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論馬甲的掉落
“誰是……”言不周沒能把小騙子三個字說完,她看到展昭從懷裏拿出了一樣非常眼熟的東西。
此物人手一份,丢失非常麻煩,去年她就因此沾上過麻煩。
特別是旅行住店,只要去正規店都要出示此物,以便小二确認登記。
展昭揚了揚手裏的身份文牒,翻開它,慢條斯理地念出了上面的文字描述。“阿言,聽了有沒有覺得這一段相貌描述很熟悉?你貴人事忙忘了的話,我提醒一句,一年多前,我親手交給你的那本蓋着大內屬官的文牒,就是如此描述阿言的天人之姿,這段話是一個字都不多一個字都不少。”
言不周的笑容已經僵住了,終于想起早被丢在犄角旮旯的一件事——古鏡說過會給她辦/證的,房證地證最先給了,身份證就要再等一等。
後來有了趙祯送的官方最高‘假’證,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得了皇上的認同,古鏡還給不給辦文牒已經無所謂了。
偏偏,這張多餘的身份文牒冷不丁地就冒出來了。
展昭拿着這本文牒,他修長的手指,指着最上方的一行字。“外貌描述一字不差,不過這份不是官牒,所以上面沒有官職而是記錄了籍貫所在與戶別類型。阿言,需要我幫你認識一下這十一個字嗎?”
籍貫:欽州忘川縣。別類:女戶。
言不周幫着知玄知白辦過身份文牒,當然知道普通百姓的證上要寫些什麽。名字、籍貫、生辰、外貌描述,這些都與後世的身份證沒有區別,僅是不同與後世以照片取代了文字性的外貌描述。
既然沒有什麽不同,那麽百姓版的身份文牒上就不可能少了一條——性別,這是基本信息怎麽可能漏掉。反觀趙祯給的官證,是因為事涉大內才含糊了一些。
雞肋!這張姍姍來遲的真?身份文牒就是雞肋!
“我……”言不周抿了抿唇,想她的變裝如此成功,為什麽偏偏出現官方打臉?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古鏡真是一點都經不起表揚,昨天才誇它毫不失誤地送走了陶八,原來早就挖了一個坑等着她跳進去,都不帶給半點提示。
“你該不會想說,遠在嶺南欽州忘川縣,有一個和你同名同姓,年紀相同,外加長相一模一樣的姐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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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再度晃了晃手裏的文牒,一年前他轉交那張官牒時就覺得哪裏不對,如今看來可以确定是趙祯熱心幫忙辦的‘假’證了。
松江府,碼頭。
白錦堂盤算着時間客船應該就要到了,希望白玉堂真的像信裏說的乘坐這班客船回家,否則他就要去汴京逮人。
年初二月,皇上親口任命禦貓這一消息傳至江南,白玉堂就有些坐不住了,一心想要上京論個清楚鼠與貓誰更強。明明是五鼠先闖出了名號,憑什麽不問過他們的意願,就空降一只貓壓在五人上面。
當時,白錦堂叫住了自家的炸毛弟弟。三月清明寒食要祭祖,如果是人命關天或者涉及清白的大事也就罷了,為了更正一個名號迫不及待地上京必須不能有。
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
原本以為過上三四個月這事就能淡了,誰想白玉堂之所以沒立即上京,那是再等五鼠齊聚,這是在八月五人一起沖到京城了。
白錦堂得到消息已經晚了,這一鬧非得鬧出大動靜來,特別是自家弟弟聰明過人、行事不羁,偏偏争強好勝,另外四鼠多半會順着他的意思來行事。
單論禦貓這個封號,皇上開口親封,不論展昭有幾分不情願,總不能當場駁了聖意。
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和皇上頂着來,起碼白錦堂覺得依照展昭的性子不會那麽做。如今再說收回封號,那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說給就給說不要了就不要。
‘嗚——’
客船靠近的鳴笛聲響起。
船頭正是一襲白衣的白玉堂,他心情大好地向岸上的白錦堂揮手而笑。
‘可憐的展昭。’白錦堂遙見這一笑容,心中已有确定推測。哪怕沒聽到江湖傳聞說五鼠勝過了禦貓,哪怕官方消息稱五鼠協助偵破滑州貪腐案,能讓白玉堂心情舒暢的原因必是他成功地怼了展昭。
白玉堂不等船徹底靠岸,提着行李就從甲板上躍起而飛上岸。“大哥久等了,走我請你眉壽酒,這次捎了好些回來。都是傻貓硬要送的,我怎麽也推卻不了。”
豐樂樓的眉壽酒,京城十大名酒之一。
從來都不是按壇賣,而是只會按瓶賣,每天限量供應,價格就更不必說有多貴。
展昭會給上門找茬的人送酒?莫不是要灌醉了白玉堂,方便處理醉老鼠?
