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快回來
言不周緊緊捏住了帕子,卻是旁若無事地看向柳永。
“柳先生,我聽聞了一個消息。今年皇上極有可能特開一場秋闱恩科省試,過往十二年考取過舉人的士子都能參加。”
對柳永而言,這個消息無疑似天降黃金。
大宋的科舉制度與前朝有別。
通過解試後,士子取的舉人身份并非終生制,僅保留三年有效資格去參加省試。
如果三年內沒有考取進士,那麽對不起了,之前的成績作廢,請重頭再考。
柳永曾在十一年前第四次參加科舉,通過解試考取了舉人,卻是再度省試落榜。
按照一般規矩,他的舉人資格早就超了年限,必須從最基礎的再一步步往上考,卻不想聽到趙祯有此番廣納賢才的大動作。
“阿言,你确定?”柳永當下腦中被恩科兩字填滿,完全沒再去管之前的心底存疑。
奉旨填詞,這四個字他背了十多年,如果還有機會去省試,他也想成為天子門生,昭告天下他才不是只會填詞。
言不周肯定地點頭。去年劉娥過世,趙祯開始親政,當時他就提過一句想在來年加開恩科。這話似是無心之語,但實則提醒公孫策可以準備起來了。
此事在汴京大佬圈子裏也是心照不宣。
皇上親政後,太後曾重用的臣子大多邊緣化了,那麽加開恩科給朝廷招些新人就勢在必行。不過就是時間早晚而已。
言不周得了趙祯的吐槽信,他做夢時也想天降良才,但醒過來的祈求很簡單——這次秋闱別鬧什麽幺蛾子就好。
待過了四月,就出了劉娥的一周年忌,明旨就會發到大宋各地了。
“九成九會開秋闱,估計四五月消息傳至江南。柳先生不妨早早準備避開出行高峰,即便今年不開,去汴京游玩一圈也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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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明天我就去買船票。”柳永一想就明白了,趙祯親政後必然會開恩科。哪怕不是今年,最遲也就在明年。
他難掩歡喜地想要找酒敬言不周幾杯,遺憾的是孫隊長不好酒,僅準備一壇都分完了。只得以牛肉湯代酒,兩人幹了一大碗。
一碗暖湯下肚,言不周也略覺飽了。環視一圈桌上的牛肉,她終是克制住吃撐到嗓子眼也沒關系的食欲,尚留兩分餘地地放下了筷子。
這下,又到了言不周例行暗自表揚自己的時間。在口腹之欲面前,她守住了過猶不及的底線。
更重要的是,恩科的話題成功轉移了衆人的注意力,這會已經沒有人在意她手裏拿着誰的帕子。
真是這樣嗎?
琴凝垂眸看着湯碗,咳湊與感情都無法掩飾。尤其在兩個人無意完全隐藏時,或多或少都會表露出來。
江湖上流傳一句話。這輩子沒去過汴京,枉為大宋人。
琴凝覺得可以考慮早些從望琴樓退了,和柳永搭個伴一起上京。京城繁華醉不醉人尚不好說,但一定能圍觀不少有趣的事情,比如禦貓的戀情八卦之類。
有人走,有妖來。
言不周沒想到最後是她一人留在宣州。
展昭先行一步去杭州是在行程計劃中,但柳永完全不似年近五十的人。那是興高采烈地去赴一場秋闱之約,那行動力比二十歲的年輕人高多了。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琴凝也在短短兩天辭職且收拾好所有家當,帶着丫鬟秋分同坐一條船,開始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了。
“總算把你給盼來了。”
言不周看着頭發有些淩亂的馮黃,她之所以留在宣州,就是等這位來查孟芝屍體上的刺青。
“一個月前開棺時,屍體手臂上的刺青還是一整幅圖,但前幾天我發現九嬰的一只腦袋褪色消失了。這種情況是不是意味着布震出事了?”
