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墓:意不意外?
樹會哀嚎嗎?樹精也許可以。
粗壯的古梧桐樹表皮斑斑駁駁,正似老年人皺紋橫生的臉。
它仿佛目睹了一場讓樹極度憤怒之事,竭盡全力想要阻止卻無能為力,最終只能徒作哀嚎。
“咕咕——”
言不周有關梧桐樹的回想被雞叫聲打斷了,這會祝明用繩子綁着公雞放下盜洞。
從山雞發出的響亮叫聲,估測下方的墓穴看來暫且沒有危險。
照例祝明放下繩索,走在最前面探路。展昭帶着言不周緊随其後以輕功下躍。
大約穿過了深約兩三丈深的盜洞,三人發現這個墓穴卻無需更多的火把照明。
只見盜洞直通的甬道兩側石壁點着一排長明燈。
這些燭火細看有一抹深藍火芯微微閃動。在這個絲毫不覺潮濕陰冷的墓道,細聞甚至能感到燈光裏傳來一股大海的鹹濕味。
“是人魚膏燭。”言不周非常确定沒有聞錯。皎瀛曾給過她一模一樣的長明蠟燭,這在雕題國等人魚聚集地是常見之物。
正如鲛人紗是鲛人蛻皮可做水火不入的衣物,鲛人分泌的油脂則可做長明蠟燭。
并非像人們認為要殺雞取卵似的開膛破肚才可得,鲛人在修煉之際日常就會分泌油脂。
這與人脫發相似,區別在于代謝油脂能保持人魚的勻稱身材,所以少見胖鲛人。
其中,鲛人膏蠟燭的海水味越重者,其長明的時間越長。
鲛人膏的成因或是不重要,但在人間确實難得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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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始皇陵全以鲛人膏蠟燭燈照明,而這間墓穴大量使用此物,此地的非比尋常處已經顯露三分。
三人一路向前,甬道石壁上滿布有甲骨文。
每一組構成獨特的陣法,此地終于能勉強其上有如火炙熱的氣息。
言不周沒有冒然去摸,而她已經明白為何無法在地上察覺火氣。
只見糾纏交錯的幹枯樹枝根莖紮根于石壁上,這些正是梧桐樹的根莖。
古梧桐并非紮根于土地吸取養分,供養其生長的是墓中從火熱之氣而轉化的靈氣。
什麽能持續兩三千年,持續不斷地釋放火氣,以供靈氣轉化?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幾有可能就是被鎮壓的肥遺蛇怪。
建築此墓者設計十分巧妙,一方面以蛫殼之水氣來克制火氣。
又擔心火氣外洩,再刻以甲骨文陣法圖轉化火氣,以求變作使得梧桐生長的靈氣。
鳳栖梧桐,以梧桐引來鳳凰這種殷商崇拜的玄鳥,此乃大吉兆可化久旱之災。
這些猜測是否準确,主墓室都會給出答案。
三人繼續穿行,這一路竟是沒有遭遇任何機關,甚至都沒有曾經觸發陷阱的箭支、毒物痕跡。
祝明也覺得奇了,這個墓室不是沒能力布置機關,為何前一批盜墓者,還有後來的他們都能出入毫無障礙。
要說上一批盜墓者的輕松出入,這從甬道中的足跡與重物拖拽痕跡就可見一斑。
“怪了,為什麽不多加些機關陣?難道設計者認為這裏絕不會有盜墓人嗎?”
祝明的話音剛剛落入下,他的腳步就停住了。
不算冗長的甬道盡頭是一間巨大的墓室。
墓室四壁與屋頂上都是枯幹的樹根,它的地面卻非石制,而是青銅板鋪陳。
地面上更是密密麻麻鑄有甲骨文。
三人看不懂地上甲骨文的意思,但他們可以清楚數出地面共有八十一塊青銅板。
每每相隔之間似渠相連,這些又夠成有九條寬溝,寬溝交彙處是正中央那一口被打開的青銅棺。
展昭先一步試探着踏上青銅地板,警惕着稍有不對就快速應對,但和甬道中的風平浪靜一樣,此處也無需特定的走位。
“棺內已經空了,沒有留下任何随葬品。”
展昭不多時就靠近了棺椁,沒有随葬品在意料之中,卻不料竟是不見原先蓋躺在其中的屍體!
為何推測棺內原先該有屍體?或是類似屍體之物?
這就要說地面九條寬溝的另一頭延伸至牆壁,在那個方向赫然跪着九具高大的人形泥塑,它們大約有尋常人的三四倍體型。
言不周與祝明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泥塑表情虔誠而莊重,以不同的九個姿勢向正中處叩首。
異常古怪的是泥塑身體未塑造衣物,而是從頭至腳刻着甲骨文。
泥塑上這些文字的排列與地面、蛫殼上的有所不同,往往是三字或兩就有略微間隙。
“怪了,我瞧不懂它的意思,但是每一列文字裏有反複出現一個相同的刻文,而每幾列過後又變作另一個相同的刻文。”
祝明不住低聲念叨着,“這種文字排列分布方式總似在哪見過,不是在墓穴裏,會是哪裏呢?”
