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
次日清晨,上海陰沉的天空總算有了一絲晴朗,陳深接到消息,畢忠良要回來了,于是召集衆人出來迎接。
陳深走到行動處大樓的門口,跟唐山海和徐碧城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又一次達成共識——将錢秘書推出去做內鬼。
唐山海他們之所以沒有被抓到,是因為柳美娜為他們争取了時間,從計劃被盜取到這件事情被發現之間是有整整一夜的時間差的,唐山海夫婦利用這之中的時間發了電報,然而畢忠良錯信了柳美娜做出的假象,便一直在等唐山海他們發報。若不是查獲了中/共的秘密電臺,畢忠良不會被這麽輕易的放出來。但陳深既然承諾了要把內鬼給抓出來,他們就必須推出一個替罪羔羊,這錢秘書倒是最好的選擇。
而讓畢忠良好好的回來,這是陳深和唐山海都期待的結果。因為既然兩份歸零計劃都是假的,那麽真正的計劃仍然在畢忠良手裏,這個時候畢忠良出了事,他們誰也讨不到好處,還需要重新争取新處長的信任,完成任務遙遙無期。
唐山海之前雖然沒有真正的和徐碧城比賽,只是從旁協助她,但實際上他也有自己的考量,那時他見徐碧城接近柳美娜還是很成功的,便沒有從柳美娜身上下手,而是盯緊了陳深,他想,如果陳深先拿到這份計劃,他就可以從陳深這裏獲得。當唐山海得到那兩份計劃的時候,他也想到了兩份計劃可能都是畢忠良的誘敵之計這種可能,他思慮再三,選擇賣陳深一個人情,将兩份計劃的內容也給陳深看了。
要放在以前唐山海肯定會嚴守組織紀律,不會給陳深看,但他已經冒險與陳深合作,不顧組織單線交接的紀律與上海區區長聯絡,那麽多違反一條又怎樣呢?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唐山海無奈地閉了閉眼,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将目光從陳深身上轉移,直視前方,等待畢忠良的歸來。
就當前的局勢看來,唐山海這個決定是正确的。兩份計劃都是假的,他沒有損失。但這人情已經賣出去了,陳深與畢忠良兩人關系密切,既然計劃不在行動處,那很有可能是放在畢忠良自己身邊的,畢忠良對他和徐碧城已經很懷疑了,他們靠陳深來取得這份計劃的成功率要更高些,希望到時候如果陳深真的成功了,能記得唐山海這個人情。當然不記得也沒關系,就算是明搶也要搶到手啊。
畢忠良還沒回來,倒是陳深派人開車把劉蘭芝接過來了,沒一會兒,日軍派的車駛入行動處的大門,畢忠良又恢複神氣,威風凜凜地下了車。劉蘭芝急急地迎上去,一陣噓寒問暖,滿臉失而複得的慶幸。随後衆人也都紛紛開口慶賀。
陳深眼眶微濕,畢忠良畢竟是他的兄弟,他心底裏還是期盼他好好的,這一刻的他确實是把心放下了。他笑着上前用拳頭重重地在畢忠良的胸口捶了一下:“老畢,你要是再不回來,行動處就要被我攪成一鍋粥了,你知道的,你兄弟我可沒你那才能。”
畢忠良一手摟着劉蘭芝,眼睛瞪着陳深:“就知道你沒這個能耐,那天居然還敢挑釁影佐将軍,嫌你命長吧!”
“忠良,你怎麽說話呢?陳深他忙裏忙外給你四處奔波的,你也不知道謝謝他呀!你知不知道你讓我們擔心死了呀!”劉蘭芝拍了拍畢忠良,數落他。
畢忠良被自己的太太一咽,這大庭廣衆的,也不知道給他留點面子。“行了行了,陳深,去把你嫂子先送回去。”說完,放開劉蘭芝,向大樓走去。
人群散去,陳深為劉蘭芝打開車門:“走吧,嫂子。”
在去行動處必經之路上,一家早餐鋪的店面裏,闫墨和蘇三省靠窗而坐。闫墨扭頭觀察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忽地發現陳深開着車掠過,車窗沒用白布遮掩,被闫墨一下子看個正着。嘴角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對蘇三省說道:“三省,看來這一切都是畢忠良排的一出好戲啊。”
一刻鐘前她才看到的日軍用車駛入行動處,看來是畢忠良回來了。就是不知道陳深出來是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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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三省本來正埋頭吃着飯,忽地聽到闫墨說的話,愣了下,放下碗筷。怎麽突然提到畢忠良了?他沒觀察窗外什麽車經過,自然不知道闫墨想到了什麽。不過……一出好戲?這麽說的話,看來那兩份計劃應該都是假的了。啧,之前費了那麽大力氣,原來全是白忙活一場。想到這兒,蘇三省的情緒低落下來,抿着唇,神色有些陰郁。
“放寬心啊三省,反正是他們出力,再等等呗。”闫墨微笑着一手托腮,盯着蘇三省的臉看個沒完,越看越覺得帥氣。
着急也沒用啊,他們現在只能前排圍觀,要想加入進去幫他們,還真是無能為力。
蘇三省拖長聲音“哦”了一聲,被闫墨看得渾身不自在,提醒道:“阿墨,你吃飯啊。”
闫墨歪了下頭,笑意加深:“不用,三省,我看着你就覺得飽了呢。”
唔……秀色可餐?
