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震為雷,驚蟄生
去年初夏,無偃與老刀追着畢煥煥的蹤跡而去。
倒也不是徹底消息全無,是留下一枚玉符。只要玉符沒有碎裂,則表示他們都平安無事。
“十一月初,我和老刀終于在岳陽找到了畢煥煥。那只畢方與賣燒鴨的王家沒什麽大過節,之所以三不五時捉弄王家肥鴨,只因雙方先前發生過一些不為人知的口角。
畢煥煥初至汴京,無意以畢方鳥原形誤闖鴨場。既然身為畢方一族,則可通世間大多禽類之語,那時他被王家飼養的鴨子們圍觀着嘲笑了一番。”
眼下,無偃沒有詳說畢煥煥與王家肥鴨們的矛盾。
先有一群肥鴨圍觀輪番嘲笑畢方的大場面,後有畢煥煥逮着借口就燒肥鴨屁股毛,這些笑談都可以容後再說。
找到畢煥煥之後,那厮裝傻充楞拖拖拉拉就不肯回汴京。
雖然他沒犯大錯,但心裏門清自己是小失誤一堆,顯然不想去荒府自首受罰受苦。
畢煥煥請求緩刑,想采些奇珍異寶帶回荒府,以求将功折罪彌補曾經弄出的亂子。
有道是,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無偃與老刀原本就是幫忙尋回畢煥煥,并未答應一定會其押送回汴京,也沒有承諾具體期限。
三者在岳陽城一番商議,終是決定走一遭湘西。
“老刀與畢煥煥難離本性,對蟲蠱之事頗為好奇,想要一窺湘西放蠱之術。我們就從湘北,走洞庭湖水路慢慢向西。
半個月前,剛剛邁入湘西境內,我就覺得此處的靈氣有異。具體也不上是什麽,但隐隐透着一股躁動。後來回想,一夜之隔,老刀與畢煥煥就不見了。”
無偃起初以為木鳥與畢方四處閑逛去了。盡管三者結伴同行,卻非完全同進同出一起行動。兩只鳥又非凡物,一般情況傷不了它們,無需事事為其操心。
何況,制造木鳥偃甲以供老刀神魂寄居時,無偃用了青蚨子母兩蟲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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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蟲在《淮南子》裏被記下一則奇聞,名為青蚨還錢。
傳說取子蟲與母蟲的血,各自塗抹到銅錢上。
當人使用了沾有母蟲血的銅錢,而把帶着子蟲血的那些銅錢留在家裏,不久之後用掉的銅錢會悄無聲息地自個飛回來。
錢長翅膀飛了回來,是因為青蚨蟲母子連心,母蟲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因此,利用青蚨蟲的特性,就能制作感應法器。哪怕彼此相距千裏,也能感知對方的情況。
無偃可以借此感知老刀的位置,不過以往甚少使用,免得老刀覺得它不得自由一直被監管着。
“我一向不問它去了哪裏,只要它能在約定的時日準時出現即可。阿言大概也了解老刀,嘴上多有不靠譜,但做事并不太出格。
原先,我們定好了在正月十五去看燈會,不成想那兩只遲遲未歸。我使用青蚨蟲血契感應後才發現事情不妙。雖然感知未斷,可無法辨析老刀究竟身在何方。”
湘西說大也不大,比之莽莽昆侖界,它就是一方彈丸之地。
