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陳天賜!”岑夫子拿起戒尺,不客氣地照陳天賜的頭上來了一下,“你還真是好意思!你看看我學堂裏的學生多大年紀,再看看你自己多大年紀?”
岑夫子話說完,學堂裏的孩童們紛紛笑了出來。
陳天賜捂着發疼的腦袋看了看比自己身量矮半截的學生們,轉向岑夫子時态度更加誠懇了,“夫子,我的年紀雖然跟他們不一樣,但我的學問跟他們是一樣的。”
“你……”岑夫子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這麽誠實,他到底是該誇他還是該罵他呢?
“罷罷罷。”岑夫子最後拿手指了指課堂後面的空桌子,對兩人道,“你們到後面坐着去。”
陳天賜聽罷喜笑顏開,拉着林向棟在最後一排坐下了。
岑夫子又教了會論語,而後讓衆學生開始習字。
陳天賜和林向棟出門未帶紙筆,厚着臉皮向岑夫子借了筆墨紙硯,也同一群童子一起習字。
“陳天賜!”岑夫子走過來,戒尺一下在他握筆的手上狠敲了一下,“你才從我這裏出去多久,連握筆的姿勢都忘了嗎?”
“夫子,我……”陳天賜委屈地看他一眼,無語辯解。
岑夫子瞪他一眼,俯身抓過他的手,替他将五只手指的位置一一放好,“手指要實,手心要虛,要先把筆握好,才能把字寫好,明白了嗎?”
“恩。謝謝夫子。”陳天賜老老實實地照做,乖巧地朝岑夫子笑。
岑夫子面色沉了沉,拿着戒尺去看其他學生寫字了。
陳天賜提起筆,在空白的宣紙上抄寫論語。只是他的毛筆生疏,繁體字筆畫又多,一時之間怎麽也寫不好。一旁的林向棟看他如此,連連搖頭,“天賜呀,你這樣寫字,一會又要被夫子罵了。”
陳天賜扁了扁嘴,實在是有些無力。
林向棟看不下去了,湊過來抓過他的手,帶着他在宣紙上寫字,“你看,這個學字到這裏的時候要往回收,時字到這裏要提起來一點,這樣就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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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天賜專注地看着宣紙上越來越規整的字體,擡眼感激地看了看林向棟,忙不返地點頭。
林向棟止不住地有些發愣。為什麽他覺得這樣的陳天賜軟乎乎的,讓人好想……欺負一下。
不行不行。林向棟趕緊把心裏罪惡的思想壓下去,他不能欺負他最好的朋友。
兩人在學堂呆了一天,陳天賜終于能夠将論語裏的學而篇工工整整地摹下來了。
回來的路上,陳天賜捧着自己的習作看了一遍又一遍,唇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笑意。
林向棟只覺奇怪,“天賜,你怎麽這麽高興?”
“恩。”陳天賜用力地點頭,“我真的很高興。我明天還來,你來嗎?”
“我……”林向棟看着他面上滿溢而出的滿足和愉悅,不自覺地應道,“我來。”
“那我們明天早上學堂見。”陳天賜高興地和林向棟約定了下次見面的地點,道過別後,帶着阿定回到陳府。
彼時已是黃昏,陳天賜回房淨了手臉,便有仆從報說晚飯好了,讓他到飯廳用飯。
“爹,娘。”陳天賜到飯廳時,禦史夫婦都已經到了,他跟父母打過招呼,在飯桌旁坐了下來。
“快吃吧。”陳長平一動筷,禦史夫人便拿起筷子,将一塊排骨夾進陳天賜的碗裏,叮囑他多吃。
陳長平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菜肴上,“今天王爺和張家姑娘來找你,似乎沒找到你。”
陳天賜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把排骨從嘴裏吐了出來,忐忑地望向陳長平,“爹爹,我從後門跑掉了。我是不是做錯了?”
“沒事。”陳長平吞了口飯,“你不樂意見他們就不見。最好誰都別來找你。”
陳天賜放下心來,正要繼續吃飯,突然聽到禦史夫人驚叫出聲,“天賜,你的手怎麽紅了?”
她這麽說着的同時,已經将陳天賜的手拉了過來。只見陳天賜白皙纖長的手指上骨節的位置已經磨出了一個水泡,禦史夫人見狀心疼不已,“這是怎麽了?我的寶貝怎麽傷着了?”
