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棺中人(五)
寒昭也不知為何要笑。只覺此情此景, 須得笑一下才合适。
宴白流那裏似乎有了什麽麻煩事, 寒昭看見他目光冰冷銳利地向後一瞥, 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冷笑一聲,一手按住鬥笠, 從樓上一躍而下。
紅衣翩然,幾乎和滿街飄散的紅傘融作一體。
五渡道:“你和這小朋友認識?”
寒昭一愣,對他的稱呼感到一絲別扭, 而後道:“是,三師弟。”
五渡哦了一聲,目光落在宴白流身上,總覺他身上有自己熟悉的氣息。不過這感覺實在微弱, 五渡自然而然将其忽視, 又道:“他馬上來了啊。”
寒昭心領神會,手中紅傘從頭頂拿下,垂至腿側,傘面遮住了五渡本就不大的身體。五渡晃了晃,黑霧一般的身體漸漸融入了紅傘之中。寒昭手上的靈力順着傘柄攀附上去,在紅傘上悄然附上淺淺一層。
宴白流從樓上到樓下, 方才冰霜般的臉色已經化作融融春水, 純澈溫和,還是和先前無二的模樣。他鴉羽般的黑發束起, 眉目舒朗,笑時極盡少年意氣, 仿佛世間無煩憂可困擾他,一如任意妄為、仗劍天涯的少年俠客。
寒昭站在原地等他過來。
宴白流一步步走來,背後的傘緩緩飄落在地上,他含笑道:“怎麽樣,是不是很漂亮?”
“無聊。”寒昭冷淡道:“稍後記得去幫店家收拾。”
“這我當然知道!”宴白流嘟哝着抱怨一聲,忽而問他,“寒昭……你怎麽在這兒?”
“順路,便來了。”寒昭頓了一下,“且這話該我來問你——你怎麽會在這。”
宗主令遣寒昭秦西沉兵分兩路,可沒有要宴白流下山的命令。
“我這次可絕非悄悄出來的……”宴白流無奈道:“還不是因寒昭你給宗主通了信,他有些憂心。”
他這話一出,寒昭就想起自己之前在寒水鎮時給青玄宗傳的紙鳶——是交代血玉招魂令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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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令一出,開了鬼門關,再這樣下去,恐怕生靈塗炭是早晚的事。”宴白流低嘆,劍眉微蹙,“縱然仙修衆多,卻也會疲于應付……若是旁的族類趁虛而入挑起戰事,怕是我們只會有比上次輸得難看的份了。”
寒昭微微颔首。
“現在就想辦法把它關上就行了——不過讓鬼王自己收回招魂令的可能太小……”宴白流眉頭一松,又亮出笑來,“不過沒事,把他找到了就等于解決了一大半的問題。寒昭,你說是吧?”
寒昭點點頭。
宴白流道:“你這也是去陰山嗎?”
寒昭又點點頭。
“這邊的小鬼們由師弟他們解決就行了,再不濟也有秦西沉——他音攻之術可是修得爐火純青,只要不是鬼王和左右臂那種級別的,皆可以一戰。”宴白流說,“我們兩個一起去陰山看看吧?”
寒昭正要點頭,忽然頓了頓,問道:“你知道陰山在何處?”
他是有五渡陰山的鬼做指引,才知道了陰山的方向——不過倒也不是陰山這地方多偏僻,陰山的位置天下皆知,只是它所在處太過隐蔽,有一說藏在地下,有一說藏在天上,衆說紛纭,令人難以斷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若是無人指引,人在那處哪怕翻着泥巴找都找不到。
“我怎麽不能知道了?”宴白流撞他一下,調侃笑道:“一脈相承,你就這麽看不起我呀?我宴白流好歹也是出入江湖幾十載的人,對這地方還是有所耳聞的!”
寒昭想了想,倒也覺得說得通。
宴白流眼珠一轉,見他右手還拿着之前接下的那把傘,就從他手裏輕輕把油紙傘抽回來,手抵在傘撐處啪的一下将其合上,再遞給他,嘴角勾起,“寒昭,喜歡嗎?”
寒昭手裏拿着一把和他渾身打扮風格迥異的紅油紙傘,瞥他一眼,道:“你的?”
宴白流聞言一愣,搖了搖頭,去和樓下的店家商量了幾句,又拿着傘走了回來:“我買了,送你?”
寒昭看着這豔紅豔紅的顏色,沉默片刻,一副不太想收但是又出于無奈必須要收的表情,伸手接了,道:“好。”
宴白流又回過頭看了看被自己搞得一片狼藉的街頭,兩手交互做劍指,阖眸,嘴唇微動,頃刻便見飓風以他為中心旋轉升起,等風散,方才散落在四處的紅傘便齊齊排在酒樓門口。
宴白流睜眼輕舒一口氣,扭頭對寒昭笑笑。見寒昭還是一副冷臉,他就歪着頭想了想,而後邁步進了酒樓。
寒昭站在原地不動,只看見他笑語晏晏地和店家說着些什麽,店家的臉上也漸漸綻放笑容,還從一旁的抽屜中拿了一個紙袋裹住的東西遞給他。
宴白流笑着謝過,轉身回來。
不等寒昭開口問——或者說,他知道寒昭根本不會開口問,就擡手把手心裏的東西交到寒昭手心裏。
寒昭手心一沉,清冷的目光帶了些疑惑。
“青稞糖,”宴白流說,“拿着吧,吃着解悶。”
寒昭握了握手裏的糖,道:“你在外邊就喜歡吃這個?”
