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許你一支釵頭鳳
天黑不入林。
魯浩卻不懼這一點,在陷空島做活多年,他也粗通拳腳功夫。
時不時出遠門辦事,荒僻的路上有一處樹林,意味着有野味可以打,意味着有樹叢可以遮掩身形暢快纾解。
什麽?這兩樣放在一起說有些惡心人?
在外行路,還講究那麽多就是矯情。
眼下,魯浩一如既往不講究尋到一處隐蔽地,哼着小曲贊頌天色将暗模糊了能見度,他能夠毫無顧忌地一瀉到底。
正當魯浩沉浸在自己的動人小調中,擡頭一望,他看到五六丈開外竟從灌木從裏探出半截背影。
那人一襲青綠色的繡花錦緞,長發微亂,背影嬌弱的像女人。
魯浩并非第一次野外如廁尴尬偶遇旁人。前頭說了行路不易,野林又沒圍欄,獵食與如廁可能只有幾排樹木的距離。這會也只抱歉一句,“對不住了。我不知有人在此,還請見諒。”
語罷,魯浩心中不免狐疑。他蹲了好一會,難道真是唱得太入神,沒有聽到周圍有人存在?
還有那人上半身露出灌木叢,總不見得是在此睡覺被他的歌聲吵醒了,是否和他一樣也如廁?
“郎君無需賠禮,是小女子驚擾了郎君。”
女人半側了身體,似是不好意思看陸浩,半是嬌羞地解釋到,“我崴了腳,本想向郎君求助,但還來不及開口,郎君就……”
就飛速寬衣暢快起來。
魯浩懂後半句未盡之語,讪讪一笑也不在意,肚子疼不能忍,難道還要他憋着不成。這下也明白不是有人同來如廁,而是有人摔到了。
可是,這位姑娘挺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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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整下了半天小雨,樹林裏的路本不好走。遠遠瞧着,她身上的着裝該呆在閨閣繡花,而非穿林渡水的行裝。
女人繼續說到,“原本想等郎君結束了再請你幫忙。是我不好,腿疼得弄出了動響,打擾了郎君。”
話說到此,魯浩也沒法再繼續蹲下去。他覺着肚子差不多沒再作怪,就利索地擦幹淨起身。不知算不算被白玉堂訓成習慣了,此刻不忘用随身水囊的水淨手,才向陌生女人走了過去。
遠望模糊不清,走進瞧了個明白。
半蹲半坐在地上的女人竟是一臉盛妝,就像是要出嫁的新娘一樣。
這一眼讓魯浩剛要伸出的手遲疑地停住,更是防備地退後幾步。這女人別以為眼中含淚,秀眉輕蹙就能讓他同情心泛濫。
此處,引用言不周光明正大吐槽白衣愛好者的話。行走江湖還能一身白衣勝雪,不是武功高強如白玉堂,就是有着女鬼般的詭異本領。
盛裝女人與荒郊野外放在一塊總是不搭。
魯浩才不會見着美女就昏頭,對于真摔與假摔自有一套分辨方法。
如果是真在這種荒林裏崴腳,少說也該衣服沾有灰土,頭發難免夾着殘葉。豈會像眼前這位,看似發型淩亂實則一張臉白裏透紅,妝一點都沒花。
“哎呦,對不住了。我這腿有些麻。拉肚子拉得虛脫了,怕是扶不動姑娘。”魯浩才不管什麽說話太糙,“我家主子在外邊等着,我去問問他們能否搭把手。”
這一刻,魯浩僅是覺得陌生女人有些古怪,剛剛努力分辨四周的動靜,仍舊沒有發現有其他人埋伏。
那麽,他有什麽值得女人謀算的?又沒穿得似金燦燦肥羊,要劫財也不該找上他,難不成是劫色?
魯浩邊退邊打了一個寒顫,就頭也不回地狂奔。像他這樣長相安全的男人,不可能被劫色的。該不是展昭懲治的什麽罪犯同夥聽說禦貓受傷的消息,特意來此埋伏了?
