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邵森有正式的英文名,Irwin·Lauren。
但他很少用這個名字。
即便國外的友人都叫他Irwin,但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姓氏來自美國曾赫赫有名一時的Lauren家族——邵森甚至沒有公開表示過自己跟Lauren家族的關系,只有極個別與他特別親密的人,才知道其中這個秘密。
他生父是名高級裁縫。在他年僅十二歲時,全家移民了美國。剛來美國的時候,他們的條件還算可以,至少沒有住在貧民區。
那時邵森個子尚還矮小,語言也不流暢,在家附近的一所公立小學讀書時,沒少受到其他孩子的歧視。
可那時父母都在身邊,給予他無限關愛,他便覺得這只是人生給他的小小考驗,他一定能跨過去,他會快快長大,堅強起來。
那時他覺得,雖然有些小挫折,但他很幸福。
心滿意足不過是跟家人一起歡聲笑語地吃頓晚餐。
媽媽做晚餐的時候,爸爸會在旁邊幫忙。中餐多紅燒,油煙大,鍋裏的油煙一下冒起時,他便看到爸爸像超人一樣,端起塑料盒子踩上椅子罩在了火警報警器上。
煙太大會引起警報,美國消防隊出次警便是幾千美元的賬單,他們吃過一次虧,所以在這方面相當敏感且小心。
但他至今都記得那會兒媽媽做的土豆炖排骨的味道。
那是他無限懷念的過去。
因為那樣的日子實在過于短暫,不過來到美國一年,他爸就因一場意外去世了——在便利店,遇上搶劫,他爸想要偷偷報警,結果被搶劫犯發現,一槍斃命。
子彈從額頭穿過,留下一個可怕空洞的血窟窿。
他見過他爸屍體的照片,雙目未瞑。
他爸走後,他跟媽媽的生活變得艱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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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節省開支,他們不得不賣掉了才住一年的新房,從皇後區搬到了布魯克林區。而母親也出去工作,時常早出晚歸,他後來很久才能吃到一次母親親手做的晚餐。
但這樣的日子大概持續了一年半才好轉,因為他的繼父出現了。
當時他并不知發生了什麽,只是感覺他跟母親的生活又慢慢好過了起來,而母親臉上的笑容也多了——雖然陪伴着他的時間依舊不多。
後來他才知道,母親是做了當時紐約市內赫赫有名的Bowen.Lauren的情婦。
而會被他知曉,是因為Bowen的原配妻子去世,他母親嫁給了Bowen——而他,也跟着成為了Bowen的繼子。
用通俗一點的言語表達,大概就是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只是他的繼父并不喜歡他。雖然依照法律讓他成了自己的繼子,冠上了Lauren家族的姓氏,可繼父覺得他礙事,半年以後,便已留學的借口名義,打發着他離開了美國。
獨自一人在歐洲開始求學生涯時,邵森不過才十五歲。
那大概是邵森人生中最黑暗孤獨的一段時光,卻也是後來成就了他的一段時光。
他在歐洲一呆就是七八年,期間過去美國的次數寥寥無幾。
等他帶着Oneiros這個名牌重回美國不久後,Bowen卻因心髒病去世,而他母親作為配偶,繼承了Bowen的大部分遺産。
雖然這個繼父不喜歡自己,但邵森總覺得,他應該是真愛自己的母親,就怕意外發生,早早地立下了遺囑,将自己的畢生積蓄幾乎都留給了她。
而在丈夫去世以後,母親終于想起來了還有這麽一個兒子。又是Oneiros剛剛成立之時,像是為了彌補這些年對兒子的虧欠,母親利用金錢和人脈助他在紐約的時尚界站穩了腳跟。
但多年來疏遠親情,曾經令他無比愛戴的母親,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保持着距離相處的對象。
邵森作為Oneiros的創始人,一直用自己的真名,也用Irwin,但是始終沒有用過Lauren這個姓氏。
後來他也問過母親,多年來是否幸福。
那是在Lauren的家族聚會上。
他的母親多喝了幾杯,看上去一臉憂愁。
她回答他:“如果能夠重來,我一定,一定會放棄移民美國。雖然那樣做,也許你不會有今天的成就,而我也不會成為什麽Mrs.Lauren,但至少在那以後的很多年,我們都不會活在痛苦之中。”
Oneiros的成功本使邵森暫時忘卻了很多年少之時所受的孤寂跟無助。而母親的一席話,又突然将他拉回了當年的寂寞之中。