白錦堂狐疑地看着自家弟弟,“玉堂,你在滑州到底辦了什麽案子,值得展昭如此感謝你?難道是救包大人于生死關頭?”
大哥,親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白玉堂一點也不想提滑州之事,想他一路上京向展昭下戰書,卻發現對方離開京城辦案了。
守株待貓?安靜等待?
白玉堂才不會這樣做,必須是直接追過去,這一追就來到了滑州的青雲客棧。誰能想到這間客棧很觸他的黴頭。
當夜,白玉堂大意着了道中了迷香,其實對方并不是沖着他來的,意識半昏沉間,他聽到了那批人是來找賬本的。
原來此前有一縣令師爺在被追殺時借宿青雲客棧,他把賬冊藏于此地後離去,沒想藏物消息還是洩露了,引起了被告發者手下的暗查。
黑衣人們大範圍點燃迷香,為的就是悄悄行事,可是哪怕藥效對白玉堂起作用了,卻沒對他隔壁房的兩位紅綠配重度愛好者起作用。
雙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桌椅碗筷摔了一地,樓梯橫檔也被踹穿了幾根。
“後來呢?”白錦堂沒想到還發生過這些事,“我早說了,行走江湖不能掉以輕心,你都多大了,居然還會中迷藥!”
白玉堂暗中撇嘴,要不是受不了大哥叨叨叨弟弟又叛逆不理親哥哥之類的話,他真是不想多說自己的醜事。
“後來我徹底暈了,再醒過來是被煙味嗆的。才往失火點走,就遇上了一隊聞訊而來的捕快逮着我,說我是縱火犯收錢來毀滅賬冊證物的。大哥,你也別着急,我怎麽可能被冤枉,那是肯定要把真兇給揪出來,扔到那些捕快的臉上讓他們好好開眼。”
這話現在說得輕巧,但是當夜的實際情況,白玉堂至今還有些沒弄清楚。
那晚,客棧西北角貨房怎麽就起了大火,把裏面藏的賬冊燒了?那些黑衣人、穿的花花綠綠兩位對打者去了哪裏?
為什麽一覺醒過來,他的門口會多了黑衣人的令牌,這也是導致他被懷疑是黑衣人同夥的原因。怪只怪客棧裏其他人都昏着,只有他撿起令牌前往失火處,被前來的捕快們撞個正着。
“真的沒事了?”白錦堂有些不放心,想着要請大夫來為弟弟看看,可千萬不能有迷藥後遺症。
白玉堂十分肯定點頭,“公孫先生幫我診過脈了,确保沒有迷藥後遺症。大哥,這些小事我能搞定的。
那夜,我出現在失火點邊上的時間與情形是有些蹊跷才會被懷疑。不過,傻貓與四位哥哥也來了滑州,一起講貪腐案水落石出,這些你都能向盧大哥問個清楚,他絕不會騙人的。”
白錦堂聽着白玉堂具體子繼續說破案經過,他的确準備之後再盧家莊問個明白,五鼠之中,他覺得還就盧方最靠譜了。
兩人說話間到家了。
白玉堂則把到底有沒有與展昭約戰一事給含混了過去。
滑州貪腐案查明後,前往青雲客棧的那波黑衣人卻是不見了,他們組織老大伏法卻說沒見那幾人回來。
更加奇怪的是,白玉堂見過的客棧隔壁住客——一個青衣長衫卻滿布紅圓點,一個鮮綠寬衫從頭到腳全是紅色配飾,那兩人也再也不見蹤跡了。
店小二還發現漏了登記兩人的身份信息,壓根連他們的名字與來處都不知道。
可以确定的是,紅綠配兩人與貪腐案無關,僅僅是奇怪的過路人而已,那就不必費力再去尋找。
如果非要弄個清楚呢?
白玉堂起初隐瞞不報了一點,他在失火點撿到了一只小布包。裏面是一份身份文牒,翻開一看失主名叫言合,其相貌描述與青雲客棧的住客無一人相符。
滑州案結束後,白玉堂并沒放棄找展昭約戰,誰想貓溜得快連夜就回開封府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白玉堂認定要比試就算展昭藏到宮裏,他也能追過去,這就又折返汴京卻在酒樓裏偶然聽說一件事。
汴京百姓很想念出門采風的言先生。想念先生的故事,想念先生的書畫,最想念先生的美貌。可謂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白玉堂一聽居然有人比他風頭更甚,那還不得問個清楚。
然而,越聽人們對言先生的描述,白玉堂越是覺得耳熟。那人也叫言合,也是年方十九,并非汴京本地人去年來的京城,相貌與他撿到的身份文牒上描述一致。
唯一區別文牒上記為女,汴京百姓口中則是男。
言先生是不是女扮男裝?
