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治療疼痛的神奇偏方
“阿言,你怎麽來了?”
展昭趴在軟塌上,正想以聽老大夫講故事來分散鑽心刺骨的疼,不料側頭就見了言不周面部表情地走了進來。盡管這樣見面沒什麽值得慶幸,但他還是升起一絲歡喜。
真會出現氣勢迫人的情形。
當下,言不周跨過門檻,無一人敢攔,讓她徑直就推開了卧房的門。
陳銘見狀微微一愣,他從未聽過京中哪位高官姓言,卻也下意識地客氣說到,“這位大人還請寬心,下官已經請了信州最好的鄭大夫。保證一定會讓展大人康複如初。”
“有勞陳知州了。”言不周沒多話,屋內藥味與血腥味混在一起,她先看向展昭。這只病貓居然還朝她露出淺笑。
當下,言不周不知能說些什麽。哪怕先松了一口氣,府外的人雲亦雲都是誇大其詞,卻在見到展昭左肩胛上一片血色後,又不經心疼起來。
她想幫忙做什麽,伸出手又放了下來,只因發現能做的是幹看着老大夫上藥。
這就瞪了病貓一眼。別以為笑得好看,就能掩蓋他傻不拉幾重傷的事實。
“還請陳大人勿怪,我不請自來,是為松江府爆竹案一事。”
言不周沒有沉默太久,傻站着總不是個事,該問的需要問清。“旺竹花火鋪創立之際,陳大人在松江府任職,也許有聽說過老紀當家與汪娘子之間的事情。”
照常理,如此問話是有些不合時宜。
不過,眼前的情況顯然非同尋常。
陳銘已經了解親因後果前因後果,若非展昭護住他的兩個孫兒,他必是要白發人送黑發人。
再說假爆竹。有問題的不僅是陳二郎偷的兩根。剛才粗略查看,今年陳勉送來的一箱全都不對勁。此事怎麽可能不查個清楚,也顧不得其他的繁文缛節了。
“言大人客氣了,我必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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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銘之前聽展昭說起此案大概,而他幫扶着同族的陳勉,卻真不知陳勉的貨源竟從紀家偷拿出來的。
“我确實與老紀認識,欣賞他敢拼敢沖的精神頭。十七年前,批了他花火鋪子的經營。後來調離松江府,也幫老紀在其他人面前美言過幾句。”
老話說,朝中有人好辦事。
陳銘為紀鑄說幾句話,對紀家生意有很大的幫助。使得紀鑄的爆竹煙火生意走出松江縣,在江南也能占一席之地。
毫不誇張,陳銘算得上紀鑄的貴人,他也見過早逝的汪娘子。
“汪娘子乍一看是弱風扶柳,很難想象她會精于爆竹制作。那樣文靜的姑娘在說起硝石比配時,就和大學士辨經一樣滔滔不絕。”
陳銘對此記憶深刻,汪娘子并非美如天仙,她的左眼角邊有一顆淚痣,而在談起爆竹時整個人仿佛會發光。
“我覺得老紀與汪娘子挺可惜的,他們兩人志同道合,能夠相互扶持共渡艱苦。相較而言,老紀娶的那位就平平無奇了許多,但這事外人也說不清楚內情。”
外人說不清楚的又何止一件。
鄭老大夫聽到汪娘子左眼角有淚痣時,是又開口說起剛剛未盡的話。
“還真是趕巧了,我提到的那位孕婦也有一樣的淚痣。別看外表柔弱,她是一滴眼淚也沒落,撐過了上藥過程。”
“炸傷很少見。鄭老還記得那位的姓名嗎?”