他回想起了父親雙目未瞑的屍體。
他回想起了被繼父送往倫敦時,自己才十五歲。
他回想起了初到倫敦時,無數個無法入眠的夜晚。
他回想起了交流學習到巴黎時被那些自視甚高的高盧人歧視的憤怒。
他回想起了自己發燒卻渾然不知,在路上昏迷差點被瘾君子撿到卻又差點被綁架賣掉的經歷。
他回想起了當時所住房子旁邊的教堂,只有那裏的修女曾讓他有過短暫的放松跟安慰。
他不信宗教,卻因為那段經歷,對修女始終有着好感。
而他早期設計的禮服,也始終帶着修女服的樣子。
邵森幾乎不曾開口言說過早年的那些經歷在他心留下了哪些痕跡,他只是将一切所受表達在了自己的設計裏,這是Oneiros早期的風格,也是Oneiros最經典的風格——厚重冷漠,成熟黯淡。
可游晴樹的出現,他看到了另一種色彩。
是亮的,溫暖的。
是堅韌的,不輕易妥協的。
時隔多年,他再次找回了最初才有的感覺。他的靈感源源不絕,他恨雙手下筆描畫的速度跟不上大腦興奮的跳躍。他将自己關在設計室不眠不休好幾天,卻絲毫不覺得疲憊。血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他皮膚下亢奮地流淌,為他帶去了無窮的能量。
邵森在幾天之內,就完成了十幾張設計圖,并真的為這個系列取名“Spring Tree”。
***
游晴樹正式為Oneiros拍攝是在公歷新年已經過去之後。
他在日本的打歌已經結束,新日單結局也如他所想那般,最後還是沒有拿到第一,連第二的在榜周數也只有三周而已。
但收錄了這回新日單中文版的新專輯在國內發行順利,線上線下銷售都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這稍稍讓游晴樹感受到了一絲安慰。
他為Oneiros拍攝設定的周期大概是一周,其中三天還是在歐洲,因此行程很緊,時間不容浪費。
邵森只記得游晴樹大概是在哪個時間段拍攝,可具體是哪幾天,他并不知道,是助理告訴他已經開始拍攝了之後,他才想着要不打個電話過去慰問一聲——當然,慰問也不是真,就是想知道游晴樹看到那幾套完全可算是以他為靈感來源的設計時會給予他什麽樣的評價。
要拿到游晴樹的手機號碼對邵森而言并非難事,那時邵森正在倫敦,便嘗試着給游晴樹打去了電話。
結果正好是游晴樹休息的時候,正好還是他心裏真在感嘆為了這些衣服要飛歐洲好幾個國家,邵森真是舍得下本錢的時候——邵森的電話就來了。
不過游晴樹那時還不知打電話過來的人就是邵森。
他看着陌生的國際號碼,猶豫了許久,只想到了一點可能會是邵森的概率,他按了接聽:“喂?”
邵森沒想到一次就打通了,他道:“你好,是我,邵森。”
游晴樹雖然有這麽一點點設想過,但知道真是邵森後,他還是忍不住意外,卻又無比鎮定地回答道:“你好,邵先生。”
“聽說你已經開始拍攝了?感覺還好嗎?”
游晴樹禮貌地回答道:“感覺很不錯,好像跟我了解的Oneiros并不太一樣,但是我很喜歡這個風格。還有,謝謝你,邵先生,謝謝你恢複了我們之間的合作,但一直沒就這件事情道謝,還希望你見諒。”
游晴樹知道這個系列叫Spring Tree的時候真被吓了一跳,他還記得東京那晚跟邵森一起吃飯時,他有玩笑一般地說起過這個。只是游晴樹怎麽都沒有想到邵森會把這個用在這裏,這樣的感覺,就好像為他量身打造了一個系列一樣。
而邵森也不知道為什麽,聽着游晴樹說這些話時,他只想着下一秒就看到他出現在自己眼前。他想親眼看到游晴樹穿自己設計的這些衣服是什麽模樣。
邵森希望游晴樹會喜歡這個系列。而且作為一名設計師來說,邵森在專業方面的承受能能力其實顯得較為極端兩面。一方面,他很能容忍有些人對自己的批評;但另一方面,他又極度不能接受別人對他的作品挑刺不滿。所以他希望游晴樹會喜歡。
邵森問道:“你們現在是到哪裏了?”
“剛到佛羅倫薩,現在是休息時間。大概明天很早就去巴塞羅那,後天就可以回去了。”
邵森應了一聲:“是嗎,這樣啊,今天就在佛羅倫薩嗎?”
“對。”
“也巧了,我現在也正在歐洲,我過來現場看看你吧。”
游晴樹并不意外,也覺得邵森身為老板親臨現場查看進度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嗯,好,那就辛苦你了。”
從倫敦到佛羅倫薩,飛機只要兩個多小時。
挂了電話後,邵森就開始叫助理訂機票,他認真且期待地想要看到游晴樹穿上這些衣服是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