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喜歡,就要大膽說出來
“你認為我會喜歡長一條尾巴嗎?”
言不周反問着判夢,撐起身體下了床。這會感覺渾身乏力,好似跑了一夜的山路,但更不願意在冷冰冰的石床上躺下去。
她并不在意自曝其短,是将尾巴引發墓洞的意外綠火之事和盤托出,“下一回,還請別再搞什麽尾巴。一對不礙事的耳朵就很好。”
下一回是必須要有的。
一來接回史健,二來再多帶一人,請公孫策同去探查古墓。
這一點早在計劃之中。事前就做了多種推斷,倘若一擊不成需要怎麽辦,倘若撞着夢魔鼠手裏有人質怎麽辦。
無疑,此次入夢的時機甚佳,撞上了天時地利人和。不僅滅了夢魔鼠,更是有幸确定史健還好好活着。
至于古墓裏的意外火災,也只能說很多時候,人算難逃天算。
展昭有些遺憾無法弄清二十一具屍骨的身份。綠色幽火瞬間燒毀夢魔鼠的主洞,而兩人離開前沒時間弄清楚機關的具體情況。
下次入夢時,古墓一角恐怕早燒得幹淨,也難以估計火勢蔓延的範圍會有多廣。
判夢聽了這個意外,它下意識地捂住了短尾巴。這兩人千萬不要遷怒,要防着他們對它精心修毛的尾巴下手。
“哈哈,兩位果然厲害!除了夢魔鼠就好。對了,我們拆開石枕看看。只要裏面的玉枕鼠紋徹底消失,那就證明由此引發的事情徹底解決了。”
畢竟老鼠喜歡成群結隊出現,以防萬一,必須确定那只夢魔鼠沒有一起修煉吃人術的同伴。
判夢搗鼓了三兩下取出枕中枕,玉枕上的五鼠一貍刻圖全都不見了。原來透潤的玉枕一夕間變成了僵玉,而且灰撲撲地滿布石紋。
這卻是一個好消息,表明沒有第二只夢魔鼠與之神識相連。這東西徹底廢了,沒人再會因此被勾入夢中。
不過,下一回的入夢時間要往後延遲三天。
Advertisement
原來的定位玉枕廢了,判夢需要改動石枕的陣法,并且再多做一個只讓另外兩人使用。好在先與史健說明了各種可能情況。請他不要焦急,一定會接他重返人間。
“我先回開封府,把最新的情況告訴大夥,讓他們能盡早安心。”
展昭說着就看向言不周,以往她身着男裝也難免遇到一二不長眼的攔路調戲,當下怎麽可能放心她獨自走夜路。“子時夜深。阿言,我先順路送你回花店吧。”
“順路?荒府在外城西北角,開封府在宮牆外西南方位不遠,花店卻在皇宮正東東華門外兩條街。怎麽算,都該是先往開封府才對。”
言不周慢條斯理地順了一遍路線,并非拒絕同行,而先握住展昭的手腕。翻來覆去,仔細看了看他的掌心,确定他真沒有被燒傷,也沒有沾上邪火之氣才徹底放心。
“看來你是真沒事,那怎麽會弄不清正确的順路路線?真不是故意吓我?我還以為,十指連心,你被邪火迷了心智。”
當下,判夢一聽便覺不對,言不周神色冷靜哪有被吓到,分明是故意重提。
始作尾巴者呲溜跑得最快。白熊妖一手夾住石枕,一手捂住短尾巴,像是圓球飛滾一般,留下兩字回見就無影蹤了。
展昭原本還在暗道不妙,這會也笑出了聲。
胖熊真夠警惕的,它到底把言不周視作什麽洪水猛獸了,如此擔心她會遷怒。
言不周也被判夢弄懵了,觸發機關的起因是她自己沒控制好貓尾巴,難道她看起來很不講理會責怪一只胖熊妖?
眼看強行給自己加戲的白熊妖已經溜了,這只好戳了戳笑不停的貓臉,“你還笑。你再笑,就當你是替判夢認為我兇狠遷怒了。”
“怎麽可能,阿言最講理最溫柔了。”展昭努力收斂住了笑容,“時間不早了。真不需要我先送你回花店?”
“和你一起去府衙,我要和公孫先生說說古墓的事情。”
言不周估摸着走到開封府也該餓了,“不如多捎一些夜宵過去,一會能邊吃邊談。”
“這樣也好。”
展昭沒有特意提醒言不周,等會開封府幾人見了她,可能會吃驚吃飽了,就不覺得肚子餓了。
醜時兩刻,今夜開封府書房內燈火通明,卻是發出一陣響動。
院內小木屋裏的年緋,作為後堂守門獸早就睡了,這會被莫名其妙的聲響給弄醒了。
“咳咳!”包拯一口茶嗆着了。
“咚——”公孫策手裏的筆掉了。
“砰!哐!”張龍、趙虎撞倒了椅子。
大半夜,這些人類在幹什麽?