“娘親。”陳天賜見她如此誇張有些失笑,但還是出聲安撫道,“我今日練字的時間長了,不小心磨出一個水泡而已。日後這處生了繭就好了,娘親不用擔心。”
“練字?”禦史夫人有些發愣。
“對呀。”想到今日的成果,陳天賜止不住喜形于色,“我今日去看岑夫子了,還在學堂練了一天的字。對了,爹爹。”
陳天賜想到什麽,轉向陳長平,拉住他的袖子低聲懇求,“爹爹,我想給岑夫子送一份禮物。岑夫子人可好了,他還許我回去上課呢。爹爹你能不能幫我把學費繳了?我想回學堂上課。”
陳長平愣了好一會才回他,“可是岑夫子向來只收七八歲的孩童。你去他那裏上課,不怕旁人笑話你嗎?”
陳天賜拼命搖頭,“只要能學到東西,我什麽也不怕。”
陳長平都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聽了。原先他想讓他幫他請個先生就夠讓他驚訝的了,而今請先生的事因為皇甫和的緣故告吹,沒想到他竟依舊不死心,居然去找了他從前最讨厭的岑夫子。
“我明日便幫你辦好。”陳長平驚訝過後,堅定地回陳天賜。
陳天賜自是喜不自禁,用過飯他便讓阿定替他将明日上課要用的東西備齊,又将今日學的東西複習了一遍,這才歡歡喜喜地上床睡覺。
第二日清早,陳長平便備上厚禮和學資,親自領着陳天賜去私塾。
走到私塾門口,正巧碰上了同樣領着兒子前來的同僚林侍郎。兩人對望一眼,真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須更多言。天下父母心大致都是一樣的,好容易兒子肯用心向學了,丢臉不丢臉的,也就顧不上了。
很快陳天賜和林向棟重新拜了夫子,就跟着一幫七八歲的學童一起上學。
陳天賜學得很認真,但是因為基礎實在太差,所以學得很慢。林向棟比他好一些,從前他心思不在學問上,現在受陳天賜感染,定下心來學習,也漸漸嘗出做學的樂趣來了。而岑夫子見他們當真換了性子,自是欣慰,對他們也漸漸罵得少了。
這日正上課,陳天賜發現平日裏在外面打掃的小男孩從後門悄悄鑽了進來。小男孩十一二歲上下,衣着破舊,進門後就坐在地上,捧着一本破舊的書本,認認真真地聽着岑夫子講課。
大殷已經有完善的科舉制度,非世家子弟也可以通過科考進入士大夫階層。可是即使如此,對于底層的貧苦大衆,湊夠入學的費用已是非常艱難。更何況科考重重關卡,光是第一關童試,就分了縣試、府試、院試,考過了童試,才有參加鄉試、會試、殿試的資格。這樣漫長的科舉路,沒有一點家底是走不到最後的。
陳天賜猜想這小男孩是因為家裏窮苦才沒辦法堂堂正正地同他們一起學習,遂起了恻隐之心。
放學的時候,陳天賜悄悄找到岑夫子,問起小男孩的事。
岑夫子的回話也證實了他的猜想,“福生非常喜歡讀書,但是家裏條件不允許。他求我讓他在學堂做工,我允了他不忙的時候可以在學堂後面聽課。”
陳天賜想到自己穿越前,就是靠着國家助學貸款完成的學業,只可惜他死得早,貸款還沒還完就去世了。剩下的貸款,居然還要父母替他償還。這麽想着,他想要幫助福生的念頭更盛了。
“夫子,”他小聲開口,“如果我可以說動我爹幫福生付學費,可不可以讓他跟我們一樣在學堂裏上課?”
岑夫子看他許久,最後輕嘆了聲,“天賜,你有這份心很是難得。但是世事并沒有你想的簡單。福生若是專心上學,家裏便少了一份勞力,即便你有心相助,他家裏也是不許的。眼下這樣,雖然委屈了他一些,但到底還能讓他有書讀。”
原來如此。陳天賜沮喪地垂下了頭。
岑夫子正想安慰他,卻見他在自己的書包裏翻找了一陣,摸出一兩銀子,塞到了他的手中。
只聽他鄭重地對他道,“夫子是個真正的好人。你為了幫助福生,一定自己補貼了不少。這是我娘給我的零花錢,還請夫子收下,是我的一點心意,我也想像夫子一樣去幫助別人。”
岑夫子到口的拒絕在碰到他誠摯的目光後收了回去。
“天賜,”他和聲對他,欣慰地笑,“你雖然學問做得不好,但真的是個很善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