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陳天賜沒有見過這樣的皇甫和。他垂着首,半掩着眸似乎想将眸中悲涼掩蓋,可還是有那麽些絲絲縷縷的傷感自那雙低垂的虎目中漏了出來。
他忍不住有一瞬的心軟。說實話他還是有一些欣賞皇甫和的。至少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承認自己喜歡男人,這份不在乎世俗對他的評價,勇敢做自己的勇氣他是真的佩服。
只是盡管心中思緒翻騰,他還是肯定地點了點頭,簡潔明白地應道,“恩,不喜歡。”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眼前的男人執着到可怕。他只要給他一絲希望,他就絕不會放棄對他的死纏爛打。
皇甫和的回應是長久的沉默。
沉默中兩人已經走到禦史府的大門前。
“天賜。”臨進門前,皇甫和終于将低垂了許久的頭顱擡起。他擡起的雙眸裏微帶笑意,望着他的目光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志在必得,“讓我教你功課吧,我學問真的挺好的。”
“好。”陳天賜一口應下,“明日辰時,我會到王府報到的。”
皇甫和聽他應得如此幹脆止不住有些驚訝,但很快面上驚訝便被喜悅替代了。
只聽他高高興興地告辭,“說好了,我明日在王府掃榻以待。”
“少爺,”皇甫和主仆離開後,阿定不解地看向陳天賜,“你怎麽能去鎮西王府,這不是羊入虎口?”
陳天賜垂首掩去神色,“我沒事的,其實皇甫和也沒有那麽不講理。他好心教我功課,我也不好辜負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雖然父母什麽也沒有說,但他很清楚,這些日子為了守着他,父親特意請了假,母親連門都不敢出。想到平日裏謹小慎微的父母為了他戰戰兢兢地對抗皇甫和的樣子他就于心不忍。
既然沒有什麽能攔住皇甫和來見他,那他去王府見皇甫和也是一樣。這樣一來,皇甫和就不會每天到禦史府報到,也不會跟父母有任何正面沖突了。
“可是……”
“沒有可是。”陳天賜平靜地截斷了阿定的話,“我已經應下,不去就是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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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定明白陳天賜已經定了主意。自從上次墜馬死裏逃生,阿定就感覺從小服侍的小少爺跟以前不太一樣了。雖然看着一樣的柔弱怯懦,但是其實心裏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努力地去辦到。
這麽想着阿定也不再勸陳天賜什麽,只出聲提醒,“那老爺夫人那邊……”
“我去說。”陳天賜定神回了他一句,而後領着他往內堂走。
聽下人說陳長平夫婦都在陳父的書房裏,陳天賜也不耽擱,轉身便往書房走去。
只是剛剛靠近書房,就聽到陳夫人的哭聲從裏面傳了出來。
陳天賜正想敲門的手因為這道哭聲放了下來。
陳夫人的哭聲裏盡是悲憤和絕望,“皇上怎麽能不管天賜呢?他要是不管的話,這世上還能誰能管住那無法無天的鎮西王?”
陳長平的聲音沉重且無奈,“別哭了,夫人,一會孩子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會亂想的。”
“可我想不明白呀!”陳夫人的聲音幾近哽咽,“皇上怎麽能由着鎮西王這般胡作非為?他難道不怕整個皇室被天下人恥笑嗎?”
“那夫人覺得,皇上是想要一個深得民心多子多福的鎮西王,還是想要一個因為娶一個男人被天下人恥笑的鎮西王?”
“皇上他……”陳夫人的激動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她的聲音再度尖銳起來,“他怎麽能這麽對我的天賜?為什麽是我的天賜?他還這麽小……”
“好了,夫人。”陳長平輕嘆着截斷了陳夫人的話。
陳夫人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像是哭到乏力,又像是絕望到無力。
“走吧。”陳天賜壓低了聲音對阿定吩咐了一句,領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一家三口如往常一般坐在餐桌旁吃早飯。
陳天賜默默吃完,而後放下碗筷,出聲道,“爹、娘,鎮西王爺答應教導我的功課,我們說好每日辰時到王府去聽他教學。”
陳父陳母為難地對望一眼,同時沉默了。
陳天賜也不多話,起身告辭,“爹娘慢慢吃。我去準備一下,一會到王府報到。”
回書房将文房四寶和四書裝進書包,陳天賜掐着時間出門,陳府的馬車到達鎮西王府的時候,正好辰時。
陳天賜從馬車上下來,走到守在門口的守衛前,“煩請通報,陳天賜求見王爺。”
守衛聽他報出“陳天賜”三個字,立刻朝他躬身行禮,忙忙地請他進去,“原來是陳小公子,王爺久候多時,還請進去。”
守衛話說完,便有一個小婢女上前引路,領着主仆二人往王府裏走。
到書房時,婢女停了下來,恭請陳天賜入內。
陳天賜定定心,舉步邁入書房。
書房空曠,三面牆上都是大大的實木書架。書架上各色書籍滿滿當當,可見書房的藏書量巨大。書房中央擺着一張長形書桌,桌上是文房四寶,書桌旁放兩把椅子。
這就是書房裏所有的東西了,簡單至極又意外的大氣。
他到的時候皇甫和正在書桌旁心神不寧地來回踱步,看到他來,他分明大喜過望,幾個跨步迎了上來。
“天賜。”他高興地看他笑,“我一早上都在等你,生怕你改主意不來了。”
這笑容和着春日裏和暖的晨光,耀目得有些許過分。
陳天賜趕緊低下頭,意有所指地答話,“王爺言而有信,草民亦不敢食言。”
他也不知有沒有聽懂他的言外之意,徑自過來拉着他的手将他拉進書房,興致勃勃跟他介紹,“我特意讓人将書房收拾了一下。你看這書架上的書,從四書五經到資治通鑒,從詩詞歌賦到兵法農經,都是些我能想到你以後可能會用到的書。還有這書桌。”
他邊說邊将陳天賜帶到書桌旁坐下,笑得眉眼飛揚,“這書桌夠長,足夠我們倆一起用。”
“恩。”陳天賜輕應了聲,從書包裏取出四書放到書桌上,問他,“我們從哪本開始?”
皇甫和滿腔的喜悅只換來陳天賜這句不鹹不淡的問話,揚起的笑臉肉眼可見地黯淡了下去。
不過他竟沒有生氣,只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輕聲回他,“就從《論語》開始吧。”
“學過的東西時常去溫習,就會有新的發現,這就是學習的樂趣所在……”
簡單的三兩句話,皇甫和已經将論語裏文绉绉的語句言簡意赅的翻譯成通俗易懂的句子。
陳天賜在學堂裏學習艱難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古言底子太薄,有時候岑夫子的講解也是文绉绉的,他理解起來就十分費力。而皇甫和明顯是個實用主義,教起書從不吊書袋,陳天賜十分受用。一旦理解文意,背誦就變得容易多了。
一個多時辰後,陳天賜已經将《學而篇》裏的內容都弄明白了。他正高興,皇甫和卻突然停了下來。
從秋月手中接過一杯茶輕抿了一口,他擡眼望向陳天賜,問他,“都聽明白了嗎?還有什麽不懂的嗎?”
陳天賜搖搖頭,誠摯地回道,“王爺講得很好,我都明白了。”
皇甫和微圓的虎目輕彎,笑着看他,“既然你都清楚了,那我給你一炷香時間将《學而篇》背下來。要是錯一個字,就罰你親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