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傷痛
覃嶼隔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仍有些驚魂未定地走到覃桓昔身邊,仔仔細細地打量着覃桓昔,見覃桓昔毫發未傷,他才松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
覃桓昔笑了笑:“小叔, 我有分寸,寧莘不會真的在覃宅的地盤鬧出太大的動靜。”
覃桓昔欲言又止, 他的這番話也只是不想讓覃嶼擔心和胡思亂想, 現在的寧莘已經不是三年前對他關懷備至的小叔了。他不知道寧莘在他死後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副看了就想揍的樣子。
現在的寧莘說好聽點叫高深莫測,實際上就真的是陰晴不定, 覃桓昔甚至懷疑寧莘是不是精神方面出了什麽問題, 否則怎麽會動不動就受刺激?還學會了死纏爛打蠻不講理, 曾經高高在上,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顧的小叔, 早已經消失無蹤了。
覃嶼不認識從前的他, 自然不明白寧莘的用意, 只當以為寧莘是為了為難他,可他卻很清楚, 寧莘剛才的舉動, 不過是為了試探他罷了。
覃桓昔突然想起之前水哥和他那幫兄弟的住所被燒毀的事,事後警方那邊也一直在調查,雖然抓到了一名嫌疑犯,但仍有很多疑點沒有理清。他記得當時莫紹蘅的表情很古怪,明顯是有什麽事瞞着他, 現在想起來,這件事該不會和寧莘有關吧?下落不明的水哥在寧莘手裏?
“桓昔!”正在覃桓昔沉思之際,莫紹蘅的車終于到了,他推開車門快步走到覃桓昔面前,雙臂緊緊抓住覃桓昔的肩膀,眸中滿滿都是擔憂,略顯着急地問,“沒事吧?”
覃桓昔幾時見過如此擔驚受怕的莫紹蘅,被寧莘打攪的心情終于得到了緩和,他将手覆在莫紹蘅的手背上,安慰道:“我沒事,寧莘已經走了,在覃家的地盤他還是會有所顧慮,不會輕舉妄動。”
莫紹蘅看着覃桓昔,沉默地将人緊緊抱入懷中,俯身在懷中人的額頭落在幾個細碎的親吻。他沒想到寧莘會如此大膽,竟敢一路從莫宅跟到這裏,本不想讓寧莘遇到覃桓昔,最終還是失策了。
莫紹蘅摟着覃桓昔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力道,直到許久才放開他:“我送你去學校。”
覃桓昔輕輕點了點頭,對于莫紹蘅稍顯失控的親密,倒也不覺得尴尬,從決心和莫紹蘅在一起的那一刻起,他從來沒有想過要隐瞞兩人的感情,何況他和莫紹蘅還有着前世的緣分,想逃也逃不開。
“小叔,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學校吧,或許可以換種心情。”覃桓昔提議道,“我上午只有兩節課,中午我們還能和姍杉、蘇漾一起吃飯,吃完飯我可以陪你到處走走。”
覃嶼低頭想了想:“也好,我也想領略一番T大音樂學院的藝術氛圍。”
他現在這副樣子也不适合回去見人,不過一說到T大的音樂學院,覃嶼的心情也有了些許好轉。決定出國前,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上T大的音樂學系,只是計劃終究趕不上變化,最終還是做了膽小鬼,遠離了覃宅這個是非之地。
“那走吧。”覃桓昔主動握住莫紹蘅的手,回頭示意覃嶼一起上車。
莫紹蘅将他和覃嶼送到學校便離開了,看得出來莫紹蘅确實是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匆匆趕過來,離開前還不忘叮囑他不要離開學校,下課後會過來接他。
覃桓昔哭笑不得,看來一大早發生的糟心事,都讓莫紹蘅産生心理陰影了,因為對方是寧莘,莫紹蘅才會如此放心不下吧。對于情敵,人總是會特別敏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情敵就像心中的一根刺,碰一下就會戳疼心髒。
“莫先生是真的很在意你。”覃嶼終于相信莫紹蘅是真心在乎着覃桓昔,他在莫紹蘅眼中看到的是濃烈的情意和關切。
像莫紹蘅這樣的人,只有他在乎的人才能入他的眼,從莫紹蘅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那一刻起,他的眼中就只有覃桓昔一個人。一直到離開,莫紹蘅的眼睛也未曾在旁人的身上停留過,若說在乎,或許用“愛”這個字更貼切,莫紹蘅深愛着覃桓昔。
覃嶼忽然有些羨慕,只有現在他才能真正地體會到“旁觀者清”這個詞的深刻含義,作為旁觀者,他能很好地看清莫紹蘅對覃桓昔的感情,如此才能更準确地看待寧莘對自己的感情,他于寧莘,或許連喜歡都談不上吧。
“嗯,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他!”覃桓昔含笑點了點頭,“小叔,我先去上課,你就在校園裏到處轉轉,等我一起吃午飯。”
“去吧,安心上課,不用擔心我。”覃嶼的笑容不似剛才那般慘淡,帶了幾分真誠。
覃桓昔算是放心了,捧着課本進了教學樓,相信覃嶼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脆弱,否則當年也不會獨自一人走上異國他鄉。在遭遇寧莘毀滅性的感情折磨時,只是一個人躲起來療傷,并沒有失去理智到放棄自我。
兩節課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覃桓昔一下課就快步離開教室,剛走出教學樓便看到覃嶼已經站在樓梯口等着他。也許是音樂學院的藝術氛圍使人陶醉,覃嶼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幾層。
“姍杉和蘇漾已經在學生餐廳等我們了,我們快過去吧。”覃桓昔道。
