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可疑
夏矜安到家時天已全黑,進門就聞到濃濃的肉香。
季月荷今天是踩着點回來的,中午請陸氏爺孫吃的是小火炖了很久的火鍋,晚上下班又特意重新買了菜,就着現成的鍋一涮,簡單又好吃。
夏矜安跟着季月荷沿着桌子的兩側直角邊坐下,陶瓷的酒精爐子擺在桌面上,火鍋剛開始沸騰,季月荷看着鍋裏陸陸續續鼓出來微弱的泡泡,嘴裏不由得感嘆: “時間過得真快,我的矜安已經長大成人了。”
女孩手裏拿筷子焯動着鍋底,眼眸低垂,看不清表情。
鍋裏的泡泡慢慢鼓得劇烈,季月荷伸手挑了塊嫩嫩的肉片,夾到女孩碗裏,聲音溫柔:“矜安啊,你跟懷生有什麽打算?”
女孩夾起碗裏的肉,咬了一小口,略擡眼道:“我還是在錦天上班。”
季月荷把旁邊的青菜下到鍋裏,繼續道:“這樣也好,姨媽也不希望你在家當全職太太,女人吶,還是得有自己的工作,不說大富大貴,萬一将來遇上個什麽事兒,也能靠得上自己。”
嘴裏的肉有點鹹,夏矜安咽下去,喝了口水,筷子也跟着幫季月荷把菜撥到鍋裏,綠油油的一片蓋在湯上,半遮半掩的在咕嘟咕嘟的鍋裏起起伏伏,看着分外誘人。
剛才的話沒錯,女人自己就是這麽過來的,夏家破産之後夏矜安就被接了過來,季月荷天天在生産線上早出晚歸,早些年苦的時候連休假都沒有,冬天忙到深更半夜回來,幹硬的手上全是被機器磨出的一道道口子,夏矜安經常洗完澡一個人窩在床上等着季月荷,替女人打好洗腳水,兩人再一起聽着窗外嗚咽的風聲睡去。
女孩沒有說話,心口有些酸,筷子在鍋裏按了按浮在表面的菜葉,又伸到湯裏随便夾起一塊肉,卻因為煮得太爛,中途又掉回鍋裏。
季月荷拿了勺子,舀上來好幾塊肉,放到女孩碗裏,又道:“好歹今天領了證,就算是成了家的人了,陸老爺子說婚禮讓懷生和你商量着辦,要是有什麽姨媽能幫得上忙的就說。”
女孩低着頭,扒了口白飯,低低應了聲:“嗯。”
“你還年輕,肯定是想讓自己的婚禮漂漂亮亮的。姨媽老了,其實不在意這些,當初跟你姨夫結婚,也是随便買了幾樣家具,請了幾個親戚就嫁了,可惜……”
“這人吶,一開始都想要更好的,可到了最後就會發現,能有個人一直陪着,老了在一起說說話,就是很難得的事了。”
女孩默默聽着,手上的動作放得極輕,季月荷似是想起了許多往事,絮絮地感慨了許多,反應過來又對着夏矜安道:“姨媽不是故意要唠叨,只是這輩子看得太多,總想着多說一點是一點,都告訴你了,你也少走點彎路。”
眼眶有點酸澀,女孩放下筷子,坐到季月荷身邊,頭靠了上去,輕聲道:“姨媽,你說的我都記住了。”
季月荷摸摸女孩的頭發,慈愛地笑笑:“你打算什麽時候搬去懷生那邊?”
夏矜安身子細微地僵了一瞬,随即伸手抱上季月荷的胳膊,撒嬌道:“我才不要搬,我要陪着姨媽。”
季月荷擡起女孩的臉,刮了刮鼻子,笑得寵溺:“好,現在先陪陪姨媽,不過等婚禮辦了可就不能再拖了。”
女孩笑得淺淡,避開季月荷的眼神,心裏想着那個從未被提上日程的婚禮,也不知何夕才能屬于她。
——
C市,覃家別墅。
“我去!我才回家一個星期,你就背着我結婚了!!!”覃言秋一拍桌子站起身,瞪大眼看着面前紋絲不動的男人。
二人坐在頂樓露臺,立秋的夜風拂面而來,卻不見絲毫涼意。
陸懷生穿着件休閑的長袖T恤,手裏捏着小巧的酒杯,優雅氣度絲毫不減,面色沉郁地酌了一口,沒有說話。
“喂,到底怎麽回事啊?你被霸王硬上弓了?”覃言秋重新坐下,雙手托腮,一臉八卦。
“嗯。”男人皺着眉,難得地出聲。
“什麽?!!!”覃言秋身子往後猛地一靠,下巴掉到了地上,“你真的被那個夏矜安強上了?!!”
陸懷生放下酒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對面的人一眼,沉聲道:“不是,是老爺子。”
“……”覃言秋覺得自己頭頂上有一群烏鴉飛過,他緩緩地把身子往前移,試探性地問道:“你是說……是老爺子把你給強了?你可是他親孫子啊!!!”
陸懷生在心裏忍住一杯子扔過去的沖動,用盡最後一絲耐心解釋道:“是老爺子逼我娶的。”
覃言秋恍然大悟:“哦。”随即又奇怪道:“你不是本來就喜歡她的嗎?還用得着老爺子逼?”
男人的心裏随着這句話浮出一個影子,女孩站在月光下,白色的禮服流光溢彩,聖潔得不似來自人間。這影子在心中慢慢遠去,卻又和更遠處一個小小的身影重疊,兩道影子糾纏旋轉,男人閉了閉眼,再開口語氣已變得冰冷:“我怎麽可能喜歡那種女人。”
“啊?難道那新聞是假的?哦,我知道了,你是逢場作戲是吧。我還差點相信了,我就說你怎麽可能随便對一個女人那麽癡情呢,看得大爺我眼淚都差點出來了。”覃言秋仰頭看了看天,似乎對自己的理解非常滿意,語氣也變得無所謂起來。
陸懷生不想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繼續道:“老爺子說,如果我不娶她,就不告訴我爸媽車禍的真相。”
“真相?當年你不是查了很久都沒發現疑點嗎?還有別的真相?”覃言秋轉頭看着男人,姿勢依然閑散,眉眼間卻不見了剛才的不正經。
男人盯着杯中的液體,眼神變得銳利:“我也不知道。”
當年他查了很久,不是沒懷疑過仇殺,只是車禍發生時的他還小,恐怕其中的關竅也只有老爺子最清楚。
覃言秋拿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舔了舔腮:“那也就是說,那個夏矜安很得老爺子的心咯?”
“我查過她,身世非常正常,可以說一點可疑的地方都沒有。”酒杯裏的液體随着指尖的動作微微晃動,露臺四角的燈光柔婉,照出男人的臉色難辨。
“呵,這可有意思了。”覃言秋坐在對面輕笑了聲,唇角微勾,拿起桌上的酒瓶往杯中又添滿。夜空晴朗,星辰閃爍,一時二人都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