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莫笑,不就是一只禿頂豹
夫諸形似白鹿,除了自帶仙氣之外,最能彰顯它生而不凡的就是有四只鹿角。
為什麽夫諸本為祥瑞卻會引發洪水?
古人常說鹿的渾身全是寶,不論鹿角、鹿血都有妙用藥效。白鹿極為罕見,說不定夫諸遭受圍捕獵殺後,它的特殊妖力會引發水患。
言不周曾經那般随意猜測,如今看來也挺能自圓其說。
“也許戴面具的那夥人殺夫諸,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引發大水,便于他們找什麽王鼎。”
展昭認同這一可能,“古有泗水撈鼎,秦王無所得。看來面具人們是效仿古人所為。”
據說大鑄造九鼎,誰有九鼎就能穩坐天下之主。夏商周三代,皆奉為九鼎為至高無上權利的象征。
後來,相傳因為周德衰,九鼎散落民間。春秋戰國五百多年,各諸侯國斷斷續續記載曾經擁有其中幾鼎,但誰也沒能力将九個都收入囊中。
直到始皇帝一統天下,九鼎有沒有重聚,各本典籍的記載不一。
比較一致的觀點是,秦朝滅亡後,九鼎再度失散。而大禹九鼎有沒有除了象征意義之外的神秘力量?那都漸漸都成為了不可考證的傳說。
在九鼎的傳說故事裏,那則與秦始皇有關的泗水撈鼎很出名。
當年,嬴政滅六國而成為天下之主,據悉他已經得到八鼎,還差在泗水裏的那一口就能九九歸一。可惜始皇帝沒能如願以償,他命大隊人馬在泗水裏撈了許久,還是敗興而歸。
泗水在江蘇徐州,與湘西之地相隔甚遠。那一批面具人找的王鼎,與大禹鼎有沒有關系,目前都不得而知。
不過,他們利用瀕死引發水患的妖力,想要效仿始皇帝撈鼎,這一條基本可以坐實了。
“據聞是沅澧二水交彙處見鼎,至于是什麽鼎卻語焉不詳。”
展昭繼而提了一句鼎州城的名字來源,看來這也不是空穴來風,多少都是有跡可循。“那條問鼎河與鼎州城應該有些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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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找到問鼎河,可能尋得一些與面具人團夥相關的線索。倘若有所獲,也能避免幾人毫無方向地一頭紮入武陵山脈亂找。
“等我用過早飯,不如先向普慧主持請教一番。他聽過神雞山,說不定也知道問鼎河。”
無偃也贊同準備充分再入山,這頭剛看着展昭與捕快們押走李吉四人,他還想親眼見一見人間的斬立決如何行刑。
無偃還想說什麽卻微微蹙眉,隐隐約約雨水裏飄散這一縷糊味。“東院在燒什麽?阿言,你沒聞到什麽味道?”
“哎呦,我的茶!”
言不周後知後覺地摸着餓過頭的肚子,才想起剛剛為去逮人太匆忙,完全忘了要移開小爐子上的早茶。
此時,言不周飛奔回房,卻也拯救不了燒幹燒糊的銅壺。
“阿彌陀佛——”
無偃望向東邊,他保證沒有因為言不周的苦瓜臉發笑,必是天光漸亮驅散了今早被李吉等人弄出了一肚子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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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吉四人罪證确鑿,他們又都供認不諱。
陶垚将其樹立成了典型急速上報,那四人的斬立決判決很快就定了。
這消息來得比問鼎河的位置都要快。
普慧主持對問鼎河也無所知,沿着鼎州城四周的河流更無所獲,直到祝明又帶來了一個有用的線索。
祝明先是準備入山裝備,更重要的是找到了靠譜的向導葛麻。他在聽聞夫諸被殺一番推測後,又幾經輾轉從黑市買來一根拇指大小的殘骨。
“此物是去年九月高價轉入黑市,據說是鹿仙頭上的角。賣家不知道什麽夫諸,但他聽說鹿仙有四只角,這一節就是其中一段。”