“好。”覃嶼邊走邊道,“不愧是T大的音樂學院,兩個小時逛下來,完全看不夠。”
覃桓昔失笑:“小叔下午要是沒事,盡管在T大多逛逛,傍晚我們再一起回去。”
覃嶼心裏确實有這個打算,不管是逃避也好,還是真的想欣賞T大的風景,只有待在這個青春洋溢朝氣蓬勃的校園裏,他才能感到安心,慢慢撫平心底的傷痛。
那種感覺仿佛回到了當初最純真的學生時代,他還是那個只知道專心練習小提琴的追夢者,什麽事情都還沒有發生,沒有寧莘,沒有悲痛,沒有愛與恨,他還能一心一意地在演奏家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莫姍杉和蘇漾看到覃嶼也很高興,四個人邊吃邊聊,倒也十分盡興。吃過午飯,莫姍杉和蘇漾也看得出覃嶼有心事,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留下覃桓昔陪着覃嶼在校園裏閑逛。
12月的T市已經很冷了,覃桓昔提議去學校的咖啡廳坐坐,覃嶼也正有此意。
“小叔,不介意與我說說你和寧莘的事嗎?”覃桓昔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道。
他并不想刻意撕開覃嶼好不容易開始愈合的傷口,可是按照寧莘今天的态度,顯然不可能輕易放過覃嶼,而覃嶼對寧莘也明顯餘情未了。覃嶼需要一個發洩的突破口,很多事情藏在心裏只會越積越沉重,說出來反而能輕松許多。
覃嶼低着頭,拿着勺子輕輕攪拌着咖啡,半晌才緩緩開口道:“我和寧莘是去年在法國認識的,當時我們都受邀參加一場宴會,我參與了小提琴演奏。演奏結束後,他就主動找我聊天,表達了對我的欣賞,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高興,能在異國他鄉遇到他,而且他對小提琴很了解,我們聊得很盡興,彼此也很投緣。”
覃嶼回想起剛認識寧莘的時候,那股遇到知音的興奮和悸動,仿佛還在心頭蕩漾着揮之不去。之後的發展變得越發順其自然,寧莘在法國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從朋友、知己,很快發展成了戀人。
覃嶼不是沒有掙紮過,在遇到寧莘前,他從未想過接受一個男人的感情,可是寧莘帶給他的溫柔和快樂,讓他來不及拒絕就已經深陷其中。這輩子,除了已經去世的母親,寧莘是對他最體貼和無微不至的人。
“我甚至無數次考慮過我們的未來,能不能結婚我都不在乎,就算父親知道後會不要我這個兒子,我也不在乎。從小到大我都是一個人,母親去世後,我更是不敢再奢望溫暖,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可以一輩子不回國。”
寧莘笑得滿是苦澀:“我就是這麽天真,這麽傻傻地想象着我和他的未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他的未來根本就沒有我,只有那個已經逝去的人,我不過是他懷念那個人時,精心塑造的替代品。”
覃桓昔沉默地低垂着眼睑,他能夠明白一個人從美夢中驚醒的茫然與無助,美好的期待原來只是一場夢,那種一瞬間空曠的落差感,會讓人感到十分絕望,美夢也便成了噩夢。
覃桓昔輕聲道:“并不是你太傻,而是寧莘編織的夢太真實,真實得讓人不願清醒。但是小叔,你現在已經醒了,能夠清楚地明白夢與現實的差距,那就是醒得不算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覃嶼牽了牽嘴角,眼神滿是落寞:“你說得對,我已經醒了,可是桓昔,你不明白,想要忘記一個人很難很難,我已經嘗試了無數遍,我甚至想過一個人躲起來,直到徹底忘記他為止。可我還是忘不了他,哪怕他讓我痛徹心扉,只要想到和他在一起時,曾經有過那樣快樂的時光,我的心還是會被他牽動。”
覃桓昔沒有開口打斷他,默默地聽着,覃嶼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發洩心底的情緒。
“我想他帶我去的那棟別墅,原本也是要留給寧薛的吧,除了在那棟別墅裏,我剛才在逛校園時,也看過寧薛的簡歷。不管過去多少年,寧薛對T大的影響力從未消退,贊一句風華絕代也不為過,這樣的人物不是誰都有勇氣與之相比。”覃嶼喝了一口咖啡,淡淡的苦澀刺激着味蕾,卻不及心頭那份苦澀的萬分之一。
覃桓昔并不是鐵石心腸,也沒有表面那麽無動于衷,只是對于覃嶼而言,真正的現實比寧莘的傷痛更加殘忍,因為覃嶼永遠也不會想到,此時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真正的寧薛。
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更不是一句合适或不合适就能解答,但是如今的寧莘,已經不是覃嶼一個人能夠應付了,或許他的去世真的給了寧莘極大的打擊,才造就了寧莘瘋狂的一面,可是覃嶼終究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小叔,這段時間你就留在家裏,什麽都不要想,等彼此冷靜了,才能更好地思考将來的事。”覃桓昔也只能如此安慰,“對了,我每天都會去莫叔家裏,給小源補習功課和教他小提琴,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和我一起去。”
覃嶼想了想,點頭道:“好,只要莫先生不嫌棄。”
覃桓昔低笑一聲:“連蘇漾都常常住在莫宅,他怎麽會嫌棄小叔呢?”
“也對,他已經和你在一起了,理論上我就是他的小叔了。”覃嶼也開起了玩笑。
覃桓昔仔細想了想,莫紹蘅的年齡似乎比覃嶼還大上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