白玉堂帶着這一疑問找上了言先生的好朋友展昭,想來展大人必會想要一睹那份奇怪出現的身份文牒。
不過,白五爺不輕易做好事,起碼不平白給禦貓送東西。以交出身份文牒為條件,進行一場約戰或也不難。
“玉堂,你在想什麽?怎麽笑得那麽古怪?”
白錦堂看向給他倒酒的白玉堂,把後半句打擊弟弟的話吞了回去,那表情就像是背着人偷吃到油的老鼠。
白玉堂正在回味當展昭見到那份文牒時的場景。他可以再笑三年,展昭前一刻還義正言辭地拒絕比鬥,下一刻變臉答應時的表情。
一份身份文牒,說重要很重要,但丢了也能補。
如果落在外人手中确實麻煩,就怕被用來做些違法亂紀之事。
“我能笑什麽,自是笑可樂之事。”
白玉堂舉起酒杯半掩住笑容,他就是喜歡看貓變臉,那貓也不像人們一致認為的是一只正經嚴肅貓。
言不周看清了文牒上的外貌描述,心中早就狠狠抽了古鏡幾鞭子,這證辦的一點都不走心,能不能尊重一下她的修容妝?
不論再怎麽雌雄莫辯,好歹眉毛是特意修過了,這段描述都沒換一換,古鏡是有多懶才照抄了趙祯發的‘假’證。既然搞定了所謂的原籍縣衙檔案處,為什麽不能多考慮一下細節。
這些都不重要了。最關鍵的是,為什麽這張身份文牒不是直接送到她手上?
即便她不在汴京,可是随手往荒府大堂桌上一扔,都比其他亂七八糟的托送要好。
兩位紅綠搭配重度愛好者。
言不周抓住了要點,幾乎能斷定那兩位是古鏡請來的送證專員。等會回荒府必須問個明白,是哪方妖怪來送證還能把證給半道弄丢了,眼下卻需要對展昭道一聲感謝。
“此次多虧展兄出手,謝謝了。”言不周一時有些詞窮,奉上好酒好菜道謝容易,但是這樣掉馬甲真的很尴尬。“約戰讓你難辦的話,當時你拒絕比試也無妨。畢竟這是我的身份文牒,是該由我自己去要,想來白玉堂也不會不給。”
展昭暗道一句小沒良心的,他就是不喜言不周的要物留在白玉堂手裏,等言不周回來再取,天知道要等多久。
言不周見展昭的神色微變,就知她說錯話了,只能強行岔開話題解釋一波,“我真沒故意騙你。記不記得,我們剛認識那天,我就強調過你誤會了,但是你只留給我一個潇灑的背影。”
是誤會了。那天言不周對陳知白的拉手、壁咚、捏臉、摸頭一氣呵成,并不是不負責人的男人在随意撩妹子。
展昭被這一波解釋給怼笑了,“是,從頭到尾,你沒騙我。是我眼神不好,有眼不識英雄。”
糟了,又說錯話了。
言不周暗自反省是否要重修語言的藝術,她完全不想把貓氣着,哄回來很辛苦的,果斷在展昭炸毛之前按住他的手。
“瞎說什麽,你怎麽可能眼神差,是這僞裝太以假亂真。現在你揭下它,想怎麽研究都行。沒抹油的話會比較難扯,但用力還能拉下來。你來吧,我不疼的——”
言不周說完,好像英勇就義一樣擡起了頭。
展昭看着眼前這白皙纖長的脖頸,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他差一點就摸上去了。
“盡胡鬧。”展昭硬是收住了手,回過神來瞪了言不周一眼,又環視了小院一圈,幸好沒人來。“這是在衙門,像什麽樣子。”
“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怎麽就不像話了?何況院子裏又沒其他人看到。”言不周無所謂地笑了笑,“是你自己不要,可怨不得我。這事大恩不言謝,我還有事要做就先告辭。”
“哎……”展昭見言不周說走就走,他什麽時候說不要了?如此有趣的假喉結必修要研究一番,偏偏這人幹錯利落起身,半點都不猶豫地擡腳就走。
言不周揣着文牒打定主意殺回荒府好好質問古鏡,走到小院門口才回頭看展昭。“今晚在花店慶祝真證到手,英管事去花圃不回來。我本打算準備一個人吃獨食,某人愛來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