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巫山(四)
風過,将這半邊焦黑的紙片人吹了起來,在半空中被一只修長白皙的手捉住。
“這是……”宴白流指尖翻轉查看,皺眉喃喃道,“傀儡嗎?”
寒昭緩步走來,瞧見了他手裏的紙片人,也皺了皺眉。
宴白流問他道:“寒昭,你認得它?”
寒昭颔首,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他。宴白流接下來,扯開袋子一看,裏邊全是和自己手裏的東西一般無二的紙片。
他道:“你這麽有這個?還這麽多……”
寒昭道:“星來同我要的,我專程去買來給他。”
“哪裏買的?”
“你不是跟在我後面嗎,你不知道?”
宴白流噗嗤笑一聲,而後道:“但是,我可不知道你去是買這東西啊。”
他撚起一片紙,指尖輸入一道靈力,靈力融入紙片,就如同滴水融入大海般毫無動靜。他不禁皺了皺眉:“怎麽回事?沒有異常反應……不應該啊。”
寒昭從他手裏把紙片人拿過來,低頭看了看,淡聲道:“也許下了什麽禁制也說不定。”
這麽說着,寒昭指腹摩挲着紙片表面,竟然真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同。他長睫一顫,不動聲色地擡頭看了一眼毫無所覺的宴白流,沒有告訴他。
“但不至于連我們都看不出來吧。”宴白流苦惱地皺着眉,道,“不過這東西,我估計類似傀儡,約莫可以承載主體十之三四的功力。”
寒昭道:“未知始末,擅評不妥。”
宴白流垂眸笑着搖了搖頭,手臂一震,春秋雙劍便一聲嗡鳴铮然入鞘。宴白流道:“我也只是猜測嘛,任何猜測都有成真的可能,你說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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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昭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後道:“你說是就是吧。”
宴白流抄着手道:“現在那醜東西也溜了,寒昭,我們下面幹嘛去啊?”
寒昭道:“去青玄城找家客棧歇息。”
宴白流哦一聲,問他:“喂寒昭,你是不是懷疑他今晚上有什麽動作啊。”
寒昭不理他,道:“下山吧。”
宴白流也不理他,道:“我覺得很有道理。畢竟傀儡負傷主體也會承擔一部分傷勢,這醜東西元氣大傷後肯定忍不住出來作妖的,對吧?”
寒昭道:“你認為怎樣就怎樣。”
“我還以為你要抛下我回青玄宗呢。”宴白流和他勾肩搭背,道:“寒昭,你是不是不放心我留在這兒,特意來陪我啊?”
寒昭道:“嗯。”
宴白流反而大為所驚,“還真是啊?”
寒昭把他的手從自己肩上拿下來,眼睫低垂道:“要不是怕你此去不回,我絕不在此多留。”
宴白流手指在下巴上摩挲兩下,傾身笑問他:“不是吧,真的假的?你這麽關心我啊?”
寒昭只是側首冷冰冰地睨他一眼,直接踩上飛劍就往山下去了。宴白流在原地愣了一瞬,才急急追上去,見差距慢慢拉大,他便喊道:“寒昭,你是不是害羞了,跑這麽快作甚!”
果不其然,前面那藍色的身影立刻慢了下來。宴白流輕笑一聲,提速上前和他并肩。
寒昭冷冷地看他一眼,道:“管好你的嘴。”
宴白流戲谑道:“管不好如何?”
“管不好,就我來管。”寒昭道,“只是到時你這張嘴,就別想要了。”
宴白流啧啧道:“太兇了太兇了!我堂堂劍閣大師兄,應該要溫文爾雅風度翩翩才對啊。”
寒昭道:“看人。”
“看人?”宴白流不滿,“那你這就不對了,怎麽能就對我一個這麽兇?我看你對林星來那小子不挺好的嗎?要一視同仁啊!”
城鎮漸近,寒昭目視前方,忽然道,“不一樣。”
宴白流疑惑道:“有哪裏不一樣啊?”
寒昭道:“我看着星來長大的,你不一樣。”
宴白流撇着嘴,“你就是偏心!”
寒昭不應聲了。
宴白流頓了頓,又問他:“你真沒有陪我一起處理這件事的意思嗎?真一點點都不好奇?也不關心?”
寒昭還是沒有應聲。
兩人從半空滑下,步行去了一家客棧。宴白流在客棧門口頓了一下,站在大街上往紙片人小店看了一眼。
不知道為何,現在總覺得它的上空籠罩着陰雲一般的黑氣。
寒昭在前喚他:“怎麽還不來?”
宴白流這才回過頭來,臉上挂起笑容跟上去。他到了櫃臺掏銀子出來,笑眯眯的樣子甚是讨喜,他道:“掌櫃,勞駕把我們的房間排得近些,我也好和哥哥有個照應。”
掌櫃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擡頭看了宴白流一眼,也和善笑道:“好嘞,沒問題。”
宴白流對他颔首,由小二領着去了房間。熟悉了之後,他又出來到酒樓去拎了兩壇酒回來,送了一壇給客棧老板,道:“掌櫃,有些事想問問您,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掌櫃道:“小兄弟客氣了,你直說就是。”
宴白流問道:“您這店四通八達,想必消息也靈通不少。我問問您,這城裏最近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嗎?”
