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坦白從寬,回家過年?
九穗道人完全招供之後,紀家三人就被壓入芒山縣衙。
有紀村長為逃避村長之職被撸而瞞下旱情在前,而紀鑫為報複周華設下毒計掘墓鞭屍在後,王氏知情不報更協助他們行事,這三人的罪名是板上釘釘。
紀家三人被關在縣衙地牢只是一個過渡。他們所犯之罪嚴重,計劃在年前被押送到州府的牢獄關押。
誰想到紀家父子竟是齊齊死在了縣衙地牢裏,那副死狀從頭發焦到腳底,徹底成了兩個炭人。
放飯班頭目瞪口呆地看着牢內的情形。兩炷香之前,他還确認過紀家父子的關押情況。
舉目望去,屋頂安然無恙半點沒有雷擊的痕跡,地牢裏也沒人聽到旱雷打響。那麽,在沒有閑雜人等出入之地,關在牢中的兩人怎麽就一下子死了?!
仵作的屍檢給出了确鑿驗證,證實紀家父子正在半個時辰內死于雷擊。
他也不住連道古怪,“聽說那天紀鑫鼓動村裏掘墓,周家郎君被逼無路只剩以命相換紀家不得好死。恐怕無常之雷,是紀家父子遭到的報應。天道好輪回,且看蒼天饒過誰。”
班頭不住喃喃自語,“這樣的話,周華沒事吧?詛咒應驗了,他會不會也應咒了?”
澤水村。
常年小心走路沒再摔跤的周華,不知怎麽在雪地裏來了一次平地摔。
幸而這一次雪下土質松軟,除了原本的斷腿再次斷了,其他倒也能算有驚無險。前腳剛送走接骨大夫,後腳紀鑫與其父被雷劈死的消息就傳入村子。
好巧不巧,周華發現他摔倒的時間與紀家父子的死亡時間一模一樣。
暢快!周華第一反應是紀家父子死得好,哪怕他再守仁義禮孝,但心底對紀家父子已經恨之入骨。
遵循刑律,紀家父子不會被處以死罪。
周華原本已經認了如此斷罪,但雷劫既至,也沒必要惺惺作态地再說同情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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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知後覺地去查看護身符木牌,這才發現木牌裂了開了,所以他的一跤算是應了咒言躲過一死了嗎?那又究竟是誰承了他的發願,劈死紀家父子?
恐怕只有等深入芒砀山的三人回來,周華才能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周華焦急也是無用,只能默默祈禱。‘一走兩個多月,眼瞧着快近年關了,三人怎麽還沒有消息?蒼天在上,三人為因周家之故入山,倘若真有危險發生,願老天護佑他們能安然無恙,我命不足惜願以身代之。’
言不周不可能知道,周華不聽勸誡地再行發願。
眼下,墓穴青銅地磚下方窸窸窣窣的響動越發清晰,能确定并不是怪蛇複活的吐着信子游走聲。
三人嚴陣以待地戒備起來,并沒有想過轉身出洞。
所謂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寧可把危險滅殺在墓穴裏,也絕不能讓其鑽出墓地危害一方。
“是有蟲子破繭而出,正在青銅板下顫動翅膀。”
展昭腦中靈光一閃,聽出了這種輕微動靜因何而起。“不是幾只蟲子。你們聽,這聲響很密,必須是有了一群蟲子!”
墓穴地下怎麽會有大量的飛蟲?
祝明的眼神緊緊鎖在青銅地上,腦中一團不解,“青銅地板密不透風,下面埋着蛇骨也就罷了,兩千多年還能養活蟲?”
話雖如此,但并非在否定展昭的判斷。
只因兩三句話之間,地下有越來越多的蟲子拍動翅膀,這會聽得更清楚飛蟲群是在撞擊青銅地板。
原本三人想要設法掀開青銅地板,将其處理了才能解決旱情一事。豈料隔着一大塊青銅板,竟然會出現大量想要掀翻石板的飛蟲們。
祝明聽着響動聲越來越,估摸着飛蟲群的數量絕不會少,他既疑惑又緊張地看向言不周。“言先生,此種情況不适合冒然打開青銅地板,你可知這蟲會有什麽來歷?”