馮黃原本可以提早半個月來到宣州,可是他為保險起見先化解了胡強身上的餓虎煞。
人間法則對妖力的限制頗多,這是緩了半個月,他才能變作原形,一日千裏飛到了宣州。
當下,言不周拿出了馮黃之前給她的羅盤。那個定位布震蹤跡的羅盤,本該在越接近對方是越呈深黑色。
元月年節時分,羅盤靠近江南後變作了深灰色。本以為是越發接近布震,但在半個月前顏色又淡了,這兩天除去中心處代表布震的一抹灰,居然還不時閃現忽青忽紅的顏色。
“青紅夾纏?”
馮黃看着羅盤的變化只聯系到一種可能。布震所在地附近出現了活的大妖怪,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位還是老相識。
廢話不多,馮黃直接根據九嬰刺青再測一卦。
言不周猶如見證了一場虛拟實景再現。随着九嬰刺青的顏色越來越淡,透過它追溯到了布震所在之地。
只見虛影裏閃過「來一只王氏烤鴨」的店鋪匾額,然後就忽而閃出青色與紅色相纏的大火,将虛影燒得一幹二淨。
“「來一只王氏烤鴨」店?”言不周瞧得清楚,那街景分明是汴京西北角的模樣,年緋是這家店的忠實食客。
“布震又繞回汴京了?是了,日夜兼程的話,半個月也夠他趕到京城。”
布震回去做什麽?
因為察覺到江南有人要抓他,所以故意往相反的方向逃?
或者,他就是沖着胡強去的。因為不允許失敗,所以不管怎麽樣都要催動餓虎煞?
這就要慶幸了。
馮黃抓住時間差消除胡強的刺青,并且告誡他暫且別回陳橋鎮,不如趁此機會天南海北走走散黴氣。
“我不知布震回去做什麽。但我能肯定他現在身不如死,并且茍延殘喘不了幾天了。”
馮黃指的正是青紅色火焰給布震帶去的死劫。
“羅盤的定位本該以布震為基準,除非距離他很近的地方,有了正好與其相克的妖怪出現。妖怪的妖力遠勝過布震時,羅盤就會顯出那只妖怪的屬性。
恰好,這種青紅火焰來自我的朋友——畢煥煥。他是一只畢方鳥,幾乎走到哪裏都會不時燒起妖火。
布震用多了刺青借靈術,不可避免身上殘留着各類妖氣煞氣。對他而言,最危險的是一不小心靠近畢方這種訛火妖怪。
如果布震不催動體內氣息發動攻擊,那麽還能維持危險的平衡。一旦他發動攻擊,畢方下意識的一小撮訛火,‘蹭’一下就會把布震體內的各種雜氣引爆。”
簡單的說,畢方之火與煞氣怪氣是一遇則爆。
言不周當即想到魯浩遇到的救命神鳥。那只畢方輕輕一啄,就把金釵女鬼給滅殺了。“我可能見過他。”
“哦?是鳥的模樣,還是人的模樣?畢煥煥是說過會來人間看我。”
馮黃想着畢煥煥的着裝偏好,和他一樣都喜歡濃墨重彩。
“如果你見着的是人形,畢煥煥喜歡穿大紅大綠的衣服,那與他的毛色相近。可能還有青鳥青靓靓與他一起同行。我們三鳥的關系不錯。”
馮黃的後半段描述,聽着怎麽那麽耳熟?
言不周記得清楚她的身份文牒是打哪來的。
據說,滑州某家客棧曾經出現過兩位紅綠配色重度愛好者。在一場奇怪的大火後,他們消失不見了。
白玉堂趕巧撞見火災,為此他還被冤枉是縱火者。當時,他把遺留在失火現場的身份文牒撿了起來,随後以約戰為條件,将它交給了展昭。
一切前後因由終于串聯起來了。
難怪小樹林邊畢方鳥好似欠債似得跑了,那只鳥就是畢煥煥。他和青鳥來人間一方面為了送身份文牒,另一方面是來探望馮黃。
誰曾想遺失了言不周的文牒,兩鳥哪還敢往汴京去,不如就往反方向南邊走。
“如果我沒猜測,畢煥煥應該喜歡與同屬性的火類妖怪玩耍吧?”