難不成是新式的熱烈歡迎方式,歡迎有兩個人順利從夢虛世界歸來?
年緋不明所以地擡起睡意惺忪的小腦袋,聽到公孫策将信将疑地問到,‘阿言,你這一身,真的不是有意在男扮女裝?!’
啊?這些人居然一直沒有發現言魔王是女的?
年緋搞清楚衆人驚吓的來源為何,就放心地又蜷成一團。一群遲鈍的人類,真相它早就知道了。
不算差點拍掉言不周假喉結的那一回,更早窩在其懷裏被抱着走時就有觸感。哪怕言魔王為着男裝多裹了幾層布條,可仍能感到軟軟的懷抱。
年緋承認軟軟的懷抱很舒服有點像娘親,但無法忽視那股壓制妖怪的力量,它還是更喜歡展昭抱。
可惜匆匆一年半,年獸之體也長大了不少,沒了小時候抱着出行的待遇。
這些事,年緋從不會表現出來。
不該傻的地方絕不能傻。如果心裏話被展昭知道,年緋光是想想就吓地夾緊尾巴。
外頭的年獸努力平複驚吓又睡了,屋內的幾人也在努力恢複一貫的鎮定。
言不周不由看了展昭一眼,她是女的,這事真有那麽出人意料?呆貓确定她的性別後,不也僅是笑着說了一句小騙子。
展昭很想伸手摸摸言不周的頭發,這人有時也會犯迷糊,人和人怎麽能相提并論。
不想想是誰抱着她飛檐走壁,是誰帶着她策馬奔騰,更不提目睹了年半月小爪子差一點拍掉關鍵僞裝。
“恩,這樣也好,是好事啊。”包拯眼角的餘光瞥見展昭欲擡又收的手,他再端起茶杯時沒頭沒尾地說了這一句。
随即,包拯就恢複了如常的語氣。“性別不是問題,關鍵還是把夢魇案說個清楚。你們想得周到都帶了夜宵來,這個點正是餓了,那就一邊吃一邊聊。公孫先生,一起把紙筆收收,騰個地方。”
公孫策也隐晦地打量了展昭幾眼,揭過了言不周性別的這一茬,一邊整理書桌一邊說起剛剛從歸德府傳來的消息。
“之前,春香說起呂大娘在水下發現一口玉棺材,其中裝有金銀珠寶與那只古怪玉枕。歸德府盡力追查到了陪葬物的去向,主要在一家當鋪與一家錢莊裏。”
應該是一個好消息,兩家店鋪都暫時沒有把金銀珠寶轉手賣出,而他們店裏也沒有異常情況發生。
這就要提起呂大娘有些小聰明,她覺得一大口玉棺材太紮眼,将其敲成幾塊脫手。而且選擇的當鋪、錢莊都與歸德府相隔兩地,盡力避免旁人注意到呂家一夜暴富。
“可惜,有關玉棺的來歷仍沒有線索。發現玉棺的一片水域并非河難頻發區,一直都是風平浪靜,也不知幾個月前怎麽就鬧了那一場。”
公孫策聽過不少黃河水中詭談,他有些不放心與玉棺同時出現的三具水流屍。
“根據春香的描述,水流屍本想以殺呂氏來開棺,他們應該知道棺材裏有不一般的枕頭。這些屍首藏于水下,不知何時又要鬧出亂子來。”
話雖如此,黃河之大,每年死的詭異屍體又何止三具,查是查不完的。
言不周大致把夢魔鼠老巢的情況說了一遍,“如果玉棺的其它財物都沒有問題,那也不必太過杞人憂天。洞裏挂着二十一具屍體,我匆匆掃了一眼,最左側白骨顏色新鮮,很可能就是失蹤的呂崧。
照此推斷,夢魔鼠從前也來過人間,玉枕多半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人容易迷失在夢魇欲望裏,有人信了夢魔鼠說的打造一口玉棺,活着躺進去,以為随水飄逝可以去往仙界,這種荒唐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
不管棺材主人為何要這樣做,他的失蹤多半也是被玉枕吸入老鼠洞了。
有的事一時半刻弄不清楚,那就把可以查的查清。
言不周計劃着等處理夢虛世界的一些後續,就動身去歸德府查看那些随葬品有無異常。
有道是,一回生兩回熟。
第二次進入夢虛世界,三人直接出現在封九山附近,可是再入古墓的計劃卻不得不擱置。
因為大火,原先的傷門入口機關陣被觸發了,俨然把這座古墓變作一座難進難出的死地。
盡管如此,公孫策還是從傷門出發繞行山林一圈,測定出了古墓的其餘七門方位。
結果不能說完全出乎意料。休開生、傷驚死、杜景,這八門中以開休生為三吉之門,偏偏封九山的古墓壓根就沒有造。
“風水是流動的。一般情況下,八缺三,既是八門不成,吉不存,兇亦失。可是這裏不一樣,建造者利用杜景兩門,愣是構造出了一個新的平衡。”
公孫策無法入墓一探究竟,也就無法說清具體的陣法變化。
三人倒是找到了夢魔鼠入墓的小入口。那只老鼠曾也命大,在墓穴最安全的一段路打了一條鼠道,但是如今也都全被堵上了。
“以我所見,再不歡迎外人來的墓,都講究八門齊全,為的是葬在裏面的人享受好風水。
與其說這座墓不想讓任何人或者妖魔活着進入,不如說是想徹底封住什麽,不讓它再能留一口氣活着出來。”
離開封九山後,公孫策得出了如上推論。他不得不多想,夢虛世界與人間相互之間有着不完全的對應關系。
人間那座蜀中大墓,生、死、傷三路機關陣已經被描繪得十分詳盡,裏面的藏寶被摸出了多少并不好說。那麽又是誰在蜀中建墓,目的是否也為了封印什麽古怪之物?