此時,言不周恨不得生出一雙透視眼來,她也試圖以虛鏡之力青銅地板,可惜遭遇了阻隔。
想必青銅地上的甲骨文字形成陣法,本來是為隔絕了地下妖物之氣向外四溢,卻也隔絕了地上人對其中的窺測。
如今隔着厚厚的青銅地板,言不周又怎麽可能看清飛蟲的模樣,很多判斷都似如盲人摸象做不得準。
“墓穴為何而建?具體做了哪些措施确保旱災消退?躺在棺材裏的人是誰?後人又在入墓後要注意什麽?這些都應該鑄刻在地面的文字中。”
祭祀之墓并無太多陪葬品,從此地的機關構造來看,建造者沒有對入墓者布下殺招,其因可能有二。
其一,梧桐樹尚未枯死前,它的根莖可謂深入墓地每一處。但凡有風吹草動,它都能在頃刻間将對方化作養料。
或許,建墓者沒有太過防範外來的入墓者,此地不是為死後安寝入殓,入墓後壓根沒發現陪葬品存在的跡象。
建造者為除幹旱而死,所憂慮的是災禍能否消除。此等情況下,需考慮後世有人再入墓加固陣法的必要性。
後來,有沒有人入內加固陣法尚不得而知,梧桐樹被雷劈死多半是一個意外。
建墓者機關算盡才會在此設墓,但其也不可能算到一切。
兩千五六百年後,失去了古樹陣的墓地,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道防線。甲骨文的失傳,也讓人們無從得知墓地裏具體布置與應對措施。
“青銅地——金,古梧桐——木,引發旱災的妖怪——火,整整一座墓地——土。”
目前,言不周只能盡可能地猜測地下到底有什麽,她腦中閃過重重推測。“雖然蛫殼也是水性,但它不似前面的四者都與地下直接接觸,所以地下應該還需一味水。”
缺水就該補。
展昭已經迅速側靠在地,附耳傾聽地下的動靜。青銅板很厚,其上的秘法使得法力難以滲透它,卻是防不住聲音的傳播。
這一屏氣凝神仔細聆聽,他果真聽到了水的滴濺聲。盡管有飛蟲翅膀拍動這種強力幹擾,且水滴聲非內力高者不可聞,但地下确實有一池深潭。
“我沒有十成的把握,只能斷定這些水滴聲是飛蟲弄出來的。很像是它們在水下破繭而出,刺啦刺啦的破繭聲不斷,該是一波接着一波想要沖破青銅板。”
展昭邊說邊站了起來,他聽到的水聲驗證了言不周有關地下五行平衡的推斷,卻也因如此不得不心生擔憂。
“盡管不知飛蟲因何而生,但是老樹枯死後,地下五行平衡已壞。水滴穿石,難保飛蟲會不會将青銅地面撞出一個洞來。”
青銅地面多半是有機關的,其上的條條溝渠正是用來作法。
但是,要不說不識字真可怕,祭祀地的使用說明就在腳下地面上,偏偏沒一個人讀得懂。
眼下如何是好?
棺椁裏的屍體不知被盜往何處,地下悉悉索索的聲響越發加劇。
現在無從知曉到底是哪一種蟲子作怪,但不難想象蟲子們鋪天蓋地襲來的場景。人的頭部身體被蟲子成群圍攻還算輕的,最怕它們向眼耳口鼻裏鑽。
一旦發生那情況,真的萬分瘆人。
沒給三人多想的時間,言不周察覺到棺椁的氣息忽而不對勁。
棺椁是牢牢鑲嵌在地面上,兩者是被青銅澆鑄嚴密地合在一起。此時本不覺火氣外洩的縫隙處,忽而鑽出一縷怪氣。
那氣息半潮半幹,随即濃郁的血氣混合着屍氣也冒了出來。
“不好,此處不多時很可能會被撞破。”
言不周不清楚為什麽澆鑄牢固的青銅棺會移位。可能因為老樹枯死導致水土流失地形改變,也可能由于數月前盜墓對屍體做什麽時動作過大。
不論哪一種原因,凡事禍福同行,有弊就有利。
三人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對地下之物出手,這縫隙來得早反倒不如來得巧。趁着剛剛被飛蟲們撞出一道縫隙,三人需以迅雷之勢将其全都滅殺在裂縫口。
功夫在事前。
雖然遇到古怪飛蟲在意料之外,但是下墓前的準備卻都到位了。