‘居然想要诓我,沒門!我們陷空島的人,都有很強的反碰瓷意識。’
女人傻眼了,沒想到魯浩拔腿就跑。
她本是半低着頭含羞帶怯,眨眼間就猙獰地怒瞪魯浩背影。
“郎君為何要跑?難道我長得很吓人嗎?”
很快,女人幽怨的聲音仿佛貼着魯浩後背響起,“為何不扶我一把?你們男人都一樣沒有同情心,還是你覺得我不夠漂亮?”
鬼啊!
魯浩只覺後頸處被泛起了雞皮疙瘩,聽到女人彷如在耳邊哭訴,他就一陣頭皮發麻。
說什麽歪着腳了,女人說的話能信,母豬都會上樹了。想他跑得那麽快,女人竟是一點聲音都不發地追上來了,可不就是女鬼的速度。
不不不,寧願是得罪了輕功高手,也不能往被女鬼纏身上想。
為今之計,閉嘴狂奔。
魯浩根本沒有回頭,什麽覺得女人不漂亮,此種大實話就別瞎說。
換做陷空島的其他人都一樣。幾年裏不時見着白玉堂,讓人早對大多數美人無感了。何況,現在林外馬車上還有兩位,正不斷拔高他審美的新高度。
“好啊,你居然敢不理我!”女人的語調越發陰森,“既然在我面前寬衣解帶,那就由不得你不負責。”
話音落下,女人白裏透紅的臉驟然青黑斑駁,伸出了宛如吊死鬼一般的長舌。像是一條粗鞭,直沖着魯浩後腦勺甩了過去。
魯浩驚覺腦後生風,偏過身體想要躲,這一側身就瞄見了女人的模樣。
只見青綠色的錦緞華服殘破不堪,上滿更是爬滿了蛆蟲,而那張臉已是變作一具眼眶空空的骷髅。
一條腥臭的長舌迎面襲來,讓魯浩的尖叫聲卡在了喉嚨口。完了,真是遇上女鬼了。
“哔——”
一道似鷹唳聲在半空響起。
電光火石間,渾身烈焰的似鶴火鳥掠空而來。
長長的鳥喙沖着女鬼長舌就是一啄。僅僅一啄,半紅半青的火焰點着了女鬼,頃刻間女鬼就灰飛煙滅了。
魯浩驚魂未定傻傻看着眼前一幕,慢半拍想叫住救命火鳥,卻只見一抹展翅遠去的殘影。
樹林外。
乍聞似鷹唳聲,言不周掀開車簾就要跳車入林。匆忙間,不忘回頭看向也欲同往的展昭,一把按住他的手。
“現在輪到你聽話了。老實在車上呆着,再點一盞燈籠,等我把魯浩帶回來。”
“可是……”
展昭尚有猶豫,明白快跑跟去恐會牽扯到傷處,但又不放心言不周一個人入林。
此時,樹林上就飛出一只火鳥。紅青相纏的火焰環繞在青翠綠羽外,鳥身似有一霎在空中停頓,張望向小道上馬車所在方向。
言不周遙遙一望,那鳥遠看似青鶴,“畢方?”
“哔——”
火鳥不住叫了一聲,像是逃避債主一般,頭也不回地嗖一下飛走了。
車轅邊,言不周有些不明所以,當務之急卻先要找到魯浩。
“昭昭,你要乖。”
言不周留下五個字,提着一盞燈籠就往樹林裏去了。近兩年,她已學會辨識腳印等追蹤技巧。
哪怕此刻天黑入林難識痕跡,她在追蹤了一段路後,卻感知到了林中忽起的妖氣——正是來自于那只遠走高飛的畢方。
樹林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言不周喊着魯浩的名字,不過多時就見他氣喘籲籲應聲而來。剛一打照面,她就發現魯浩身上殘存淡淡鬼氣。“小魯,這一會兒的功夫,你就見鬼了。”
這話是肯定句。
魯浩苦兮兮地點頭,倒豆子似得把前一刻發生地事情說了出來。他還是一頭霧水,怎麽就被女鬼纏上了,怎麽又被火鳥給救了。
“我真沒招惹她,不知怎麽就被盯上了。難道真流年不利,算命先生說我今年有爛桃花,這還真夠爛的。言大人,您沒看到,那女鬼的臉爛到只半是骷髅了。”
“算命先生有沒有說,你吉人自有天相?”