言不周也擔心這一點,但是巴蜀之地難行走。
這個年代如果要去蜀地做官,必須提前一年出發才不會耽誤,她也不可能嗖一下就入川。
何況封九山與峨眉山地理位置看似相仿,一個在錦官城之側,一個在成都府之側,但是其中植被野獸的分布情況天壤之別。
人間的蜀中大墓到底在山林的什麽方位,還需要深入尋找。目前找墓穴這件事需要依靠公孫策。然而,等公孫策參加了恩科,等過放榜,還不知何時能等來開封府的準假。
“蜀中的情況與此地不同,起碼我們知道那座墓有生門,那就不一定是要封印什麽。”
展昭也不全是出言安慰兩人,“從後晉到我朝建立,那座墓最遲也在百年前被挖了,裏頭的東西都四散開了。着急去蜀中一探,多半收獲不大,不如做足準備等大家都有空了再議。”
此次能夠迅速查清呂家母子出手的随葬品,其中祝明功不可沒,就是那位商丘的古玩商。
事後才知,祝明專做半黑半白的出土生意。有些話不便對行外人說,但他發出了邀請,期望玉枕案結束後,能一起坐下來吃頓飯交個朋友。
交好像是祝明這樣的圈內人,對于查清蜀中大墓的來歷,或弄清其它幾幅機關圖的墓址所在,是能平添幾分助力,不再苦無頭緒。
“這樣也好。”
公孫策也不再糾結一時半刻解決不了的問題。三人入城後分頭行事,他卻叫住展昭,“熊飛,有個事想問你。阿言的情況,你很早就都了解了?”
恩科的日子越發臨近,開封府的事情又多。
這三天,公孫策着實沒功夫閑聊,當下趁着入夢的最後閑暇沒忍住八卦一番。無需展昭開口,看他表情就都明白答案了。
“行啊,你夠聰明的。很好,不愧是開封府的人,該出手時絕不退卻。”
“公孫先生……”展昭聽着公孫策的語氣,聰明的含義恐怕不只一層。
公孫策笑着擺擺手,“好好,不打趣你。但我還是多說一句,有些事僅是心照不宣還不夠。
為什麽世人說一諾千金?因為有些話就得說,說了才能定一個承諾。想你這麽聰明,可不能在關鍵的地方糊塗着。”
展昭看着公孫策笑得越發八卦,不免嘀咕到,“之前,怎麽不見你提什麽建議。”
“從前能一樣嗎?我以為你倆是好得和親兄弟似的。”
公孫策沒說的是,過去他也覺着不對勁了,但像他這般清雅如竹的人,比起猜測朋友有龍陽之好,肯定更會認為兩人是親如一家。
“熊飛,你做事別太溫吞了,難不成想一步到位求娶成功?可不能這般打算,會吓到阿言的。
正所謂十拿九穩,也就是說有一成失算的可能。這會天下才子雲集京城,保不齊殺出一個什麽……”
“束竹還是多操心自己吧。”
展昭沒讓公孫策把亂七八糟的猜測說出來,哪怕要與言不周盡快定下一個承諾,那也不能在夢裏進行。
當下,展昭只求不讓公孫策再八卦。“束竹,你一表人才且風度翩翩,你該多加擔心自己被榜下捉婿才對。我去接史健了,閑話不多,告辭——”
公孫策眼見展昭刷的就不見了蹤影,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冷不丁地被這麽一說,萬一這次有幸高中,他該不會真被榜下捉婿吧?