問題在于人間不比昆侖界,諸多法器都受限制不可用,法力亦是受到天道壓制。
即使肯定老刀全須全尾地活在湘西,但仿佛因為身在此山中,而雲深不知處,視線被迷霧所擾。
“我只能順着模糊的感應方位去尋,目前能确定老刀在西側的武陵山脈裏。這會也是誤入山廟。”
無偃說着原本計劃的尋鳥行程,亦是翻過此山先入鼎州城。在那裏準備充足後,再入武陵山脈。
他也向獵戶打聽清楚山路,哪怕沒得一份詳細地圖冊,可掐點認準路标地翻山轉彎,誰想驚雷炸響後前路就詭異了起來。
“據說此山的所有岔路僅有左右兩條路,我也不知怎麽會遇上一個三岔口,這就來了荒廟。”
無偃一邊說着一邊簡單清理着荒廟正殿。他僅早到了幾步,還沒來得及取些火燭照明,誰想就偶遇了同來避雨的言不周。
兩人各從儲物袋裏取出些火燭、臉盆、抹布等物,簡單地清理後發現主殿裏什麽桌椅家具都沒有,僅存一尊沒有頭的石雕神像。
殿外暴雨傾盆,誰也沒有在儲物袋裏備有幹柴。
如今,只能點燃五六根蠟燭,可是這點火光壓根談不上明亮。
幽幽燭火,讓殘缺神像在牆面投下古怪的影子。
言不周繞着神像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表明其神位的牌位。僅從石雕殘餘身體判斷,此物該不是常見的佛像。
這事也指望不上無偃,哪怕他修的是佛門功法,對于人間的佛像雕塑流派,可能還比不上一位常年去寺廟禮佛的居士。
兩人暫且沒再去研究神像,稍加整理衣物找了兩處席地而。
只盼疾風驟雨盡快過去,否則他們都不便走出主殿,燈火明滅間一探整座荒廟并不明智。
所謂偶遇,聽着離不開一個緣字。
兩人荒廟相逢,但誰也不信緣妙不可言。他們豈止是進入荒廟的情況雷同,在湘西察覺的邪性之感也異常相近。
言不周簡明扼要地說起前因,沉吟片刻,忽而提了一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一直都沒問,老刀被毀的肉身是哪種飛禽?”
“我沒說過嗎?”無偃想着還真沒特意提起過,“老刀原是三足金烏。正因天性喜火,它才與畢煥煥一見如故。一勁地惋惜如今木頭身,再也不便靠近火光。阿言覺得這與它們的消失有關?”
言不周沒有應答,而先提起了殷商墓穴,至今她也解釋不清澤水村幹旱的原因。
在滅殺墓地怪蟲之後,澤水村之側河流幹涸的現象就緩解了。從地理方位來看,為何祭祀墓地唯獨影響澤水村?
公孫策根據現今的地圖,看不出兩者之間有特別聯系,只能推斷山川河流的走勢古今有別。
也許,兩者地脈之中可能有所關聯,可地面上已經看不出這種聯系。
“在破開青銅地面後,下方是一個特質的青銅坑洞。我清掃出了殘缺不堪的肥遺殘骸。蛇妖的屍身上幾乎滿布怪蟲屍體,壓根就沒留幾塊骨頭。
墓穴确實是為了鎮壓肥遺而造,但那是二千五六百年前的舊事。蛇妖死得不能再死,怪蟲卻活得精神奕奕。”
梧桐古樹未死之前,墓室應該是密閉之地,尋常等閑之輩絕不可能進出。
那麽怪蟲是何時開始生長的?蟲卵怎麽進入密閉的坑底?
對此,大祭司的記憶影像裏并未給出答案。
言不周甚至有些懷疑澤水村的旱災,有幾分是由肥遺遺骸而起,又有幾分是由怪蟲而起。
她将甲骨文拓文與蟲屍都取了出來,“我問過了,英望東一直打理昆侖園圃,卻也沒見過此種怪蟲。你看看這兩樣,能辨識一二嗎?”