展昭剛才已經心生懷疑。一般而言,誰家孕婦還會接觸爆竹等危險品,別說點燃引線,該是離得越遠越好,有時連聽個動響也要盡力回避。
鄭老大夫卻不知那位病人是誰。“七月二十六,亥時一刻。我記得當時的情況,那位娘子一個人趕着驢車,敲開了我醫館的門。
當年,我為那女子的堅毅而驚訝。她說夫君去了外地做生意,請我務必要保住她的孩子。她在醫館住了小半個月,後背的傷導致高熱,但還是熬過去了。”
後來,鄭老大夫不放心那位孕婦獨自離去,想要請人幫忙,病人已經一意孤行地離開了。
薛安。
言不周腦中忽而冒出這個人。
薛安活得很隐形,可是一旦認真打量過他,很難忘了他的模樣。
一條腿短一截,半邊臉是帶毛的黑色胎記。無法違心地說,那樣的相貌讓人能在初見時,就似對普通人一樣對他一視同仁。
不過,言不周努力發揮想象力,剔除胎記的強大幹擾,薛安的模樣與小紀當家竟是有了五分相似。
什麽容易導致先天殘疾?孕期接觸危險物品,還有近親結婚。
這年頭,表兄妹成親被叫做親上加親,還沒誰注意到的遺傳病幾率問題。如果汪娘子與紀鑄真的有了孩子,那就是兩條全中了。
“薛安,今年十六。”
展昭此前沒有懷疑過薛安,但對旺竹花火鋪的夥計都做了一番了解。“據說從小被遺棄,十年前被老紀東家收留。一直負責店鋪的清掃工作,有時還會去北郊的工坊幫忙打掃。”
從年齡上來看,薛安與那個被炸傷孕婦的孩子完全吻合。
“陳知州,我想見一見陳勉。”
言不周當下将薛安列為了第一嫌疑人,這人有作案時間,而他若真是汪娘子的私生子就更有作案動機。
暫且不論其生父是誰,汪娘子對于旺竹花火鋪所做的貢獻,足以讓她的孩子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而非一雙手凍得和紅蘿蔔似得,還要在數九寒冬裏清掃店鋪。
照此推論,薛安更可能有作案的本領。
汪娘子必是留下過手劄,那些不一定被紀鑄學了去,更有可能是被薛安融會貫通了。
再說,紀鑄為什麽會一直往來竹林與松江府之間?竹林不僅是隐秘的實驗地,那裏更住了一位見不得人的孩子。
“那小子都交代了。”陳銘已經審問過一遍陳勉了,今天他差點就家破人亡,哪怕陳勉不是故意将有問題的爆竹送入府中又如何?
陳勉早在爆竹炸響時就懵了,一五一十半點不該隐瞞,恨不得将腸子都掏出來證明他是無辜的。
将他所知與錢多私下交易的人都抖了出來,更是把經他手賣出的爆竹去向交代的一清二楚。
陳銘下發了緊急封查令,已經将知府能用的人手都派了出去。
于私,他現在還驚魂未定,不希望旁人也被假爆竹所害;于公,只要假爆竹一炸響,他的官帽還能保住嗎?
言不周拿到同樣的名單,上面有好幾處在蘇杭一帶,而且是之前未能偵測到的地方。
這連一杯水都沒時間喝,就要連夜再折返松江縣。她好歹也看過一些爆炸案案例,行兇者越是平時活得懦弱,越是要驚天動地搞大事,指不定身上綁着火雷同歸于盡。
白玉堂帶着小黑炭去找線索。以他的性格萬一發現不對,會不會步步緊逼要弄個明白?
那個場面簡直不敢多想。言不周卻猶豫地看向面無血色的展昭,這會真不放心留他一人在信州。如此傷勢,怎麽可能沒高熱之類的并發症。
“阿言,你快去吧。”展昭一眼就知言不周在猶豫什麽,“正事重要,我無大礙。這有陳大人照顧,又有經驗豐富的鄭老醫治,不會出事的。”
這可不好說,高燒也能把人給燒傻了。
鄭老大夫心裏默默念叨了一句,但這話不能說出來壞了病人的意志。
陳銘當即肯定點頭,“确實如此。展大人留在府裏,我會盡全力照看他的。”
言不周不可置否點頭。旁人照看的再周到,不親眼看着展昭好起來,終是于心難安。但事有輕重緩急,由不得她任性。
“那就麻煩兩位了。還請鄭老費心列一張忌口食單,我去去就回。”
“阿言,別匆忙往趕路,你歇一歇再來也不遲。”
展昭看着言不周轉身要走,不由添了一句。熬夜騎馬往返信州與松江縣,疲勞駕馬萬一出事故怎麽辦。
言不周似笑非笑地點頭,“病了就休息,省着些力氣別操心了。我懂行路安全,還要來見你,怎麽敢摔馬。”
正月十三。
白玉堂帶着小黑炭繼續在松江縣轉悠,這幾天真讓這只小妖怪聞出了好些不對勁的地方。
哪怕是隔着圍牆,也是一查一個準。那些人家買到了假爆竹,他們還一無所知,深入追查發現疑似購買了錢多偷拿的貨物。
午飯過後,一人一狗逛到了旺竹花火鋪後門。
店鋪裏所有的爆竹煙火都被搬到別處封存起來,如今裏面算是空空蕩蕩,僅有無別處可去的薛安還繼續住着。
“汪汪汪!”小黑炭前爪踏入這條街就開始叫了起來。
只見後門被打開,薛安剛要跨出門檻。他依舊駝背低頭,聽得狗叫聲吓得朝裏退去,怯怯地叫到,“白、白五爺。”
白玉堂剛想讓小黑炭別喊了,卻見小妖怪居然黑毛炸開,狗臉兇狠而龇牙咧嘴地瞪着薛安。
難道薛安有問題?其實,他看這人是有些不爽。并非因為薛安容貌醜陋,而是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好似他把人狠狠欺壓了一番,着實讓人心生無名火氣。
“剛好有事問你。”白玉堂說着向前兩步,這就看到薛安退後五步。
白玉堂不由蹙眉,“我說薛安,我又沒打你,你退什麽啊?你在鋪子裏的時間最長,該是見過錢多與一些人往來。他做假賬與偷賣貨的事情,你真的一點都沒察覺?”