鹿角可以入藥,來自鹿仙的角不可不謂是靈藥,但是人服用後副作用很大。原本的病一夜痊愈,卻怎麽都消除不了滿身的濕疹。
言不周隔着瓷瓶就感覺到殘骨的怨念,用左手取出此物,虛鏡之氣剛剛接觸到殘骨,耳畔仿佛就聽到啾啾鹿鳴。
常見對虛鏡之力生而畏懼的妖怪,像夫諸主動借其伸冤的還是頭一回見。
夫諸生為瑞獸自有不同,或是天性并不害怕照遍妖魔的虛鏡。當下,它的怨念借以虛鏡之力,在殘骨上冒出了一段虛像。
一頭幼年夫諸似是憑空出現,看它的體型與三個月左右的小鹿相同。
那一雙鹿眼裏滿是天真,粉嫩的鼻頭不斷嗅着氣味,朝着山林間的某個煙霧升騰出跑去,顯然是為此所迷。
小夫諸蹦蹦跳跳地來到一段幹涸的河床,想也沒多想就吃起一叢綴滿紅花的鮮草。那會啃草啃得很滿足,當發現危險來臨時已經晚了。
四周顯然早有埋伏與準備,它想要逃跑卻四肢無力地倒在地上,沒能反抗就被一群面具人逮住。
就是在小夫諸剛剛吃草的地方,面具人放幹了它的血,将它活體肢解。
鹿肉剁碎後扔到事先挖好的有規則排列溝渠中,鹿血灌入了幹涸的河床。
說來真怪,一滴水都沒有的河道,漸漸冒出河水,越冒越多很快填滿了整個幹涸的河床。
不多時,河水就漸成洶湧奔騰之勢,面具人全都聚集在河邊,像是要等異寶出世。
小夫諸的頭被懸挂在一根竹竿上,死不瞑目地瞪着河水上漲。
一雙通紅的鹿眼雖死猶活一般,冷冷地看着面具人們從天亮等到天黑,最終一無所獲而憤怒不甘的喊叫起來。
“這裏是瞎婆娘攢館。”
向導葛麻在看到虛像的最後一幕時大叫出聲,那一間破爛的宅子,可不就是他曾去胡亂探險的停屍地。
葛麻只有十一歲,別看他年紀小,知道許多尋常人不走的深山小徑。
祝明介紹是在三年前收了葛麻做手下。其祖父是一位赤腳大夫,與藏心齋一直有生意往來。
葛老頭帶着葛麻采摘深山藥材販給祝明,大多并非治病的藥物,是為探墓尋寶需要預備的藥物。
葛老頭一死,葛麻失去了最後相依為命的親人,三年來是祝明給了他不少關照。
這回武陵山脈之行兇險難測。若非有特別的交情,誰肯做向導深入那些不歡迎外人進入的巫蠱部族所在地。
葛麻膽子不小,好奇心起去過不少山林古怪傳說地,但論及親眼見到古怪之事,今天還是切切實實頭一回。
殘骨居然能冒出虛影,此等離奇畫面如何不讓少年瞠目結舌。
他正憤怒于面具人不顧山林規矩竟敢斬殺動物幼崽,萬萬沒有想到虛影的最後,一晃而過之處竟是他誤入過的瞎婆娘攢館。
攢館,是當地人對義莊的別稱之一。
“那是前朝時就建的停屍院,占地可不小,從前進出武陵山脈的屍體基本都停在那地。距離鼎州城不遠,但因為鬧鬼就荒廢了。”
葛麻說瞎婆娘就是那只陰魂不散的鬼,沒人知道她的具體身份,二十年前一具兩眼被戳瞎的屍體運到攢館,自從那以後就鬧鬼了。
“不過,有一點我搞不明白了。小鹿被殺的地方,四周的樹木該是武陵山裏才有。雖然鼎州與武陵山不遠,可我不會認錯的,那些草木不會出現在方圓百裏。”
換言之,夫諸殘留怨念的最後影像,不是它被害的第一現場。那麽瞎婆娘攢館又有什麽特別之處?
“走一趟攢館,說不定就能明白了。”
言不周攤開地圖,讓葛麻指出了廢棄義莊所在,往返此處也只需一天時間,便是即刻動身不必耽誤。
祝明一路奔波已久,無偃需煉制亢木防蠱護身符,他們就都留在了城裏。
翌日由葛麻帶路,言不周與展昭快馬疾行,午時不到三人就來到了廢棄的義莊附近。
“你們看,西邊的殘破石墩子。”葛麻指着荒草堆裏的半個石墩,那本是一塊指路石碑的底座,如今上面以紅漆畫了一個大大的X。
不過,紅漆已經斑駁,看來也是多年前畫的警告标示。
葛麻補充說明了幾句,“這是警告途徑的商客別往裏面走。再往前走一兩裏地就是攢館,如今的那裏連避雨都避不得。據說是二十年前瞎婆娘作亂時,把屋檐窗戶都給砸不少洞來。”
此地雜草叢生,沒有車馬人行的痕跡。
看來攢館的鬧鬼之事影響不小,是讓荒草都長到了腰間,再也無人敢來走動。
兩刻鐘後,殘破的義莊出現在視野中。
外部圍牆皆已損毀,半扇大門晃晃悠悠地挂在門框上。
不等三人走進推開,似是受到活人腳步所擾,無風自動它就猛地摔在地上,濺起一地成灰。
“我們真要進啊?”