無偃遺憾地表示他識不全甲骨文,“此種文字該由巫族巫文簡化而來,巫文偏于圖而勝過字,據說每一個字都可表特殊的力量。即便在昆侖界巫族也很少見了,我只能看懂些流傳于外的巫文。
這些鑄于青銅地面的文字,大致在說萬一肥遺的火氣外洩,該去找哪些天材地寶,依照什麽次序煉成藥水,傾倒在九條溝渠上啓動陣法。具體的配方與步驟卻是看不明白。”
至于長着翅膀的無足蜈蚣怪蟲,也是聞所未聞此類蟲妖。
不過,無偃對此有一個猜測,那些蟲很可能不是妖物,而是帶有怪氣的蠱蟲。
“人間靈氣不足,大批的蟲妖出世的可能性極低。英管事精于花木之道,應該能認出昆侖界或妖界十之八/九的蟲怪。
既然我們都沒能在上界見過,那麽它們很可能就是人為培育的蠱蟲。但沒有實地勘察,我也說不清楚為何蟲生于地下。”
蠱蟲,可不正是湘西的三大邪性特産之一。
言不周将話頭轉了回來,說起為何要問老刀是何種飛禽。“畢方與三足金烏都是火性妖怪,女醜氏通曉某種應對幹旱的法術,那可能是以法相克,也能是以法相生。”
簡單地說,女醜氏有本事處理旱情,也就是處理火氣過甚的困境。
她們可以精通水類法術求雨滅火,也可以精通火類法術轉化積聚的火氣為其他。
大祭司得一縷陽氣,那可能無法使得她脫困,而需要召喚更多的幫手。假設她本就擅于火,也就會召喚畢方、三足金烏等火性妖怪前往身邊。
鑒于古墓裏種植的古梧桐,梧桐引鳳凰,鳳凰亦屬火,使得這一假設的可能性更大了。
“阿言,你是猜老刀與畢煥煥受感應而入武陵山脈。”
無偃一聽就明白了言不周的未盡之意,他凝眉沉後卻微微搖頭。“以一己之力引得湘西靈氣躁動。倘若是在殷商時代,那位大祭司以活人之軀還有可能做到,如今卻毫無可能。”
轟隆!
天空中雷鳴再起,雨勢仍未有半點停歇的趨勢。
言不周認同地點頭,卻是手指天際,“我并沒說湘西靈氣異動是大祭司所為,只覺得是幾者正恰好都趕上了。且聽這雷聲,你沒留意一件事,我也是才想起來,這是春雷震天,恰逢驚蟄。”
戰國有書《夏小正》,記載節氣物候,其中寫到二月初,「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
無偃不曾多留意人間節氣,言不周也不習慣以二十四節氣計時,兩人實則都算不得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人。
這會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此時是萬蟲出洞的時日。
湘西之地有蠱蟲之術,蠱蟲亦是難逃蟲體,恐怕多少也受到時令變化影響。
無偃聽着驚雷聲不斷,他可沒錯漏言不周說的是‘幾者’撞上了。“之前,你提到了湘西的這一支女醜氏身着青衣,春香小姑娘能以血喝退夢魔鼠,她卻失憶重傷不知怎麽離開了巫寨。
依着我們仔細行路也會迷路,足見沒人引路的話,外來客想要深入巫寨很難。更不提擄走寨中身份貴重之人,其中八成發生過內亂。說不定正是青衣與白衣之争。
倘若身着白衣的大祭司屍體被帶回湘西,她又要召喚火性妖怪以謀報仇或脫身之事,這湘西太平不了幾天了。”
太平不太平,該來的總要來。
當前,言不周更想知道的是,他們怎麽會同被引往荒廟了?
鼎州城?府衙
展昭随着知州一起去了停屍房。且說他一路入湘,卻沒能查到有什麽盜屍的官方案卷,豈料昨日有人在鼎州郊外發現了一具女屍。
受害者的頭頂正被插入尖釘,仵作檢驗出釘子上帶毒,這應該就是致命死因。
仵作卻無法斷定一點,“受害者被侵犯過,其體內還有殘留精//液。但從她身體上的淤痕來看,很有可能是死後留下的。難道兇犯連一具屍體也不放過?”
展昭不由心頭一凜,鼎州城的仵作沒見過奸//屍前例,但他正是為查此相關之案而來。
此前,開封府衆人讨論案情時,推測過辱屍頭目可能有什麽特性。
這種不正常的行為,可能源于行兇者十分渴求完全支配他人的權力。屍體不同與活人,不會進行一絲一毫的反抗。
因此,不得不假設多種可能性。
行兇者會不會進化?會不會從挖墳辱屍,進一步變成殺人辱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