“我什麽都不知道。”薛安肯定地否認,他攏了攏領口,還是低着腦袋沒有直視白玉堂,但這會卻與小黑炭的一雙狗眼對上了。
狗眼裏,是防備,是警惕!
是赤//裸/裸地寫着——別裝了,你這個殺人兇手。
‘不,我不是!’
薛安的雙手在衣袖中緊握成拳,力道之大讓指甲刺破了掌心。他拼命地無聲狂喊着,他沒有殺人,那些被炸死的人與他毫無關聯。
‘毫無關聯?你怎麽可以否認那些傑作!’
陰測測的聲音在薛安的耳邊炸響,‘砰的,那些人成了一團碎肉,多麽漂亮的爆炸。這輩子最可惜的是沒辦法把那個惡毒老男人炸成碎肉,不過還能還能掘墓炸屍,他可不似沒用的女人都成一壇灰了。’
薛安不斷搖着腦袋,紀鑄并不惡毒。
是他的出生本就有錯,只是紀鑄與汪娘子一次酒後的意外,而天生殘疾是老天給的懲罰。
他不能破壞父親一家三口的安穩生活,只要父親有空去竹林小屋看看他就足夠了。他會做一個有用的人,努力研制出更多新式的爆竹煙火,讓父親稱贊他。
‘蠢!愚不可及!我說了很多次,紀鑄是利用汪娘子。你以為他為什麽後來不近女色?那是被你醜怕了,生怕再搞出像你這樣的孩子來。’
陰冷的聲音接着嘲諷到,‘把你豢養在竹林裏,你的那些配方被說成是他做出的配方。有哪個老子這樣利用兒子!看看你的新東家,他過得才是主子的快活日子!’
薛安死命咬着嘴唇,他不怪紀鑄。紀鑄說了給他一席落腳之地,臨終時更囑托小紀當家照拂他,是說到做到了。
錢多再鬧,小紀當家都沒開除他。所有的不好都是錢多的錯。
‘所以你為何要怪我趁你不備出來?我幫你懲治了錢多。在錢多偷出來賣的貨裏動手腳,這件事情做得非常對的。’
陰冷男聲笑了起來,‘不只如此,我還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薛安才是天才,才配稱一句虎父無犬子。難道,你不希望光明正大地活着嗎!’
狗叫聲不只何時就停止了。
白玉堂已經拔出了佩劍。相隔一丈,他眼睜睜地看着薛安開始自言自語,卻不能妄動。
皆因,一會是熟悉的膽怯聲音,一會是陌生的冰冷語調。
寥寥數語,卻讓假爆竹案水落石出。真兇已經解開了外衫,只見其全身綁了一圈又一圈爆竹,而他左手已經握着火折子。
薛安終是擡起了頭,再也不複畏縮的模樣,左右臉不同的表情終是歸于一片冰冷。
“白玉堂,你信不信我點着它,整個店鋪都會炸飛?這威力能傷着幾條街,我可是特地在路溝下埋了不少爆竹。
你們查的很仔細,但再仔細又如何。我在這裏呆了十年,埋了不少好物。早就想着有朝一日能放一回最響亮的爆竹。本想等到正月十五,外街上人多的時候,沒想到你先來了。”
假爆竹能有此番威力嗎?