言不周走進泥塑,她也覺得在哪裏見過如此的文字排列,非常眼熟又一時不得法。
更為奇特的是,可能因為是鎮壓火氣十足的肥遺之地,整座墓穴不見多少陰氣,但這九座泥塑上卻四散着一些。
祝明反複打量着九具泥塑,他還有重要一問,“《墨子?節葬》說「天子殺殉,衆者數百。将軍、大夫殺殉,衆者數十。寡者數人。」
先秦那會一般都是活人殉葬,言先生不是說祭祀要付出相應代價,這裏居然連一個陪葬者都沒瞧見。”
不對!
誰說沒有陪葬者!
言不周猛然反應過來,人形泥塑身上的刻字是什麽。這不正似修橋修路時最後矗立的石碑,有一面會刻着出錢出資者的姓名,以示他們的功德。
“泥塑身上一列列的刻字,應該正是殉葬者的姓名。那些相同的圖文,可不正是按照氏或姓排列。”
此話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誰都不會天真地認為祭祀主持者以泥塑代替了活人。那麽九具巨大泥塑上,所刻姓氏的這些人屍骨在哪裏?
“從前我遇到過一種情況。”
展昭三言兩語說出了江湖上殘忍的一起行兇手段,以活人為內芯模子,用陶土從外将其封上。
“以此活活悶死一個人,制成一具泥塑。而我們面前的九具泥塑,哪怕它們體型巨大,至多封存三四個人,絕無可能裝下所刻名字的那麽多人。”
如果裝不下具屍骨,那麽就換一個能裝得下的辦法。
言不周來自一個火葬盛行的年代,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某種可能。
“九具泥塑,每一具少說刻着上千個姓氏。如果把所有人燒成骨灰,以骨灰混着泥土來制偶呢?”
那也就解釋了為何泥塑上有陰氣,這都是來自死者骨灰。
“這,這也太兇殘了!”
祝明并非不信如此推測,正因瞬間接受了這一推斷,才覺得這個不似其他古墓陰森之地,反而透出一股慘絕人寰之感。
蛇怪出世,剛剛立國不久的商朝持續五年大旱,眼見殷商王朝即将崩潰。
尋常情況可殺百人為天子殉葬,危機時刻以萬人來滅怪求雨,并不是一個離譜至極的猜測。
墓室內,一時安靜。
鲛人膏燈也好,人骨灰泥塑也好,幹枯的梧桐樹根也好,這些表明墓穴極不尋常。
所以說,正中處棺椁裏九成存在過的屍體呢?
這個棺椁的長寬高都與尋常棺木相近,也就是說裏面躺的不是人屍的可能性很低。否則完全可以塑造成另外的大小形狀。
史冊裏說商湯王有心以己身***祭天求雨,他是沒有死成。
倘若要以人代之,恐怕以九具巨大泥塑的萬人還不夠,他們還缺一個自甘獻身的領頭人。其本該躺在正中棺椁裏。
“你們來仔細看看青銅棺內壁。此前發現的蛫殼大小正好能卡在棺椁裏。蛫殼很硬,在青銅內壁上留下了卡住的印子。這痕跡與蛫殼邊緣處的小磨損對上了。”
展昭将點燃地火把靠近棺內,他的話打破了墓內的沉默,這待言不周與祝明也探身細觀棺椁,都看到殼留下卡痕的位置剛好在棺高一半偏上。
如此高度,蛫殼該是剛剛好蓋住一具平躺屍首的胸腔部位。
不過,眼下蛫殼的卡痕已經不再重要。三人的視線都集中棺椁內壁下側的一處淺白色凝固斑跡。
言不周頓時明白了,為何以祝明撿來的絲帕,能如此精确地定位古墓所在。
青銅棺椁內的白色斑跡,正與絲帕上的氣息如出一轍,有人曾在棺椁內行房/事。
“絲帕上的陰氣……”言不周遲疑着想到一種可能,精//液裏為何夾雜陰氣?
答案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祭祀者是男性,屍身不止兩千多年不腐,更是猶如活着有着普通活人的一切機能。
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進入墓地的活人與棺內屍體行了房/事。
這兩個選項哪一個的可能更大?
三人想到古梧桐似是哀嚎的面容。
老樹有靈在遭雷劈後瀕臨死亡,是不是親眼目睹了盜墓賊入內後發生的一切卻無能為力。
祝明面色一黑,所謂盜亦有道,也許在外人看來盜墓者都是一丘之貉,但實則真有一套規則。
毀壞侮辱屍體絕對觸及了底線,但盜墓行确實存在一小撮人專門對屍體下手,或滿足私欲或高價販售。
“過去聽聞,在東晉十六國末年,後燕末帝慕容熙荒淫無道,離譜地對死去的皇後苻氏腐屍下手奸/屍。這是最廣為人知的辱屍之事,真是沒有想到,這輩子我還會撞着真事……”
祝明的語氣不無憤怒,他的話尚未說完,展昭就神色一變。
青銅地磚下,有細微的異響聲起!
酉時兩刻,芒山縣衙牢房。
放飯的班頭提着飯籃,腰間的一串鑰匙哐當作響。
下一刻,他手中的飯菜散落了一地,驚叫出聲,“出事啦!紀家兩父子被雷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