角發動攻勢,這一招都用盡畢生所學,只望能趁她分神之際大創于她,為赤血奪得逃生的時機。
然而,想法再好,實際卻無比艱難,不知是何原因,三人臨近癸鳳繭後背數尺之時,三把劍刃靜止不動,任憑三人如何用盡,始終無法推動長劍分毫,不由得心驚想着同一件事:“江湖傳言果然是真的?她真會玄冥法術?只用心念即可阻止即将臨近身旁的武器?”
癸鳳繭對着滿臉驚愕的赤血笑了笑,悠然地轉過身子看向後背的三人:“不聽人把話說完,這是非常不禮貌的。”溫聲笑語頓時變得嘲諷譏笑:“既然你們趕着送死,我便成全你們!”右手一擡,化為掌風掃向三人。
既然突襲失敗,唯有以命相搏,長劍頓時抽回齊齊翻身避開掌風,血溟連忙吼聲道:“快帶副樓主走!”
眼看三人對癸鳳繭毫無辦法赤血卻無計可施,一咬牙背着鳳隐便向反方向奔去。
癸鳳繭未看一眼赤血,只是将雙臂向外一展,赤血身側的竹竿竟齊齊斷裂,似被刀削一般的切口,飛射向赤血前方,即将逃亡的道路已被并排的竹竿堵死,蔑視地話語冷冷道:“你們把我的三具玩偶毀了,還把我惹怒了,就想輕易地拍拍屁股走人,這不是癡人說夢?”
赤血看着前方被堵死的道路,喃喃道:“玩偶?是剛才那三具傀儡?”
“對!先用噬血繭把活人的鮮血吸幹,再将驅奴繭養于腦中,用一些特殊手法對屍體進行處理,通過笛音即可奴役傀儡,這可是要花許多時間和精力的事情。”話語間已将目光幽幽地透向持劍的三人:“就用你們來頂替被毀的三具玩偶,一定非常有趣。”
被人預定做成玩偶,這些血組死士寧可戰死毀屍也不願做一個沒有思想的玩偶,戟血長劍一揮,劍氣破空而出,獨自一人沖向癸鳳繭,血鸠随後跟上由側面襲去,血溟朝着赤血使了個眼色便加入了戰局。
血鸠、血溟長劍每當臨近癸鳳繭時,總是進無可進,唯有戟血的劍氣突破癸鳳繭的防禦,迫使癸鳳繭以掌風所化。
徐徐的微風吹着赤血,滿身的燥熱得到一絲疏解,然而,內心的煩躁又豈是微風可減?眼睛亦不眨地盯着四人對戰,至始至終癸鳳繭從未離開過油紙傘,不知是三人的功夫不到家,亦或是油紙傘中暗藏玄機?恐怕這浮空之術并非什麽玄門功夫,而是破解她防禦的關鍵。赤血腦海中不斷假設她的防禦推理,可是卻總是抓不住那根弦?
戟血幾輪劍氣齊發皆被癸鳳繭一一化解,多次強行運用內息早已力竭,氣喘籲籲地用劍支撐地面勉強立着身子,看着眉梢緊蹙的赤血還未尋到破解方法,不由得吼聲道:“你觀戰這麽久,再沒一個應對方法,就等着自毀身體!”
“假設她憑着心念即可阻擋,那為何雙手不停變化?”赤血喃喃道,還未尋到應對,便看見再次沖進戰局的戟血被癸鳳繭一掌打在肩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整個身子倒飛出局。然而,赤血的視線未停留在倒飛出局的戟血,而在噴出的那口鮮血,本該灑落的鮮血,為何恍惚看見數滴鮮血停留在空中幾秒後才緩緩滴落地面?
仿佛觸摸到那根弦,赤血心中猛然一驚,連忙将鳳隐放于地上,整個人瘋狂地奔跑起來,圍繞着戰局中的四人呈圓圈奔跑,眼睛亦不眨地盯着癸鳳繭的周身,陽光透過密集的竹葉,屢屢光線灑落地面,呈現出斑駁的光影,而瘋狂的奔跑中,可以清晰瞧見癸鳳繭的周身反射出若隐若現的銀白色亮光,全身血液沸騰了,謎底越來越近,目光盯着癸鳳繭紗袖下的一雙玉手,每一次變換手勢時,總有一絲光芒反射而出,如若不是不停變換角度觀察,根本無從發現那一閃而逝的亮光。
答案揭曉,赤血猛然對着戰局內的三人吼聲道:“是絲線!她每一次揮手都有銀針至紗袖內飛出,銀針牽引着絲線呈網狀分布在她周身,只要武器觸碰到絲線,她便會有所覺察,再将手中絲線纏繞在劍刃上,所以無論你們如何進攻,都會被絲線阻攔在她周身外卻無法察覺!”
三人恍然大悟,戟血連忙追問道:“可是這細如蠶絲的線在對戰時如何看得見?”還來不及尋找破解方法,‘啊!!!’卻聞血鸠慘叫一聲,整個身體被什麽東西牽扯起來,淩空倒飛,後背撞在竹竿上,口中不斷嘶喊着慘叫聲,三人雖看不見絲線,卻能感受到血鸠的身體正被絲線勒着,越勒越緊,因為他的鮮血正從身體各處噴灑而出,到最後整個身體被生生割裂成塊狀摔落回地面,孤零零的頭顱滾了滾,一雙驚恐睜大的眼睛正對着三人,仿佛在說:“死不瞑目”。
“這不就看得見了?”癸鳳繭用手扶了扶被風吹落的發絲,事不關己含笑地看着餘下三人。
三人握着劍的手盡是青筋,胸口起伏不定,血紅的雙眼盯着癸鳳繭,恨不得将她剝皮拆骨為血鸠報仇,然而,懸殊的實力讓三人冷靜了下來,自己的性命猶可棄,可副樓主還需三人保護。
未給三人喘息的機會,癸鳳繭柔和的目光忽然變得淩厲,冷冷道:“我改變主意了,留三名知道秘密的傀儡在身邊簡直無時無刻提醒自己的失敗,所以不再需要留下你們的全屍!”話剛止,腳尖輕點油紙傘,白色身影快如鬼魅從戟血身側一閃而過,當她淩空停留在空中的絲線上時,戟血的頭顱已從身軀上掉落,不容二人震驚,身形一轉似在空中翩翩起舞,然,‘啪啪啪’竹竿斷裂的聲音響起,緊接着斷裂的竹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射向兩人!
風依舊吹得竹葉唰唰作響,只是空氣中夾雜着血腥氣息随風不知飄到何方?
白色的身影将油紙傘一抽便緩緩落于鳳隐身旁,雙臂向外伸展旋轉起來,竹林內的絲線迅速抽回至她的紗衣上,長裙外的白色透明紗衣漸漸變得明亮如絲般光滑,密集的銀針回收到紗衣的袖角內,理了理衣衫便用油紙傘将鳳隐的身軀一撩,夾在腰間,消失在竹海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