掌櫃沉吟一陣,道:“你要說不尋常,小巫山那些事就不必說了吧……還有就是,那個東邊開了個買紙片人的小店,我覺得蠻怪的。”
宴白流笑道:“是嗎?哪裏奇怪了?”
掌櫃摸着下巴想,道:“那店是個老頭子開的,一開就生意極好。但自從他來青玄城落腳開始,城裏失蹤的事就慢慢多了。”
宴白流“咦”了一聲,道:“你怎知失蹤和他有關?”
掌櫃道:“這事麽,玄乎着呢,就憑感覺……小兄弟你可別不信,我們做生意的,感覺向來很準。”
宴白流低頭輕笑一聲,又道:“那您和我說說失蹤這事?”
掌櫃道:“城裏失蹤的基本上沒有老人小孩。最開始是流浪漢接二連三失蹤,後來就是女人,再後來是男人……”
宴白流眼眸中劃過一絲深色。
掌櫃的還在說:“不過呢,失蹤的有很多都是沒有家室的單身漢,很多老百姓現在都不不清楚這件事呢。知道的也就我們這些生意人,感覺到常客少了,慢慢的就知道了。”
宴白流眼眸轉了轉,拍着酒壇子道:“掌櫃幫了我大忙,這壇酒當做謝禮。禮雖薄但情意重,往後也請多多擔待了。”
掌櫃的哈哈大笑,“無妨無妨,舉手之勞罷了。”
宴白流和他噓寒問暖一陣,就轉身往樓上走。一擡頭,就見一身藍衣眉眼凝霜的寒昭倚靠着牆壁,黑沉沉的眼眸正看着他。
宴白流往上邁的腳莫名一頓,旋即笑道:“寒昭,你在這幹嘛呢?”
寒昭道:“你打聽了些什麽。”
宴白流一邊上樓一邊道:“紙片店的老板一來城裏就有人失蹤的事,我懷疑他真的有問題。”
兩人距離慢慢縮短,寒昭忽然擡眼看了一看櫃臺那裏滿面紅光的掌櫃,道,“為什麽你總喜歡送酒?”
宴白流一愣,道:“你這是什麽問題啊,當然是想到送什麽就送了呗。”
寒昭目光移到他手裏提的另一壇酒上。宴白流就舉起來給他,笑道:“送你的。”
寒昭看了他一會兒,擡手接了。
宴白流彎眸一笑,道:“不過這次不是竹葉青,是菊花酒,養生的,你可以喝喝看。”
寒昭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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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薄霧給彎鈎似的月亮籠上一層朦胧的光輝。
青玄城內萬籁俱寂,月光灑落地面,鳥蟲的鳴叫在灌叢樹林間響起,更添一抹靜寂。
孩童啼哭聲忽然響起,因着這響亮的哭聲,木門被打開的吱嘎聲變得幾不可聞。慢而飄忽的腳步聲漸漸在路上響起,月光下映出一道走路歪扭的身影。
天邊薄霧漸濃,街上的人也漸漸變多。
雜亂無序的腳步聲響着,雖然是不足以吵醒人的地步,但卻輕而易舉驚醒了寒昭。
他走到窗前垂眸一看,街上零落散着十來個人,皆是睡衣打扮,足不着履。寒昭意識到不對,皺了皺眉,迅速披上了外衣,從窗口一躍而下,循着他們的腳步往前去了。
他隔壁的窗戶也忽然被推開了。
宴白流一頭黑發淩亂散落,眼眸哪怕在夜裏也微微閃着光。他一手扶着窗棱,一手撐着下巴,歪着腦袋輕笑一聲,道,“嘴上明明說着不會關心,害得我以為就真那麽冷漠呢。”
半晌,又帶笑呢喃着追加一句:“真是……言行不一。”
他伸了個懶腰,回房穿上了衣服,這才悠哉出了客棧。他留意看了一下街上走着路的人的臉,發現都滿臉茫然地睜着眼,眼珠子時不時才動一下,看起來麻木又僵硬。
“看來是被控制住了。”宴白流繞着一個人走了兩圈,忽然在他裸露的後頸看見一抹白。“這是……”
宴白流皺了皺眉,擡手按住那欲前行的人的肩膀,從他後頸将那抹白抽了出來。
在手下不斷掙紮着、剛才腳還不斷邁着步子的人一下子安分下來,渾身一軟,幸好有宴白流的手按住才沒有摔倒在地上。
宴白流就着月光看着手指間的紙片人,勾唇淡淡一笑,道:“又是這鬼東西啊。”
銀白月光為他俊朗的面容鍍上一層光,雖是笑着,笑容卻帶着涼意,令人無端膽寒。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修完了……其實前面的還是感覺不太好,但是我沒有再修一遍的意思了,愁人啊,哎。
後天更新,基本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