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湘西:敢不敢來一場說走就走的冒險
汴京的除夕仿佛年年相仿,實則歲歲不同。
五彩缤紛的燈籠讓夜晚成了另一個世界,從東華門出發繞行全城的驅祟隊鑼鼓喧天。
哪怕請不來戲班子來家中唱戲,今年起勾欄瓦肆推出十幾個戲班聯合演出,讓大夥盡興觀賞。
守歲夜,不論是圍爐敘話或是城中賞景,京城的百姓都能找到樂趣。
時近子正時分。
“汪汪——”年緋在展昭家後廚的院子裏不停轉圈圈。
前年除夕夜,它就是在這裏吃了汴京的第一只燒雞,當時此處是一片僅餘瓦礫的空地。
時間真的快,如今都鋪磚建院廊改了面貌,它也坐實了月半的名號。當知道這個詞等于說它胖時,那一身肉肉卻很難消減了。
“光長肉,不長角。”
廚房中,言不周瞥了一眼窗外的年緋。傻年獸一會興奮一會嘆息,竟能從它的狗臉上看出思考的表情——是美食還是減肥,這是一生的難題。
年獸的角與妖力相關固然生長緩慢,而體型也不會似普通狗兩年便進入成年期。年月半并沒有違背年獸的成長規律,兩年來它在沒長度裏沒長多少,但越發圓潤似一只球了。
“還真不是包大人慣着它。月半的感知比狗敏銳,在許多案子裏功不可沒。開封府許多人為嘉獎它,都習慣性随身攜帶幹肉條。”
展昭說着就見年緋似一團毛球般端坐于地,正以兩只前爪在輕輕拍肚子思考狗生,他也不由稍稍出神。
被封為禦貓的第一年,他和言不周在除夕夜一起撿了年月半。任職開封府的第二年,他和言不周同往江南查案,順道回常州祭祖在老家祖一起過除夕夜。
眨眼今年,兩人在汴京的新宅子裏一同守歲。
這般想來,去年在師父雙親墳前的心願已成,他找到了兩情相悅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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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展昭不由脫口而問,“阿言,你都随我回去見過家長……”
“噼砰——”
子正整點,爆竹聲一下響徹大街小巷,徹底掩蓋了說話聲。聲響最近處,是公孫策與徐慶在前院裏點着爆竹。
言不周正看着年緋匆匆用狗爪捂住耳朵,一時半刻沒留意展昭的話語,回頭卻見他神色無奈。“外頭太吵了,剛剛你說什麽?”
爆竹聲還在持續。
展昭搖頭淺淺笑了,有的事是該選好了時機再開口。稍稍靠近言不周,輕撫着她的側臉,“沒什麽。我是說初二清早就出發去湘西,這下又讓你逃了官家的敘話。”
十月初,言不周扔下一個男變女的八卦就離開汴京。到頭來,全心觀注恩科選仕的趙祯成了最後的知情者。
‘啊——做皇帝真沒意思。好朋友的第一八卦現場都趕不上。
明明說好了一起娶媳婦,她竟是突然就轉了性,還被一只貓給拐走了。展雄飛,你和阿言都我等着,這件事不能就得過且過了!’
展昭入宮後被趙祯拽着雜七雜八問了一串,虧得趙祯知道言不周回京諸事繁多,他才沒直接出宮來尋。
過年也呆不了幾天,初二就要兵分三路出發。
展昭與祝明先入湘西,從衙門與盜門分頭去查辱屍頭目的線索,而言不周與徐慶再入芒砀山,等清理好祭祀墓穴,她再坐船行馬入武陵山。
“如果一切順利辦妥此案,最快我們也要三月才歸京。年前開的恩科,新出爐的進士大多還沒定去哪裏做官幹活,趙兄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時間一緩再緩,他就沒那般興致追問不休了。”
言不周說了幾句,她對此心裏有數。對趙祯使用拖字訣管用,回頭順着他的喜好帶些有趣的土特産就好。不過,湘西最著名的三大特産還是免了,想來常人不會躍躍欲試體會一把趕屍、放蠱、落洞。
當下,言不周卻一把抓住了展昭的手腕,懷疑地看着他,“你在故意轉移話題是不是?”