言不周說着就見馮黃肯定地點頭。那就不奇怪畢煥煥怎麽會路過興旺鎮,因為他們身上多少有小黑炭的禍鬥妖氣味道,畢方怕是一路聞着味道跟來的。
“不妨大膽猜一猜,畢煥煥見到我後跑了,可能先跑到松江想找小黑炭玩,卻發現小黑炭與他坑過的白五爺在同一屋檐下。
能怎麽辦?再跑吧。索性奉行最危險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畢煥煥跑回汴京了。”
馮黃尴尬地笑了笑,畢煥煥有時是會不靠譜。
不過,錯有錯招。
只見追蹤布震所用的羅盤忽而爆亮起來。青紅火焰仿佛熊熊燃燒,倏然間将中心處的那抹灰色吞噬的一幹二淨。
下一刻,羅盤變回了最初未施法時的模樣,幹幹淨淨地一點多餘的顏色都沒有了。
“言老大,布震死了。”
馮黃盡力面不改色說出了這個肯定結果,但心裏怎麽想就不好說了。
數月來,他們辛辛苦苦地從北到南追查布震,眼看還有一招之差就要親自逮着他了,這就被畢煥煥給沖撞死了。
這運氣,真是沒得說了。
汴京城,「來一只王氏烤鴨」店後街。
一身大紅大綠的年輕男人正一副委屈表情。
畢煥煥舉起三根手指對張龍與趙虎發誓,“兩位差爺,我發誓今天真的沒有對老王家的鴨子做什麽。真不是我唆使着火的鴨子往別人家裏跳,誰想到會撞見一具可怕的屍體。”
張龍與趙虎無奈地對視着搖了搖頭。
一個月前,這位喜歡穿紅着綠的畢郎君,搬到了王家烤鴨店後街。
這一帶是雞鴨鵝等熟食一條街。
只要附近的鄰居一殺雞,被正巧路過的畢煥煥見着,王家散養的鴨子屁股就會着火。
此事聽着古怪,但經過王家人的缜密觀察,還真就鎖定住了可疑人物畢煥煥。不過,一直沒能人贓并獲,抓着畢煥煥放火的切實證據。
今天,事情更加古怪了。
某家店鋪的殺雞聲起,畢煥煥正巧從王家店鋪後門口經過,是與裏面緊盯他的王大飛四目相對正着。
下一刻,院內的一只肥鴨屁股冒出一縷小火苗。這火怪就怪在從來不會燒傷鴨子,僅是燒掉它尾部一撮羽毛。
肥鴨吓得撲騰翅膀沖出圍欄,更沖出後院門,一路狂奔試圖滅火。
不知不覺間,它就跑了四五丈的路,一下子沖入了一戶院門緊閉的人家。
王大飛見着肥鴨奪門而出時就傻眼了,他朝着畢煥煥喊了一句‘快!一起追啊!鴨沒了你賠!’
和他有什麽關系?他絕不認賬的。
畢煥煥這樣想着卻也追了出去。尚未沖到那戶人家門前,只見裏頭竄出一股煞氣,正沖在敲門的王大力而去。
霎時間,畢煥煥下意識地護住了王大飛,出手去攔住煞氣進攻。還不等他出全力,只聽院發出了爆炸聲。
‘砰!’
屋內,一個渾身刺青的男人忽然爆裂開來,屍塊散了一地。
畢煥煥遮遮掩掩地交代了經過,就昂首挺胸地說到,“我才是受害人,一推門差點被屍塊砸中頭。兩位差爺,這種情況該賠我醫藥費才對。”
誰也不傻。
張龍與趙虎在開封府任職一年半載了,他們知道畢煥煥絕對有些問題。
可能是無傷大雅的問題,但每天燒鴨屁/股羽毛,又會遇到屍體爆裂的詭異事件,這人總該有誰管一管。
這會兩人想得一模一樣,‘言先生,你可知汴京百姓很想你。我們更加需要你。你快回來,不能和展大人公費旅游,樂不思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