闫墨和蘇三省腦中同時出現了這個成語,一時間,氣氛變得暧昧起來。
蘇三省擡頭偷看了闫墨一眼,又馬上低下頭去,拿起筷子吃飯。默默想着——這話怎麽也應該是我說才對吧?
大概是上天見蘇三省和闫墨兩人的日子過得太順了,非要給他們找些麻煩。前天,行動處抓到一名抗日分子,送到畢忠良手底下嚴刑拷打,不知是重慶的還是延安的。這次刑訊畢忠良把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連陳深也不知其中深淺。也不知這次會遭殃的是哪一邊。
蘇三省剛得知這個情報的時候也是一陣緊張——如果被抓的是軍統的人,要是底層的那種小卒子也就罷了,就怕是個有些地位的,将據點供出來,會把蘇三省跟闫墨兩人透露給對方。
要說上海區總部這個據點地處租界之內也算隐蔽一年多了,總部裏就十來號人,平日裏吃住也都在這裏,很難會出什麽岔子。但偶爾軍統也會在這裏舉行會議,站長這個級別的,都知道這處據點以及……見過區長與副區長這兩人的廬山真面目。
蘇三省額角一跳,現下倒是沒有下級的人報告自己所帶領的小組或小隊有什麽人失蹤不見,但危險還是有的,他必須得弄清楚到底是什麽人被抓了。
可這畢忠良明擺着又要來一出誘敵之計,想看他們兩方人馬自亂陣腳,更想揪出行動處裏藏匿的內鬼,而且,這次他抓的人是不是真的抗日分子還有待商榷呢。
還真是麻煩。消息不靈通是很可怕的,雖然蘇三省和闫墨暗藏在敵人背後看上去很有優勢,敵明我暗,與之相對的是,消息不夠靈通情報不夠多也導致他們無法高效而有計劃的行動。蘇三省有些煩躁地扯了扯領帶,起身出去敲響了隔壁辦公室的大門。
“……請進。”
也不知道是不是蘇三省的錯覺,為什麽阿墨的聲音聽起來有力無氣的?他推開門,就見闫墨坐在桌前低着頭翻閱文件,紅唇抿成一線,蹙着眉,苦大仇深的樣子。
蘇三省不厚道地輕笑了一聲,這才知道為什麽出了這件事後闫墨沒有找他來商量,換做往常,行動處要有什麽風吹草動闫墨肯定是最關注的,沒道理她知道卻不過去找蘇三省。只是,闫墨現在正與蘇三省派下來的數量龐大的工作陷入苦戰,這是耍起了小性子,不想理蘇三省呢。
蘇三省走上前,兩手撐在闫墨的桌面上,微微俯下身,罩下一片陰影,有些讨好地說:“生氣了?阿墨,你就多幫我一點好不好?我那邊事情也很多的……”做出一個可憐兮兮的表情,語氣裏還帶着點委屈。
闫墨不得以仰頭看向他,看着他現在這副樣子心情莫名有些複雜:她現在真心覺得自己養的小狼狗好像變質了。想想他們當初剛認識的時候,三省是多麽耿直的一個好孩子,現在居然學會撒嬌賣萌了!啧啧,要不以後改叫他小公舉得了。不過,蘇小公舉撒的嬌賣的萌……闫墨自然是買賬的。不得不說,這樣的蘇三省她還真的拒絕不了——啊啊三省的眼眸裏好像裝進了整個星空呢!她感覺自己要溺死在裏面了!
“三省,你是在跟我撒嬌嗎?”雖然闫墨心裏覺得很受用,但還是不忘調戲蘇三省,惡劣地笑笑,“要是撒嬌的話,我當然得體諒一下親愛的蘇、姑、娘了。”
蘇三省心裏頓時起了一股邪火,哦呵呵,誰是姑娘?敢不敢再說一遍!他微微眯起眼睛,同樣輕笑起來,惡向膽邊生,身子俯得更深了些,一只手挑起闫墨的下巴,然後……達成了一個親吻成就。莫名的,蘇三省對他們現在這個姿勢非常滿意。
被啃了一口的闫墨:“…………”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要不是因為我模仿霸道女總裁以身作則,我單純可愛腼腆害羞的三省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蘇三省終于大發慈悲的放開了闫墨,直起身子,跟她拉開了距離,開始說正事了:“阿墨,那被抓的抗日分子……如果他是我們的人還供出很多信息的話,那就棘手了。以防萬一,總部這邊讓咱們這些人都先撤走吧,你我這兩日也不要過來了,重要文件全部帶走或者藏好,這些事情你去安排。如果是某個小隊或小組的人,我不準備支援,看他們自己了。”
闫墨暗忖一番,點了點頭,補充道:“我中午給徐碧城打通電話,再探探消息。”情報跟不上,兩日前人被抓,現在他們才得知,情報站真是中看不中用,都得她這個副區長親自出馬。
蘇三省把事情安排好,也不便再打擾闫墨工作,他伸手撫上闫墨的臉頰,轉而又幫她把垂下來的發絲理到耳後,想到一直以來闫墨都一心替他排憂解難,心裏的一角忽然變得很柔軟很柔軟,對着闫墨露出一個有點甜到發傻的笑,輕聲道:“辛苦了,阿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