白玉堂不精通于此,只能往壞了想。薛安自殺式地把自己身體炸了,引發連環爆炸無不可能。
他是能以輕功逃,可是周邊的百姓怎麽辦?剛剛一路走來,店鋪正門的臨街上有不少人。
“薛安,你想要怎麽樣?”白玉堂只想趁機擊落薛安的火折子,“紀鑄死了,錢多死了,難道你還想對小紀當家下手。”
“那種蠢貨,何須我費心。你叫我薛安?汪娘子的師父姓薛,聽紀鑄說,她産後大出血時,給兒子起名薛安,希望他平安。我看紀鑄是希望他安分一點,最好安分到事事順從的蠢。”
薛安嗤笑着搖頭,“他願意,我卻不一樣。布震說得對,憑什麽不争!我順了親生父母的意思,該弄一出名副其實的血案才好。我不想怎麽樣,就是喜歡看人被炸碎而已。’”
下一刻,薛安狂笑起來,廢話不多直接将左手的火折子點燃引信。
白玉堂提着小黑炭就要朝半空掠去,那是扯開了嗓子喊出了最響的話。“所有人跑!爆竹店爆炸了——”
薛安許是真的天縱之才,身上的爆竹一點急着,根本不給人滅的機會。
他後退的站位早在計算之中,只見他身邊的大樹先炸裂,原來樹中居然被掏空而藏了火/藥。
樹根入土,土下十有八/九是薛安說的埋着火雷。
“嗷——”
小黑炭的分叉尾巴忽而燃起一團火光,它從白玉堂的懷裏跳了出來,張開狗嘴淩空撲向爆炸處。
古有天狗食日,今有黑炭食火。
小黑炭的胃裏仿佛有一黑洞,讓那團炸裂四溢的火光凝成一股漩渦,被吸向狗嘴裏。
白玉堂微微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朝街上看去,沖向距離爆竹店最近的那些人,趕快搭把手将他們迅速撤離。
店鋪後院,小黑炭四肢着地苦苦站着,而它的肚子越來越大,眼瞅着尚有一半火光未入嘴。
這會分叉尾巴上的火焰紅到發紫了,似是在表明真快要吃不下了,但現在停下來可不正是前功盡棄。
下一刻,小黑炭狗軀一震,有一股力量從背部入體。瞬間為它加滿妖力,讓它能倍速消化掉吃下的火光。
“嗝——”
半晌後,小黑炭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它再也撐不住,飽到四腳朝天躺在了地上。不忘讨好地對及時趕來的言不周汪了幾聲。
言不周摸了一把額間冷汗。天知道當聽到白玉堂那句爆竹店爆炸,她跑出了極限速度才來到了後院。
幸虧沒讓連環炸炸響,這只随手撿來的小禍鬥是立大功了。“能吃,果真是福。”
正月十五。
今年大宋江南江西一帶不放煙火。不過,今夜有花燈賞、有元宵吃,好玩好吃皆備,人約黃昏後就是滿滿樂趣。
展昭卻享受不了熱鬧,在他的堅持下,下午就搬出了知州府。
他寧願租一處小院養傷,也不想呆在陳銘家,像是被當做菩薩一樣供着。不論做什麽被外人看着,就連和言不周多說幾句話都不方便。
“阿言,那就要麻煩你了。”
展昭原本想請鄭老大夫來小院,誰想等來言不周那句,鄭老趕着出城問診讓她來。
這會看着言不周認真地洗着手,他也只能乖乖地解開外衣趴到床上。總不能堅持換人,務必要讓盧方送來臨時幫忙的小厮換藥。
“麻煩是麻煩了點,可是既然看不成煙花,給你上藥打發時間也好。”
言不周說得随意,但一見展昭的傷,眼神就暗淡了下來。美人堪比煙花更美,欣賞煙花是不如欣賞美人,但她不希望再看病美人。“我沒經驗。如果弄疼你了,你要說出來,別忍着。”
“好。”展昭就覺一只略帶涼意的手撫上了他的背。其實,傷處是火燒火燎的疼,根本無從談起上藥會感到再被弄疼一說。
燭火灼灼,室內一時安靜。
言不周謹遵醫囑将一層層藥膏抹了上去。鄭老大夫的醫術名不虛傳,這才三天展昭的傷口就好了很多,但肩胛出的皮膚依舊是灼傷後的猙獰模樣。“呆貓,疼不疼,你倒是給句話。”
“不騙你,疼總是疼的。”展昭沒有強撐着說完全無痛感,“不過,忍一忍就過去了。你要是看得揪心想幫我緩緩,我們可以試試坊間偏方。”
什麽偏方?
莫非是傳說裏的親親就不痛了。
言不周的手指顫了顫,抿着唇盯着展昭的背,半晌沒有說話。
認真問自己願意與否,她也不介意親一下,只是會不會太快了一點?不過,病美人需要心理安慰,哄一哄也沒什麽不可以。
“阿言?聽說聊天能轉移疼痛感,你不介意和我聊聊?”
展昭微微側頭也看不到言不周,不知她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有一個問題,我想問挺久了,你真名是叫言合嗎?”
言不周側身對上了展昭的認真提問臉,是一口氣沒緩過來,差點一掌糊到他的背上,“所謂偏方,你就想說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