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回
那個陽春,乍暖還寒,萬物複蘇,那名女子亦像明媚的豔陽,令慕容夜神往陶醉……
“少主,轎子已經備好了。”此時年邁的管家徐翁緩步進入書房,對着桌案前練字的慕容夜恭敬道。
最後一筆落于紙上,打量後似才滿意地将目光投向徐翁,看了一眼屋外夜幕低垂的星空,将毛筆擱置筆擱上,點了點頭。
欽闐城被譽為娛樂之都,美食、游玩、休閑、賭坊應有盡有,逍遙門的主屋便坐落在這座不夜城的正中央。
四人扛着轎子快步向城內第一的酒坊——夷醉樓而去,轎內隔着薄紗觀望燈火輝煌下大街小巷中川流不息行人的慕容夜神情淡淡,對于旁人,總是意興闌珊地久久凝視,就如眼前的薄紗一般總是多了一層隔膜,也許只有将逍遙門建成江湖第一門派,才能讓他提起興致。
夷醉樓建有欽闐城內最高的樓閣,即使坐于閣樓內也能在四面敞開的窗戶旁将整座欽闐城俯視眼底,而那獨一無二的至高點只為一個人敞開。
轎子剛停在夷醉樓的側門外,大門便迅速開啓,一名肥胖的中年人急忙從院內迎了出來,恭敬拘禮道:“魛鼬參見少主。”
“嗯。”轎內傳出淡淡的應答聲,修長的手指撩起紗簾步出轎子,便向院內走去。
魛鼬跟随而入,口中例行禀報着:“雛芸已一切準備妥當,待比試開始,定能技壓群葩。”
“哦?此次擂臺少不了各大門派技藝出衆的閨閣小姐,可不允許有任何閃失。”
“魛鼬明白,但,雛芸乃是兮琢坊中近年來最出色的全能細作之一,屬下更相信數年來對她的精心栽培,她的實力絕不會低于各大門派的閨閣小姐。”
慕容夜亦不再多言,向着夷醉樓內最高的閣樓而去。
卧雲閣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地刻在匾額中,魛鼬将房門輕推,屋內陳設着光潔的紅木家具,牆壁上懸挂着字畫,桌子中嵌着冰涼的大理石,陳設簡單卻不失華貴,慕容夜步入屋內,徐翁随後而入,魛鼬便将房門緊閉,四名擡轎男子随即立于門外守衛着。
坐于椅子上品着茶,眸子卻不眨地俯視夷醉樓院內擂臺外各大門派的閨閣小姐:“全都在這?”
魛鼬順着慕容夜的目光看了一眼露天擂臺外的衆人,随即回道:“不,這些皆是散派的小姐,名門之後皆在鄰近擂臺的廂房內,各處窗戶皆可觀望擂臺的比試。”
話剛止,“咚咚!”擂臺中已響起一陣激昂的擊鼓聲,鼓聲震耳欲聾卻讓人熱血沸騰,合着節拍,免不了讓人心癢難撓,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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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聲,餘音還激蕩在衆人心弦之時,透着清亮悠遠的笛聲即從某處廂房內傳出,曲調若松濤陣陣,洗盡塵俗,剛才還躍躍欲試沸騰的血液得到平複,不由心神一靜,人雖安坐,卻早已心随樂走。
合着旋律,一陣簫聲橫生插入,缥缈悠揚,讓人置身朦胧虛幻之中不忍離去。
铿锵有力的弦聲嘈嘈切切,撥動着衆人心弦,幾種樂器混攪一塊卻不覺得突兀,樂聲交彙融合,似乎本該是共同協奏一曲,然而,某廂房內的古琴聲越來越激昂,仿佛要獨自沖破陣地,獨領風騷。
聽見此琴聲之時,卧雲閣內的魛鼬不由得微微一笑。
魛鼬的笑容還未達眼底,已轉為震驚,卻聞另外一處廂房內一縷琴音輕快流暢,不緊不慢跟随其後。
兩縷琴音首先沖破協奏,忽聞領先的琴音那高低不同而形成的韻律,抑揚頓挫,震撼人心,似乎想将跟随其後的琴音生生割裂,一馬當先。然而,意想不到的是,緊随其後的琴音,音色忽轉,竟将領先的琴音複制一次,融合在原本的曲調之中,不同于峥峥戚戚的扣人心弦,卻飽滿充盈,充滿大氣,以宏大壯闊沖擊着衆人心弦,生生将領先的琴音包容兼并其中。
領先的琴音似乎不願就此淹沒,含着戈矛殺伐的戰鬥氣氛再次殺出重圍,随後的琴音忽聞一靜,再次撥弦之時,已經融入領先的旋律之中,無論領先旋律如何高低起伏,忽急忽緩,總有一抹甩不掉的旋律分毫不差好似影子在悠悠長鳴,而作為主弦的領先琴音迫不得已,旋律越來越高,激昂、慷慨,回旋不止,終在高昂的旋律中無法尋到落回點,生生停止!
