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春節快樂
展昭聽到這話一時愣住,繼而神色變了又變。對懷中笑意盈盈的言不周,他沒法繼續板着一張臉,但此時如何好意思讨論如何抱得舒服。“問你正經事,就不能嚴肅一點?”
“嚴肅一點?展大人,确定要我對你嚴肅一點?”
言不周在說話間已經雙腳着地,笑容不變地歪頭看向展昭,“展大人,這事可要想好了再點頭。”
傻了才會點頭。
“你啊。”展昭無奈地捏了捏言不周的鼻子,“如果覺得哪裏不适,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言不周一臉保證聽話地乖巧點頭,至于她究竟有幾分乖巧,怕是在樹邊看行李的寶馬飛熊也知道很不好說。
盡管言不周身體并無大礙,但三人在芒砀山中忙碌了一兩個月,都該好好休整一番。索性就在墓穴附近紮營暫歇幾天,正好觀察确認墓穴的青銅地面下是否真的消停了。
畢竟墓中的東西沒徹底清理幹淨。待請來撬開青銅地面的能人,将地面下的情況摸查得一清二楚,有關澤水村幹旱之事才算了結。
“打通青銅地面之事可以請徐慶兄幫忙,今年他可能留在汴京過年,只要有空應該會答應走一趟芒砀山。”
此前,展昭與白玉堂通過信。信中白玉堂提起三哥穿山鼠接了北邊的活,未免徐慶一個人在外過年孤寂,如果展昭身在汴京請照應徐慶幾分。
算算時間,離開芒砀山息先折返澤水村,确認周華請願是否應咒,再動身回汴京,應該差不多在除夕前兩三天入京。
屆時,剛好接應從北邊回來的徐慶。穿山鼠徐慶鐵匠出身,能探得山中十八孔,應會有辦法穩妥地打開墓中青銅地面。
言不周與祝明都覺可行,這再設法将被怪蟲撞出的縫隙先封起來,更要把墓穴的盜洞入口也遮掩起來。
一個施以符箓法術,一個施以掩墓之法,将殷商祭祀墓地暫且封存,然後三人才加快腳步離開了芒砀山。
又近一年除夕夜,門門竹爆共團栾。
回京正是臘月二十八入,三人各有各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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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周确定了周華已經應咒,他的印堂發黑之相已經徹底不見,加之紀家父子的橫死,意味着那一夜的請願詛咒等價交換完畢。
這就取回了碎裂的木牌護身符,此物也許能追查确定大祭司是否為承咒者,進而尋找到她與那夥盜墓賊的蹤跡。
此案越快查明越好。不論是為了讓獻祭己身的大祭司安息,還是為了扼殺盜屍辱屍的惡行,此事都會被列為重點案件之一。
然而,言不周知道偵辦此案的難度不低。
哪怕大祭司得以一縷陽氣,要似活人一樣靈活地行動很難。在不知盜墓賊怎麽處理屍體的情況下,也很難判斷她要怎麽向盜墓賊報仇。
再說那夥沖入祭祀地的盜墓賊,祝明會盡全力發動能用到的一切人脈去查找線索。
可盜墓本就是秘而不宣,況且那夥人觸犯禁忌行規,八成還是有經驗的老手。想要将其一網打盡,怕是要多祈求兩分運氣。
目前為止,那塊沾有精//液的絲帕是唯一有有用的線索。
一方面,通過作法可以确定其主人的大致方位。即便如同去年冬季追蹤布震,這僅能劃定粗略界限,但總好過毫無頭緒地亂找,也為祝明縮小了尋人範圍。