三人本就是為消除肥遺的餘威而來,将克制陰煞怪氣的器物能準備的都準備了。其範圍針對一切對蛇蟲鼠蟻等妖怪。
其中,祝明貢獻出了一千兩二百兩買來的蛫殼。
将它磨碎了與皎瀛特質的珍珠粉混合,再配上英望東種植的幾味異植,構成一款強效淨化粉。藥材齊全,還需加以‘藥引’就能治墓穴變異之疾。
“快,它們飛出來了。”
展昭眼疾手快地拔劍一揮,将剛剛冒頭的三只怪蟲斬于劍下。
且說縫隙還沒一縷頭發絲寬。
先飛出來的三只怪蟲大約拇指粗細,倘若去了其身上的兩對半黑透明翅膀,活脫脫就像蜈蚣去了千足的模樣。
它們的身體猶如液體,自我擠壓到無限扁薄鑽出細縫。一鑽出裂縫,怪蟲毫不猶疑沖向墓內活人所在位置,速度奇快,它們扭動着吸盤一般的蟲頭,像是張口便吸食人血。
對此,展昭早有防備,手裏的劍不帶半絲遲疑,将三只怪蟲截成三段。未免怪蟲有斷裂再生之能,劍身上早已抹上了一層藥粉。
只見怪蟲與劍鋒相觸之際,正似遇到相克之物,它們竟在半空扭動身體要轉身逃跑。
很難說無足四翼蜈蚣怪蟲的生活習慣,究竟是以爬行為主,還是以飛行為主。它們皆是先扭動身體似要入地鑽行避禍,接着再是煽動翅膀想要逃離危險。
不論是哪一種逃生方式,怪蟲們或畏懼劍氣、或畏懼藥粉的推測屬實。
言不周見狀心中稍定,還好沒向最壞的情況發展,沒有出現極為罕見的可能——特制藥粉對怪蟲反起助其威猛的作用。
此時,再有四五只怪蟲冒出,又死在了展昭劍下。
言不周已經沒有更多時間去驗證,盡數将藥粉注入地下是否有物極必反的作用。淨化之物一般不會引起異變,倘若真的出現意外中的意外,也只能自認倒黴了。
沒有浪費展昭争取的時間,祝明取出整整一背包的除怪氣粉,言不周就使出了‘藥引’,是以虛鏡之力裹住藥粉盡快将其全數塞入縫隙中。
這一串動作看着十分簡單,僅是祝明取出藥粉,言不周以金光裹住将其塞入縫隙,展昭持劍将漏網之蟲第一時間斬殺。
然而,任何簡單的動作重複千萬遍,或是持續重複一兩個時辰,必須保證精細到一縷差錯都絕不能有,那就是萬分困難了。
何況三人所為也僅是看着簡單而已,誰也不敢放一只蟲子出去。
随着時間一點一滴流失,再度鑽出的怪蟲似是在地下憋久了,從幼生期進入成熟期。
三人親眼看到幾只蟲子口吐火苗,誰也不敢擔保怪蟲何時會再度進化,會不會擁有沖破青銅地面的本事。
“咚!哐!”
“嗡——”“嘶——”
正在當藥粉将要用盡時,地下亂七八糟的動響越發激烈。
眼前,哪怕三人都沒有透視的本事,也能确定下面的怪蟲們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變了!”祝明眼角餘光一掃,原本跪拜姿勢的九座泥塑開始龜裂。更為奇異的是,甬道上那些轉化火氣為靈氣的銘文也都在逐漸消失。
墓內,持續了兩千多年的鎮壓之勢。正在逐漸消退。
守衛古梧桐樹死時墓室沒有變,領頭的獻祭者失蹤後墓室沒有變,但是地下被鎮壓之怪徹底消散時,墓室再也沒有了繼續維持下去的理由。
不知何時地下怪蟲再沒了響動,青銅地面上的九條溝渠冒出了一層黑白光影。
離奇的一幕出現了。光影凝成一塊光屏,其上迅速地飛掠過一出模糊的黑白無聲記憶。
肥遺入世而赤地千裏,造成哀鴻遍野的殷商之劫。
白衣大祭司攜一千死士獵殺蛇怪,但是肥遺雖死其威猶存。一千零一人以身獻祭,建立祭祀墓地而鎮壓化解蛇怪火毒之氣。
獻祭的過程非常繁雜,死士們虔誠地跳入火爐焚化成灰,以而造成泥塑雕像。
大祭司千辛萬苦尋來靈智已開的梧桐樹。樹精甘願抛棄長生自由,成為此地的一株守衛者。更不提為建成祭祀鎮壓墓穴,所有人的嘔心瀝血,其難度每一樁都不亞于找到難得一間的蛫殼。
墓成之日,大祭司躺入青銅棺椁,封棺閉墓氣絕于此,以己身為引啓動封印鎮壓陣。