九月三十,為期七天的恩科開考了。
汴京城仍是一貫熱鬧,卻也因舉子都進了考場,坊市間也稍稍安靜了些。
幾天前,包拯對舉子們說明了花慶盜取試題的案發過程。
其中并不存在考官被收買的問題,是花慶貪欲過深與妖怪勾結,偷入考官府邸,打傷其小厮并試圖再去書房行竊。
關鍵時刻,盜取考題之事卻被春香無心破壞,才有了那夜花慶發瘋般地對小丫鬟喊打喊殺。
為了不讓有心人模仿作案,包拯沒有談及更多細節。
坊間演繹出了數個版本,有美女蛇精纏上花慶,有已死的舉子化作厲鬼要回來攪亂恩科等等。
這些都被當作笑談,倒是有很多人想聽聽言先生對此的演繹改編。
不過,趣書軒的專場卻在考後放榜的十月十六日,要再等上半個多月。
不是言先生忙到抽不出時間,而是不想以志怪故事影響廣大舉子的考試情緒。
會引爆八卦的,是不是志怪故事還不好說。
這會鼎好成衣鋪的掌櫃還沒回過神,剛剛送走言不周與展昭,他真不明白怎麽好端端一個人說變就變了,從男的乍然就成女的了?
言不周也是趁着城內人少時來選衣服,算是完成上回與展昭半途中止的成衣店之行。豈料,自從她一腳踏出成衣店鋪,街上認識她的好些人都露出一副被雷驚着的表情。
“看來時間是選對了。我明天就去商丘處理玉棺材的金銀珠寶。”
言不周早就打好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主意。這會爆出言先生其實是女子,而一則八卦新鮮事總會随着時間淡去。
更會被新的八卦轉移人們注意力。等半個月後,全城的關注點就都在誰是新科三甲、誰中了誰落榜之上。
這一路上,展昭一起受到很多人的注目禮。把言不周送回花店,看她選準時機一點也不愁的樣子,眼下忐忑不已的卻換了一個人。“阿言,我想……”
“你想今晚吃什麽?還選樊樓吧,他家菜我都可以,你也選幾樣,就讓知玄去他家點單外送。”
言不周整理着今日買的東西都沒回頭。完全沒把展昭當客人,随意他找哪一張椅子歇着,或是去院子裏賞花摘果子。
展昭深吸一口氣,有的話是該說出來,再等一等又是好久。這就一鼓作氣拉住言不周的手,見她不明所以的神色,意識到此非花前月下的好時機。
“可能現在不是完美的時機,但生活都是細水長流的尋常日子為主。阿言,你能不能答應,讓我有幸照顧你一輩子?餘生,我們能一起走?”
安靜,絕對的安靜。
言不周差點重複今日路人的震驚式表情。不是驚訝于展昭的話,而是這貓總會出其不意地來一招意外之舉。別人告白還選個良辰美景的時間地點,展昭卻在她理東西的時候不按常理出牌。
“想要我認定,由你名正言順地照顧我一輩子,這也不是不行。”
半晌,言不周才找回了聲音,不急不緩地說到,“不過,有的事我總該問清楚,比如最簡單的,我該知道你是不是了解怎麽照顧我,你說對嗎?”
展昭肯定地說,“好,你盡管問。”
“那好,就問一個最簡單的。你說我來到汴京城之後,最喜歡什麽?答對了,我就應了你。”言不周勾起一抹微笑,靜待着展昭的回答。
“阿言對穿着沒有偏愛,只要不礙事為主。住的地方不必太大,太大則冷清了,是要出行方便,最好靠近各大酒樓。你喜歡飛行的出行方式,一直惋惜與輕功無緣。”
展昭幾乎将衣食住行各個方面都說了個遍,末了做起總結綜述。
“其實,你最注重每天能吃什麽。幾乎沒有忌口,只要好吃就都願意嘗試,非要選心頭好,其中以蟹與牛為最。此兩物汴京不易嘗鮮,但我會随時留意的。”
展昭說了一長串,目光始終停留在言不周臉上,心中卻越發緊張,只因從頭至尾,不見她有什麽表情變化。
“你說完了?”言不周見展昭遲疑地點頭,她不可置否地笑了。“你說得幾乎全對。蟹與牛,汴京少有新鮮時令貨,難得到的,難免也就成了心心念念的心頭好。不過,這些都不是我最喜歡的。”
展昭不可避免地心頭一慌,“阿言,你信我,今後我必會了解地更全面。我、我……”
“呆貓,連話也說不清了。”言不周忽然伸手雙手捧住了展昭的臉,可不想見他慌亂無措的樣子。
“實話實說,我來到汴京以後,最喜歡的只有一個,就是名叫展昭的那位。這麽簡單的答案,你說你怎麽就繞了一大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