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鄰居
進了一家高檔餐廳的包間，陸隐江有意讓夏矜安坐在自己身邊。
他對着陸懷生道：“懷生啊，昨天多虧了這位小姑娘，不然你有可能都見不到爺爺了。”
夏矜安看向對面的男人，陸懷生沖她禮貌地颔首，眼裏卻是明顯的淡漠與疏離。
陸隐江轉過臉問夏矜安：“小姑娘，今天總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了吧？”
夏矜安臉上微微一熱，有點不好意思，昨天她沒想過日後會有再見面的時候，也沒覺得這是多大的事，所以才沒有說出自己的姓名。
她淺淺一笑，大方地自我介紹道：“爺爺，我叫夏矜安。”
眼角的餘光飄向對面的陸懷生，年輕的男人早已收回視線，臉上只剩一片淡然，夏矜安其實不指望他能從這個名字中發覺什麽，心中卻還是有失望閃過。
幾縷酸澀從眼神裏漏出，不經意悉數落入男人眼中。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席間主要是陸隐江在說話，問及夏矜安自身的情況，夏矜安只當是陸老爺子關心自己，便一一如實說了。
她忍不住偷偷看着桌對面那個安靜吃飯的男人，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初秋的陽光透過玻璃撒到陸懷生身上，将他整個人都模糊在了窗外的風景裏，美好得讓人不敢靠近。那一瞬夏矜安有種錯覺，仿佛真的，離他的距離只有一步之遙，跨過去，就能到他身邊。
吃過飯，陸隐江稱自己體力不佳讓司機來接回別墅休息，臨走前再三囑咐陸懷生好好送夏矜安回去。
坐上車，此時陸老爺子不在，後排只剩夏矜安和陸懷生兩人。陸懷生先上車，夏矜安選擇了靠車門而坐，刻意讓中間隔了個空位，又是一路無話。
司機把車停下的時候，夏矜安正望着窗外出神，回過神來正欲下車，陸懷生薄唇輕啓，叫住了她：
“我不管你接近老爺子有什麽目的，但是你最好不要跟我玩什麽花樣。”
收到警告的女孩動作一滞，回頭望向身側的男人，依舊是随意地靠在真皮座墊上，潇灑的神态仿若不問世事，說出的話卻字字冰冷。
牙齒不自覺地用力，生疼的感覺從粉唇上清晰傳來，醞釀了半天夏矜安才勉強擠出一個苦笑：
“嗯。”
這是十二年後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沒有溫情，沒有寒暄，只給夏矜安的心頭刮來一陣蕭瑟寒風，午後的陽光依舊明朗，心中殘存的最後幾縷希望卻開始搖搖欲墜。
——
老式的小區鐵門半敞，看門的大爺坐在門衛室裏打盹兒，夏矜安順着彎彎的小道往前，邁着有些散漫的步子經過一個自行車棚和兩個花壇，自己家所在的單元樓就在路的盡頭。
夏矜安走上二樓，剛掏出鑰匙，還沒插進去，就看見一個人影由下自上轉上了面前的樓梯。她看清來人，叫出名字：“歸清。”
穿着白T和牛仔褲的男孩本來低頭看着手機，聽見聲音擡起頭，眉目疏朗的臉上綻出了幾分笑容：“矜安。”
白歸清走到離夏矜安兩步臺階時停下，堪堪與女孩平視：“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天。你呢？”
“昨天。學校組織去外地寫生，待了一個月，昨天晚上才到。”
門在此時打開，穿着圍裙的女人探出頭笑道：“我說是誰在外面說話呢，原來是歸清回來了。”又看向夏矜安，嗔道：“矜安也是，請歸清進來坐坐啊，兩個人站在門口說話算怎麽回事兒。”
夏矜安沖着季月荷撒嬌一笑，努力忽略心中的失落，轉過臉對白歸清道：“進來吧。你待會沒別的事兒吧？”
男孩搖搖頭，走上臺階，等夏矜安換好鞋，自己也邁了進去。
夏矜安跟着季月荷進了廚房，又端了兩杯水出來。季月荷站在廚房門口對着外面的二人道：“矜安，你先陪歸清聊聊天。晚飯好了我叫你們。”
夏矜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看着一旁依舊看着手機的男孩，随意問道：“女朋友？”
男孩擡起頭，收起手機一本正經道：“不是，是之前寫生的成績剛剛發在班群裏了。”
“嗯，你的怎麽樣？九十九還是一百？”夏矜安雙手握着杯子，知道白歸清的畫畫得好，随口開了個玩笑。