言不周确定辱屍團夥的頭目人在荊湖北路,她曾去那裏滅殺過羽蛇,卻是行路匆匆并未深入其中。
單說荊湖北路,或難讓人有直觀聯想,但談及其境內的湘西之地,江湖人的腦中多少都會冒出‘趕屍’兩字。
“辱屍頭目既通下土掘墓又絲毫不在意屍變,目前還确定他身在湘西,不得不懷疑,此人是否通曉處理屍體的秘法。”
言不周回京後片刻沒耽誤,以法術确定頭目的方位,即刻就去找了道士林遠詢問湘西趕屍的情況。
林遠卻說趕屍是法術的特殊使用,而湘西趕屍人卻自成一體,其他地方的道士們鮮少能知其內部組成。
言不周僅從城隍廟的老觀主處了解到,趕屍流派粗分為二,其一專為送死于異鄉亡者歸家,還有一派卻行下土盜墓之事。
“不論哪一派,那些人對付屍體自有一套。我怕大祭司即便得了一縷陽氣,但這個年代不再是她的時代,想要對付辱屍頭目怕是恐會力有不逮。”
展昭查到了兩條線索,先說那塊絲帕的繡紋用料,并非普普通通的絲線。“絲帕上的人體圖案為白色,請繡莊的老師傅細驗過了,那是苗疆特有的錫繡。”
錫繡為西南苗疆特有,以金屬錫絲在土布上進行繡制,多是用于制作當地人的服裝。
像是辱屍頭目遺落的絲帕,在絲綢上繡以冶煉錫絲為提亮,此種技藝非同尋常,只有繡工超群的繡娘方可為。
“湘西是苗人聚居處之一,想來錫繡高手該與那個頭目有所關聯,說不定能順藤摸瓜查到關鍵之物。”
展昭明白恐怕必須深入湘西才有具體線索,這就不得不再提一件怪事。
“自從夢魇案結案後,公孫先生介紹春香去大相國寺的鋪子裏做幫工。臘月初一,紀家父子被雷劈死之日,春香忽而無故昏倒,醒來後說起夢到了一個山寨。”
春香零星的記憶出現過一座深山,這回做夢正是進入那座深山,一路匆忙奔跑看到了山寨。
寨中人都穿着青色衣服,她聽不見那些人說什麽,也瞧不清楚他們的具體長相面容,但覺得自己是身處一個祭祀壇。
“圓形祭壇中央有一個三丈高的青銅柱,其上鑄滿了生僻的半文半圖,但春香也沒能看清楚。唯一清晰記住的是最頂端的圓盤,它比人臉大一些的,單獨刻有一個圖文。春香認出來了,那表帶醜字。”
展昭說到此處,聽見院外大門被叩響。瞧着天色将暗,該是一起來吃年夜飯的人或妖續到了。
新宅子建成後,除了斷斷續續将宅院布置好,總共住在裏面的日子兩只手也數得出來。
展昭忙到連溫居之宴都沒時間辦,這就借着年三十之夜,将在汴京獨自過年的朋友們都邀請來聚一聚,多少也能緩一緩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感。
完全不必發愁置辦一桌好酒好菜,汴京城多的是酒樓定年夜飯。或是直接請四司六局來一波專業人士,将裏裏外外從菜品到擺桌都搞定。
這個年節,展昭請了後者,他今天午後剛從宮裏述職回來,着實沒功夫打理太多瑣事。
是先去花店接了言不周,兩人一路随意選了幾家尚且營業的店買了必備年貨。還沒來得及閑聊其他,才喝了幾口茶在談案情。
先到的是公孫策,他去大相國寺給住持等人拜了早年,順帶看一看春香的情況。
聽兩人正說到春香,這便詳細地将此事說了清楚,“除了那夜的夢,春香沒再出現其他異常的感知。這些天,她拿着拓紙反複想,還是辨識不出更多的甲骨文。不過,十分确定青銅柱頂端的字正是‘醜’。”
離開芒砀山之前,言不周生怕墓穴有什麽自毀的時間期限,未免情況有變特意将整個青銅地上的甲骨文都拓了下來。
将此卷交給公孫策,一來是再多拓錄幾份備份,再來是查查有沒有什麽不為絕大多數人知道的甲骨文解讀方式存在。