言不周聽了事發經過,一時半刻也吃不準女鬼的情況,左手凝出虛鏡之力拍了拍魯浩的手臂,為他驅散了身上殘存的鬼氣。“先回車上去客棧,其他的事情等天亮再說。”
又不着急趕路。
那麽撞鬼之事,就不能稀裏糊塗地揭過。
翌日吃了早飯,三人再度駕車折返了小樹林。
魯浩壯着膽子走在前方,為防身後兩位一不小心踩中茅坑,沒走太久就指向一叢灌木。“女鬼就是從那裏冒頭的。”
然而,灌木叢之中什麽都沒有。哪怕言不周拿着鐵鍬掘地三尺,都沒找到任何異物。
這就有些奇怪了。可以先确定青綠衣女鬼并不厲害,不是厲鬼逮人就殺,否則她在樹林邊就會察覺鬼氣。
換言之,女鬼盯上魯浩,必是兩者之間發生了某種因果。
難道如同魯浩描述的,女鬼見着他脫褲子,所以就要纏上他?
“這裏有東西。”
展昭走到昨夜剛剛被制造出的茅坑邊,用樹枝挑開了一堆雜草掩埋物。查案不能放過每一個角落,就見污土中露出了半截金釵。
這就戴上手套面不改色地拔/出了金簪,示意魯浩快用水将其清洗一下。“昨天,你選的位置不好,恐怕為此而驚擾了對方。讓它瞧了個正着,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看到了。”
魯浩目瞪口呆地看着金釵,頓時覺得菊花一緊。饒是一貫大大咧咧,他也難免渾身不自在。“怎麽會這樣?我……,它……”
這會魯浩腦中一團亂麻,一時詞窮到不知能說什麽。
“小魯,你該慶幸的,你的運氣足夠好了。”
言不周取過了魯浩呆舉的水囊,開始沖洗起金釵。她可不想展昭一直舉着污穢之物,又對魯浩說明為其因。
“《韓非子》記載了先秦巫者以穢物驅鬼。昨夜,盡管你不小心驚醒了她,但也誤打誤撞地削弱了她的力量。
就我推測,她在樹叢裏靜待的那一會,很可能因為她的力量不足。當然了,也是想給你機會做選擇。”
魯浩聞言如同吃了一缸黃連,臉色苦到不能更苦。他要做什麽選擇?選擇與女鬼春風一度嗎?
“言大人,現在這根金釵沒問題了吧?昨夜神鳥那一下就把女鬼給弄死了吧?”
言不周沒有妄下結論。她也戴上了手套,端詳起被清洗過的金釵。
從去年假發案之後,她就定期去弄花茶館,與老板娘聊聊流行的發飾,尚未見過與這根金釵相似款式。
“這很像是成親時才戴的飛鳳釵,平時鮮少會見女子佩戴。”
展昭對上言不周一臉你怎麽知道的表情,只解釋到他在整理母親遺物時得知此中一二。
“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不如一會去專營婚禮相關的鋪子問問。還有,昨夜小魯見到女鬼穿着青綠色的衣服,紅男綠女,那很可能就是婚服。”
不錯。
宋時婚禮從唐制,男着紅裝,女着青綠。并非明朝之後鋪天蓋地大紅色。
言不周尚未參加過這年代的婚禮,對此認知尚有些模糊,卻不妨礙她想起昨天半道遇到的那支迎親隊伍。
一般來說,撞鬼也是天時地利人和。魯浩撞到的那位女鬼是不是新娘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