一時間天地變色。從天而降的大雨,潤澤了連續幹旱五年幾乎崩潰的商湯王朝。
有關殷商舊事的記憶到此為止,但光幕卻未完全完全消散。
最後幾息之內,場景猛然發生了變化。驚雷劈死了古梧桐,不知過了多久,有五個盜墓賊沖入主墓室。
當下,言不周三人無法看清那夥盜墓賊的真容。僅能從其服裝來推測,當時大概該處在夏季。
光幕本就模模糊糊,這會更是七歪八扭扭曲了人形。只見其中為首一人掀開棺蓋,撕裂女屍衣物後,畫面就戛然而止了。
祝明反複琢磨着前一波盜墓賊的入墓行動姿态。“以我的了解來看,盡管光幕的畫面扭曲,但還能看出那五個人身手敏捷,絕對不可能是第一次下地的新手。”
在兩千多年後,并不好說棺內的大祭司保留多少神識,十有八/九只留一絲餘力了。因此,才會無法反抗受辱,之後她又被帶出了墓穴。
不妨推測,因為大祭司煉化了蛫殼,她能勉強感應到遺落在淺坑裏的蛫殼,亦是可能感應到一些接觸過此物的人。
此物被紀鑫撿走後輾轉變賣,終在紀鑫想要挖周家祖墳時,大祭司孤注一擲與請願詛咒的周華締結了一段因果。
展昭同意祝明的推測,通過這些事,能猜測是棺椁內的大祭司應承了周華的請願。
“阿言說過請願與承願很複雜,一般情況很難成功,必須天時地利人和。應該是周華的經歷觸動了大祭司,兩人皆是以身獻祭願求親族安寧,讓這請願詛咒應驗了。”
“不錯。大祭司接受周華的訴求殺死紀家人,她就能僥幸借以周華的陽壽‘複生’。這種複生很短暫,卻能給她一絲機會向盜墓賊報仇。”
言不周說着看向空空蕩蕩的棺椁,地面下沒有了動靜,透過縫隙再也不覺任何古怪的氣息。
肥遺也好,怪蟲也好,都該是徹底死透了。
在光幕消失後,整個墓穴仿佛在一夕間頹敗了,它的所執所念全都消失殆盡。
祭祀墓穴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等回到澤水村了解周華與紀家的情況,就能大致驗證如上的推測。
至于要不要完全撬開青銅地面,把地下的妖怪屍骨都徹底清理?澤水村與祭祀地有哪種對應關系?大祭司與擄走她的盜墓賊再何處?
還剩一個月不到,在明年正月新年前,還有諸多問題與麻煩有待一一解決。
言不周默默嘆了一口氣,收拾起地面上散落的幾十只怪蟲屍體。把這些帶回去,荒府的幾位妖怪說不定能辨識其來源。
正收好最後一只蟲屍,剛要起身就眼前一花。後知後覺想起持續兩個時辰使用了虛鏡之力,她已然過度透支了體力。
“阿言!”展昭疾步向前,不等言不周頭昏摔倒,就一把将人攔腰橫抱住。說了讓她歇一會再收拾蟲屍,或由他來處理這些就好,某人卻是固執地絕不假他人之手。
當下,展昭卻把所有教育的話都抛之腦後,說了一句讓祝明自便,他就抱着言不周飛掠出墓。
等兩人回到地面,外面已經亥時夜深,繁星滿天閃爍。
展昭借着星光看着言不周的臉色,外頭空氣新鮮,她應該能好受一些。“不許瞞我,你說實話,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言不周在被抱住時說了無礙,她真的只是精疲力盡,沒有其他問題。所謂對症下藥,只需好好休息幾天,睡上幾個好覺即可。
不過,言不周看着展昭一臉正色,那是一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表情,想來展大人是不信她之前的說辭。
“好,我老實交代。我這樣被昭昭抱着,所有的疲乏都不見了,怎麽可能不舒服。如果非要挑一個毛病,可能是你抱的姿勢不夠熟練,我們需要多試試來選最舒服的姿勢角度。展大人,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