展昭暗道難不成被猜出了什麽,就見言不周微微側臉,她的臉上可不正有三道面粉指印。
今年兩人沒閑工夫下廚燒一桌年夜飯,但尚能在守歲時親手包些餃子。這會正在擀面,廚房裏兩人誰不是滿手面粉。
“說,是不是故意借着說話的由頭作怪。”
言不周直覺認定展昭原本沒打算提什麽趙祯,而她一不設防就被畫了貓胡須,“展大人,沒想到你還會玩這一招。”
冤枉!這一回的面粉胡須,真是無心之舉。
展昭也沒解釋,被如此誤會也好。反而趁着左手尚且得空,迅速再次出手,補齊了言不周另一側臉的三條貓胡子。
最後,他還來了一指畫貓點睛,在言不周鼻尖抹下一點白,“一直叫我呆貓、傻貓,現在你也做一次花貓,如此與我豈不更配?”
“汪嗚——”院子裏的年緋原本還在嫌棄爆竹聲響,不想擡頭向窗裏看去,發現言不周的新造型。
真不是故意的,它一個沒忍住笑出來了,那是趕緊往前院跑,哪裏還管喜歡還是讨厭爆竹聲響。
經由年月半的笑聲一打岔,言不周也索性認了展昭的童趣心起。“大過年的,就成全你一回。不過既是談及相配,花貓該與花貓才更搭。你懂吧?”
必須懂。
展昭十分配合地稍稍低頭,“阿言想畫什麽都行。”
言不周摸着主動湊過來的那張臉,這人不躲不閃,她倒不忍胡來了。
除去畫了幾撇貓胡子,只在展昭的嘴角多留一抹白,“好了,恭喜你成了偷吃面團的展小花。我去取餡料,可以正式開始包餃子了。”
展昭低頭看向碗中清水,隐約可見嘴角的面粉,心道這個說法名不副實。他哪有偷吃,既不曾偷吃面團,更不提心中最想嘗一口的美味。
思及此處,他遺憾地瞄了一眼言不周。
轉念又想到将要分開行路,便也沒了多餘的心思,只希望能順利在武陵山鼎州城彙合。
湘西,武陵山脈之側。
言不周處理妥當墓穴地下的殘骸,日夜兼程向鼎州城趕路。
正月二十五,在西洞庭目平湖沿岸下了船,切實感覺到接下來路有多不好走。
汴京或江南等繁華之地,每日每夜皆有大量商賈往來。
特別是這二十多年商貿發展飛速,行商們早就摸清了州縣城鎮的大多道路,只要願意花錢總能買到合心意的地圖。
湘西卻迥然不同。此處山嶺起伏,地勢險峻,多族雜居以致十裏不同音。除了幾處叫得出名字的州城,很多地方很難尋得一個通曉漢話的人。
此種情況下,沒有向導就獨自翻山越嶺,先不說會否闖入野獸的地盤,單說要找對路出山就是一種挑戰。
言不周也不想搞什麽挑戰,卻不知走了什麽時運,在她進入湘西後沒能留住一個向導。
不論尋得展昭或五鼠在湘西的朋友,或找去年她在湖南認識的熟人,前後共計請了十三個人帶路。
那些人半途不是歪腿就是生病。難得有一位大娘無病無災,偏偏入山前卻肚子抽疼。
不必苦等旁人問脈,言不周客串一把赤腳大夫,一搭脈就給查出滑脈。再請苗醫複診,确定了大娘老來懷子,必須靜養保胎不可能再做向導。
向導大娘不好意思幹活半途而廢,臨別時特意送出一本詳盡的獨家地圖冊。
據說此冊由方圓百裏的九十九位老獵戶校對而成。每一張圖紙上的一路一景,都凝結了獵戶們四五十年的探山經驗。
只要言不周按照既定方案走,保證她能在天黑前順利出山。
時下,正午日高。
言不周低頭看着地圖冊,擡頭再看看前面的三個岔道口。說好的萬全導航圖,此物居然在半途失靈了。
“圖中只有兩條路,怎麽就冒出第三條路來了?四周景物都對得上,我也是按大娘說的時間,在午時抵達松石坡。也就是說,來路并沒走錯。這地方真是……”
真是邪性!