畢竟,後世時至清末,華夏大地歷經幾番戰亂。說不定有什麽古籍恰好記錄甲骨文之事,又恰好又毀于戰亂。
短短三天,公孫策沒能找到什麽對應古籍,出乎意料的是春香認知甲骨文。
其實也不能用‘認識’這個詞。春香嚴重失憶,她能确定曾經學過甲骨文,但當年年紀很小識字不多,唯獨牢牢記住‘醜’字。
醜字,被立于祭壇中央柱子的頂端,十有八九是一個部族的圖騰符號。
“那個神秘山寨的祖先極有可能姓或氏為醜,或者有一個姓名帶醜的人對其影響深遠,是他們整個部族的救命恩人。”
公孫策查找了醜姓氏的來源,共有六個,其中五個成于春秋戰國時期,唯有一個來于無史書可考證的上古。
正是源于風姓,既是太昊伏羲氏之妹女娲。
一說風姓通鳳字,女蝸與鳳鳥之間淵源頗深。故而,商朝認為其始祖是玄鳥所生,亦是有傳他們得女蝸神力庇佑。
“殷商是多神崇拜,在某一方面請太陽之力庇佑,在另一個方面請月亮之力保佑,這都是有可能的。”
公孫策擺了擺手,有關殷商到底崇拜多少神明,一時半刻間搞不清楚。“姑且不論那些,這會的重點在于,有一支得女蝸神力的後人為女醜氏。姓氏流變之中,去女字獨存醜字,成為後來的醜氏。”
言不周聽到此處放下了茶杯,腦中冒出‘女醜之屍’一詞。山海經中出現過三次,卻都将其一筆帶過。
《大荒東經》記「海內有兩人,名曰女醜。女醜有大蟹。」
《大荒西經》記「有人衣青,以袂蔽面,名曰女醜之屍。」
最後在《海外西經》,說「女醜之屍,生而十日炙殺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障其面。十日居上,女醜居山之上。」
這三條記載,其實都有些語焉不詳。
不過,後人還是能解讀出幾點。女醜不只一個人,有時她們會拿着大蟹,穿青衣并且以手遮面時,就被叫做女醜之屍。
另有一種情況的女醜之屍,亦是以手遮面,在有十個太陽的丈夫山北面出現,卻被十個太陽熱死了。
先秦及更古,屍與屍并不相同。
屍,是死人的屍體。屍,則有着一種非常特別的含義,立屍是上古祭禮至關重要的儀式。
立屍,即是選出一位身份特別的人,以“屍”作為受祭者的象征,接受人們的祭祀。
不難理解《禮記》中的記載,某人一旦被選定為“屍”就享有極高的禮遇。如果被選作代為國君的屍,大夫、士族在半途路遇都要下車肅立以示敬意。
立屍象神的禮俗一直延續到戰國時期才結束,重鬼神的殷商王朝必是更為看重。
“從這個角度來說,女醜之屍不一定簡單指女醜的屍體。冠以屍之名,她們同國君之尊,去行祭祀之責。青衣掩面,可能是一種祭祀儀式的動作,為的是消除旱災。”
言不周指的是記載中十個太陽熱死了女醜,“不論女醜氏是否傳承女娲的神力,她們都極有可能是具有法力高深的巫者,有專治旱災之術。”
也許,這會是殷商墓穴中大祭司的身份來歷。
公孫策贊同地點頭,繼而想得更多了一些。“後世有論,夏朝為木德,尚青色。金克木,商取夏而代之。殷商為金德,尚白色。
你們找到的殷商墓地建立于商湯年間,也就是剛剛滅夏之際。墓中大祭司着白衣,而春香見到醜姓山寨着青衣,女醜氏族的過去發生了什麽還不好說。”
随着敲門聲再度響起,陳知白把年緋帶了回來,而徐慶等人也陸陸續續來了。
圍坐一桌,年夜飯就沒再圍繞屍不屍的繼續說下去。一衆人端起酒杯,齊齊笑賀新年如意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