葛麻因突如起來的墜門聲退了半步,小時候他也只敢止步于此。
當下,葛麻不由自主的擡頭看了一眼高照的太陽。
攢館本是為停屍而建,建造的朝向角度刁鑽得很。跨過大門的門檻,裏面則是完全背陰,正當午也沒有一絲陽光。
“跟在我們後面,別亂走。”
展昭先一步跨過門檻,既然來到門前豈可不入,這會讓葛麻獨自守在院外也不穩妥。又看向言不周,卻見她微微搖頭。
兩人無需言語,也知對方要說什麽。
言不周搖頭既是表示此地全無一絲鬼氣,但也不可掉以輕心,畢竟湘西之地有夠邪性。
大致掃視一圈,攢館是三進布局。
正如葛麻說的,所有屋子都已經屋檐殘破,牆體窗框全都損毀。
其原因卻非風吹日曬,殘磚破瓦散了一地,表明此處曾有一場大戰。
展昭仔細查看一圈,找到一根斷裂的承重房柱,其上可見半只血腳印。這必是誰把粗柱踹斷的,但絕不是人類的腳印。
“這看着像是虎豹之類的爪印。”展昭正想讓言不周看看,下一刻異變突生,只聽葛麻發出了尖叫。
葛麻保證他沒有亂走,卻不知被長條條的什麽絆了一跤,那東西似乎是活的會動。
難道是蛇?他踉跄着穩住身體,回頭去看踩到了什麽,但發現空無一物。
豈料,葛麻擡頭想看看是否有蛇上梁,在黑沉沉一片的房梁上,忽而冒出一只兇惡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啊!”葛麻不由退後幾步叫了起來,“瞎婆娘顯形,真的有獨眼鬼!”
霎時間,原本風平浪靜的攢館妖氣暴漲,直沖葛麻所在方向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
展昭一個箭步朝前,飛速拽回了驚疑未定的葛麻。與此同時,言不周左掌盡力一擊,全數使出虛鏡之力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妖氣。
‘轟——’
兩股勁風沖撞下,本就岌岌可危的西側屋塌了。
灰塵彌散中,響起奶聲奶氣又暴怒之極的聲音。
“瓜娃子的,泥們人類真不講道理。這小子趁我熟睡,狠狠一腳踩中我的尾巴。不道歉還敢罵我獨眼鬼,抽他一尾巴咋的還不行了?!”
一只酷似小豹子的妖怪從碎瓦殘磚跳了出來。
它的身體圓滾滾的,體長剛好成年人的半臂長。卻是長着一對牛耳,豹頭正中僅有一只豎直的獨眼。
不容忽視的是那一條毛絨絨的特長尾巴。
若問尾巴到底多長,估計能像蠶吐絲結蛹一般,将小豹子的身體纏個三四圈。
言不周見了不由一怔,這可不是胖郎神諸犍。
據說獨眼豹軀長尾妖力大無窮,被它打中是輕則殘廢重則死亡。哪怕面前的僅是幼崽期諸犍,這圓滾滾的小身體就藏着大力氣。
攢館怎麽會有諸犍?它怎麽會完美地隐藏妖力?更奇怪的是一般妖怪不會口吐人言,這只怎麽還能操着一口蜀音?
瞧它的模樣不知為何有三分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展昭輕咳一聲,似是若無其事地将視線從小豹子的頭頂移開。
最奇怪的不該先問,小家夥頭頂的毛為什麽全都被剃光了?這造型與無偃真有五分神似。
奶豹似乎感知敏銳,先把葛麻踩尾巴之痛放在一邊,反而将尾巴盤了起來,像是一頂帽子遮住了頭頂。
它十分嚴肅地問,“莫掩飾了,我看你們的眼神就不對。你們是不是認識一個叫無偃的人?他養的好鳥,剃光我頭頂的毛。如果想要蠱王鼎,就把人給我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