随後的琴音一續,将主弦的旋律融于其中,猶如鐘聲激蕩,號角長鳴,令人震耳欲聾,場內無一人的心緒不被此音調動,恍惚翺翔于天際,再也不願離去……
琴止,音逝,擂臺內外鴉雀無聲,卻聞司儀高聲的話語打破沉寂:“鬥樂,飛天堡聶婉瑤勝!”聽聞此話,衆人恍然回神,掌聲如雷貫耳,一道道目光齊刷刷地望向聶婉瑤所在的廂房,只可惜敞開的窗戶中一簾薄紗掩蓋着佳人,只能隐約尋跡坐于幾案邊撫琴的麗人倩影。
魛鼬內心早已驚詫不已,如此對手,不由得為雛芸擔憂起來,剛想向慕容夜請罪,即看見他的臉中挂着一絲難以尋跡的笑顏,目光灼灼地望向聶婉瑤的廂房,好似尋見珍寶,只想一探究竟。
魛鼬不敢打擾,默默低着頭立于一旁,反倒徐翁順着慕容夜的目光凝視起那扇窗戶內的佳人,挂着高深莫測的笑容。
收回灼灼的目光,修長的手指撫摸着茶杯的邊緣,似在深思,過了一會,話音中透着些許愉悅:“讓雛芸全力以赴。”
魛鼬恭敬道:“是。”話止,便步出卧雲閣傳令去了。
“少主是想讓雛芸試探聶姑娘到底有多少能耐?”
慕容夜笑了笑:“不!我想知道她敗了,會是怎樣的神情?”
徐翁不覺一愣,心想:“難道自己看錯了?少主現在的神情分明是尋到對手時,一争高下的表情,我還以為少主對那位聶姑娘……”想到此處不由自主地試探道:“聶姑娘芳齡還不滿十三。”
“哦?”慕容夜眉梢輕撩擡眸看向徐翁,正經地道:“我十三歲時也獨立支撐起逍遙門。”
聽聞此話,徐翁只覺內心驚詫,少主竟然将那位不滿十三周歲的姑娘與掌管逍遙門生殺大權的自己做比較?!這會不會太看得起她了?“聶姑娘自幼身子虛弱,練不了武功。”
聽見不能練武,慕容夜帶着不确信的目光看着徐翁,蹙眉道:“她竟然不會武?可是那震撼人心的琴音卻是飽經風霜,擁有呼風喚雨手握重權之人的氣魄。”
徐翁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尴尬地笑道:“也許聶姑娘出身飛天堡,至小便在權利争奪的旋窩中打滾,不免沾着擁權的氣魄。”
慕容夜轉回頭凝視起紗幕後的那抹倩影深思起來……
擂臺中陸續進行着比試,從琴棋書畫,到詩詞歌賦,千裏迢迢趕至欽闐城的小姐們為争奪第一才女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只是廂房內的佳人一曲之後再未參加過,直到衆人将要遺忘她時,擂臺中懸挂的舞蹈名單中赫然寫着聶婉瑤三個大字。
“舞。”慕容夜喃喃念叨着,仿佛內心也在期盼究竟是何模樣的女子,能夠奏出那段蕩氣回腸的旋律。
夷醉樓中千盞燈籠照亮得猶如白晝的燭火被一一熄滅,昏暗的擂臺中只懸挂着數盞燈籠,營造出月色朦胧的意境,而身着抹胸紗裙的舞者由幕後踏着輕盈的雲步似被清風推入擂臺之中,樂器交響似春蟬鳴叫,舞者踩着徐緩輕快的步伐,掩紗傾斜着,緩緩轉過身,一雙玉手撩起長紗微掩玉顏,半遮嬌态。
昏暗的擂臺忽然燭火皆亮,卻見舞者遮掩在長紗後的眸子盡是明亮清澈,揚眉間長紗輕輕一拂,舞姿亦起,兩臂節奏舒緩的擺動着,長紗徐徐揚起,只是那歡快的玉顏中隐有哀婉凄涼,讓慕容夜的心緒一緊,為何她的眸子中不是睿智深邃,卻隐有訴不完的哀傷,道不明愁苦?
旋律忽快,舞者的步伐從徐緩轉為急促,玉手中迅疾的飛紗争相揮舞,若雪花翻飛,此時擂臺外數十名扛着小鼓放于肩頭的男子奔入臺中,呈階梯狀由低至高整齊列在舞臺正中央,舞者足下輕踏一名屈膝半蹲的男子膝蓋,身姿輕盈地騰空一躍,踩在男子肩頭的鼓面上,飄舞的長紗,輕盈的步伐,腳尖、腳跟敲打着鼓面,應着咚咚的鼓聲,借着扛鼓之人的提舉之力,舞者淩空躍起,幾個大跨跳,腳尖穩落鼓面,以足尖輕點鼓面,整個身姿竟婀娜搖曳地旋轉開來,手中長紗合着身子回旋翻飛,長長的裙裾飛揚,翩若驚鴻矯若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