“九十九，老師說少給一分怕我驕傲。”男孩順着她的玩笑接下去，嘴邊也挂上清淺的笑容。
夏矜安嫣然一笑，繼續道：“你女朋友也回家了？”
白歸清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随即搖了搖頭。
“沒回？”夏矜安不解。
“分了。”
“……不好意思。”
“沒什麽。當初在一起也就是說好的試試看。”男孩笑笑。“其實我對她也沒什麽太強烈的感覺，她畢業得回家發展，分手也是很正常的事。”
“……好吧。”夏矜安發現是自己多慮了。她喝了口水，又問道：“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暫時還是先留在南城。”白歸清也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我老師挺看好我的，讓我跟着他做研究。”
“嗯。”夏矜安點點頭。
“你呢？”男孩看向她。
“我嘛，不出意外可能就一直待在南城了。畢竟我姨媽在這邊，目前的想法就是多賺點錢然後孝敬她老人家。比起你就俗氣多了。”女孩笑得溫婉。
兩人聊得自然，雖然沒什麽深入的話題，卻也不覺得尴尬。季月荷時不時走到客廳拿東西也會插上一嘴，夏矜安看得出姨媽的想法，也只能在心裏無奈地嘆口氣。
白歸清是四年前獨自從帝都來到南城上大學的，和夏矜安同歲。夏矜安後來才知道他和自己好閨蜜柳絮的男朋友是同班同學，但夏矜安的大學卻是在G市，四年裏兩人的接觸也實在不多，只是季月荷住在這裏，白歸清又經常回自己的出租屋住，夏矜安覺得恐怕他和姨媽的來往都比跟自己要多。
夏矜安看着端坐一旁的白歸清，姨媽不知道白歸清之前有女朋友，雖沒明說，卻應該是想撮合他們倆，只是她不知道，兩個當事人恐怕都沒那個心思。
到了開飯的時候，三人上了桌，白歸清順手幫着添飯盛湯，倒更叫季月荷笑得合不攏嘴，席間也對白歸清越發殷勤。夏矜安午飯吃得晚，沒什麽胃口，她看着男孩淡定地吃着碗裏被季月荷堆得老高的菜，心裏慶幸他們倆沒好上，不然只怕用不了多久白歸清這衣服架子的身材就要被姨媽喂走樣。
眼前突然閃過陸懷生的身影，夏矜安有些走神，那樣玉樹臨風的身形，要是胖起來會是什麽樣子呢？
等到吃完飯，夏矜安想幫季月荷洗碗，卻被趕了出來，連帶着白歸清一起，說是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兩人出了小區，走到附近一處公園，夏矜安開口：“今天不好意思了。”
“嗯？”白歸清偏頭看她。直到兩人肩并肩站在一起說話，男孩的身高優勢才徹底顯現出來。
“我是說……我姨媽她……”
“沒事。其實你之前不在家的時候她倒不像今天這樣。”
“不過你姨媽好像非常擔心你會嫁不出去啊。”男孩又接上一句，唇角的弧度毫不掩飾。
女孩看着白歸清，男孩的笑容似乎比下午在家時更随性了些。
她低下頭，莫名覺得有些丢人：“我才剛畢業，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急什麽。”
“你之前交過男朋友嗎？”察覺到女孩細微的尴尬，旁邊人的笑又恢複了一貫的清和。
女孩搖頭：“沒有。”
心思卻随着這句話蕩悠悠地飄向了遠處。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豔陽天，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花園裏争論着什麽。靜谧的午後，花園裏只剩這兩道童聲響起，蕩悠悠地飄過來，穿過秋千，拂過池塘，不緊不慢地飄到夏矜安耳邊，又飄散在空氣中。雖時隔久遠，卻猶似穿心繞腸。
——“我長大了要嫁給王子！”
——“王子有什麽好的，你還不如嫁給我！”
——“你比王子還好嗎？”
——“對啊！爺爺說等我長大了就讓我接班，到時候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那時候我把你娶回家，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真的嗎？那我可以當公主嗎？”
——“當然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