宴白流眨了眨眼,道:“……幹嘛,不行?你還管我這個?”
寒昭道:“仙修體脈純淨,吃此物只會把雜質引入身體裏。”
“那有什麽……”宴白流無所謂道:“用不了多久就會消——”
話音未落,一道拳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宴白流襲來。
宴白流眉頭一皺,身形一閃,正要反擊,卻見寒昭已經先他一步出了手。
寒昭神色淡漠,湛然若神,正側着身,用纖長卻格外有力的手緊緊扼住一塊空氣,不過幾息,在寒昭手中就有烏黑的顏色漸漸蔓延開。
“啧,這不是能挺快的嗎?剛才這死東西在那還磨磨唧唧呢。”五渡輕嗤一聲,和寒昭傳音道:“該不會是騙……等下,隐身咒也被他掙開了一道裂口?”
宴白流眯起眼哼了一聲,伸手順着寒昭手的方向掐住那只還沒有顯出形的鬼,道:“居然還有隐身咒……”
寒昭順勢松了手,道:“我下的。”
宴白流側臉看他,詫異地挑挑眉。
寒昭手裏的紅傘微微發燙。五渡的目光看着那只不斷掙紮的鬼,輕聲道:“寒昭,你不覺得奇怪嗎?”或許覺得現在自己的語氣像是挑撥離間的角色,他頓了一下,咳了兩聲,才又道,“明明這只屍鬼關節并不靈活,之前一舉一動都是困難的,那為何剛才那一下卻快到極致,甚至連我都差點沒反應過來——”
寒昭皺了皺眉。
五渡沉聲道:“說句不耐聽的,寒昭……你可有想過,你這位小朋友,有十之八九的可能就是這屍鬼的執念所在?”
寒昭眼眸幽深,似乎陷入沉思。
宴白流對他們的對話一無所知,他道:“是你?寒昭,為什麽?”
寒昭斜睨他一眼,道:“這只鬼,是從信白城附近那森林中抓到的。執念奇深,不得解脫,我把他放出是想找他的執念之源……但若不為他加隐身咒,定會使市井間人惶恐不安。明白了嗎?”
宴白流了悟。
施咒人是可以看見被施咒的東西的的,被施咒人特許的也可以。可宴白流看不見這只屍鬼,自然也無從得知,他手裏那只屍鬼一雙黝黑陰森的眼眸望着他,神色是何等狂躁、不甘與怨恨,身上的黑氣猛地炸開,就如轟然炸地的雷彈般。
盡管看不到,但仙家敏銳的直覺仍然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宴白流迷惑地四處看看,警惕道:“寒昭,你有沒有覺得有什麽人在往我們這看?”
寒昭的目光不經意地在屍鬼身上掃過一瞬,而後道:“信白城結界破裂,鬼魔四處皆在,不稀奇。”
宴白流半信半疑地應了一聲,四處看看,摸了把自己的臉,嘟哝道:“這目光也不知道收斂點。”
“鬼是憑借氣息找人的。”五渡低聲道:“所以也許也不排除他認錯人的可能。”
寒昭微微颔首,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五渡掃了一眼,看着那只屍鬼陰森森地凝望宴白流的眼神,都忍不住心裏一毛。
宴白流邀寒昭回客棧,一回去,寒昭便撤了屍鬼身上的符陣。宴白流新奇地繞着它打量,見他一舉一動僵硬得讓咋舌,忍不住拽了一下寒昭,“剛才那個要打我的當真是它?”
寒昭道:“當真。”
宴白流把臉湊到屍鬼眼前去細看,道:“假的吧,剛才那淩厲的拳風,就它還能打出來?”
話音剛落,屍鬼一只枯手緊握成拳,就從下而上往宴白流下巴去了。熟悉的力道,淩厲的拳風,宴白流迅速從那位置跳開,手指摩挲下颌,饒有興致道:“看來還真是它?我是有那句話惹他氣了嗎,怎麽這麽暴躁。”
寒昭默然。
宴白流:“寒昭,你說他為何不說話?莫非生前是個啞兒?”
“不知。”
“嗯?這你不知道?那它生平呢?”
“不知。”
“……緣何故生如此怨念?”
“不知。”
宴白流噗嗤一聲笑出來,“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不知道問問別人嗎?”
寒昭:“不勞他們了。”
“哦——”宴白流戲谑地看着他:“是嗎,真的?我還當你羞了呢。”
寒昭冷臉:“……”
作者有話要說:
在校外吃飯真的得注意點,不太衛生,吃了說不定的拉肚子(比如我……)
——
推一下預收诶嘿嘿
——
全文存稿!開文後更新百分百保障!
《飛升後我屍骨無存》
文案:
謝無風有時候也很疑惑,他又不作奸犯科窮兇極惡,為什麽老被天道針對。
五歲,測靈根,差點被天雷劈死。
十歲,上山拜師,差點被天雷劈死。
十六歲,下山除魔,差點被天雷劈死。
謝無風離飛升僅一步之遙的時候,天雷又來了。
——這次不是差點,是真把他劈死了。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