這是言不周進入湘西後的直觀感覺。
最初發現進入湘西後,無法再度探查辱屍頭目的方位,查詢羅盤會無序轉動。她只能猜測對方藏身于某些法術結界處,或是使用了什麽幹擾器物。
不多時,則發現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比起汴京、江南的山林,湘西才配稱深山老林。且說去年前往的雲夢澤舊地,它與湘西同在荊湖北路境內,兩者卻不能相提并論。
也許因為人煙稀少,也許因為地勢特殊,湘西山林的靈氣顯然比別處濃郁。所謂靈氣,它所惠及的範圍可以很廣。既能助草木妖精修煉,也能助屍怪邪煞成形狀。
難怪湘西有三邪,此種天時地利,便也早就了特殊的人和。
“還是走過的地方太少了。”
言不周多感嘆了一句,隐隐覺得此次湘西之行恐怕不簡單,有些後悔兵分三路行動。
這會看着光天化日下突然出現的第三個岔道,她确定進山時沒有發現山內有妖邪之氣,此時卻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向導大娘說這座山中的所有岔道口路,只有分左右兩條道。別管東西南北,遇到岔路往左邊轉彎準沒錯。
然而,眼下變成了三選一,又改選擇哪一條?
從大方向來看,鼎州城在此山的西邊。目前選擇左側的道路應該是對的。
那就走左邊。
言不周一咬牙加快速度,盤算一旦前方的情況有異,大不了原路返回。
她走了半時辰左右,發現沿途景色都能和地圖冊對上。剛想松一口氣,尋找下一個地标,天空卻驚雷炸響。
瞬間突變,黑雲驟起滿山風。
這才堪堪套上蓑衣,大雨就噼裏啪啦砸了下來,瞬時間雨幕茫茫遮蔽視線。山林似是一下暗了,回頭也罷,前行也好,全都不是什麽上策。
右前不遠處有一座荒廟。
在雨落前匆匆一瞥,言不周肯定剛才想要對照地标時瞥見了廟宇,但更加确定的是地圖冊上沒有這樣一座廟。
去,還是不去?
不想被正月冬雨淋出病來,就必須前去一探。
此時不經意回首來處,雨勢越來越大,天色幾近昏暗如入夜了。
好不容易點着一盞防雨燈籠就快走,哪怕荒廟裏有妖魔鬼怪也認了。
如果真的出現什麽古怪,剛好還能逮着問路。或許,這也算是藝高人膽大了。
膽大卻也警惕。
言不周左手提燈行路,右手已經拔出了匕首。
‘呲—’
邁入荒廟破爛的門檻,正要推開主殿的門,一步臺階之差,燈籠的蠟燭忽而滅了。
霎時間,昏暗的天色讓人難辨四周光景。
一門之隔,主殿內也是黑漆漆的,絲毫沒有一點亮光。
‘嘎吱——’
下一刻,隐隐約約主殿裏似乎有腳步聲踏來,又似乎被雨聲幹擾聽不清晰,而大門卻被什麽從內側打開了一半。
空氣仿佛一時凝固,半遮半掩的大門內外都在防備對方。
閃電驚雷再度炸起,這倒是給了些許光亮,讓人看清了來者何人。
“阿言?你怎麽在這裏?”
“無偃?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查盜墓賊。”
“老刀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