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君子有成人之美
棺材裏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
嬴季才死了三個月而已,劉勤根本沒有聽過他死時有何異常現象,但眼前這具幹屍是怎麽一回事?
“正常現象,這就是血咒反噬。贏季以血為媒控制生出自我意識的木偶,木偶脫離他的掌控,可不就會變成一具幹屍。”
無偃在來之前就推斷了贏季之死的原因,三成是被兒子盜走木偶氣的,還有七成是由于受到木偶反噬。
已知在戲班子買下木偶後不久,吳猛與王揚先後急匆匆地離開了雍丘,王揚還留下了八字警告,那時兩人很可能就發現了兩只人偶的異常。
兩只人偶離開了贏季,擺脫制約的感覺不能更爽,它們自從生出意識的那天起,指不定偷偷摸摸從贏季那裏學了多少法術。
法術往往受到距離制約,抓緊一切能抓緊的機會先把贏季搞死,才能徹徹底底走上自由之路。
言不周見無偃那般面色如常地用鑷子刺破屍體的皮膚,就像是随意拿着筷子深入到火鍋湯裏,他也不挑揀就夾起一小塊肉,順帶放入了随身攜帶的笑瓷盒中。
這一兩相對比的腦補畫面,稍稍引起了她的胃部不适。立即轉過頭看向一側盤旋飛行的老刀洗眼睛,盡管這只木鹦鹉羽毛的配色也有些一言難盡。
“好了。”無偃收起了盒子,三人當即封棺。如果事情順利無需再用到屍首的其他部位,那麽還要進行第二次開挖将其火化,像是這般被反噬的屍體最好還是燒幹勁穩妥。
時間不等人,這就在墳地之側作法。
先确定木偶的大致方位是不是汴京方向,它們有沒有已經設法逃了。
劉勤并沒有去看無偃作法,只是盡職地站地稍遠一些,注意是否有車馬往來,而禁止其靠近。
不得不吐槽一句,他之所以申請從開封府調入雍丘縣衙,不僅是為了回老家活得更自在些,更是在經歷水銀怪白澒之事窺探到汴京的浮華之下的暗影,誰想到調職了也逃不了。
“言先生,你說木偶還留在汴京的可能有多大?它們如果要離開怎麽走?不可能大大咧咧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
劉勤還是受不了過于安靜的氣氛,必須問些什麽緩解緊張與隐隐害怕,無偃用小刀将取出的小塊屍肉切成薄片的模樣真足夠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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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木偶,我會選擇立即離開,越快越好。”
言不周還真想過這個問題,她會去到無人知曉水上飛戲班出事的地方,如果查實木偶殺人證據确鑿,那麽開封府必會向各地下發協查令。
“要走就走得徹底,出海去東瀛,那裏的人挺喜歡精致的木偶。不要認為渡海很難,它們又不重,可以藏在一堆貨物裏上船。何況,那是兩只能夠相互配合的木偶,瞞天過海只是小菜一碟,比人去東瀛簡單多了。”
這話像是把天聊死了。
劉勤不知該怎麽接,難道還要承認人不如偶?
此時,無偃手中的玄金色小羅盤瘋狂轉動起來最後指向西北方位,那裏正是汴京所在的位置。
“人偶與你的想法看來有出入。”
無偃不認為人偶會做出言不周的選擇,“人間有一個詞叫一夜暴富,暴富之人九成能難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控制住自己。看到羅盤上指針顯出鏽紅色了吧?這表示那兩只木偶已經手染人命,對它們而言收割人命和斂財沒太大區別。”
啊?劉勤瞪大眼睛看像無偃,“大師,你這話什麽意思?”
言不周已經提着鐵鍬就向河岸碼頭走,她在看到贏季屍體幹癟時就隐隐有一種揣測,無偃還有後半部分的話沒說。
“如果我沒猜錯,它們殺人是獲得快感,是摸索什麽是活着,更重要是為了管飽。”
人賺錢,最先是為滿足口腹之欲,故而民以食為天。
木偶要存活也要力量來源。像是老刀,依靠無偃為它刻畫在木鳥內部的陣法轉化靈氣修行。殺人偶則選擇另一種氣的來源,恰如許多志怪傳說裏的以人的陽氣為食。
汴京城每天有許多人來往,幾乎能讓殺人偶不帶重樣地選擇口味。
夜深,子亥相交。
言不周與無偃連夜就趕回了汴京,越是靠近汴京,羅盤的指針越發鮮紅,明确指出木偶就在此地。
兩人先去了開封府,下午發現的袁青屍體已經被運入府衙,其頭部幹癟就是木偶吸食人陽氣的例證。
“它們覺得此人的味道不夠好。”
無偃要再取袁青的心頭肉,獲得越多與木偶有血魂關聯的線索就能更精确地定位,他聽說了失蹤的還有季成與肖瑾,才有了剛剛的那句話。
殺人偶有儲備糧才會挑三揀四,它們的進食間隔時間應該較長,吃一次管飽三個月左右。
然而,參照人類的情況,基本溫飽不愁後就注重品質了。因此,殺人偶不會因為有儲備糧就停止殺人,它們會更加游刃有餘地獵食。
“東北方位。邊走邊看具體情況。”
無偃說着好似旁若無人地又做完了法,僅對包拯颔首示意就看向言不周。“宜早不宜遲,但去抓捕的人宜少不宜多,別驚動了它們。它們手裏可能還有活着的人質。不過,木偶不似精怪,是對氣息的感知很弱,只要不鬧出大動靜就好。”
言不周聞言第一眼就看向展昭,對包拯建議,“包大人,還請讓展大人先行一步,飛檐走壁就都不成問題了。”
木鹦鹉不甘寂寞地開口了,“老刀也能飛檐走壁,禿頭也可以的。言言,等我重新塑造鳥身,保管你想去哪就帶你飛哪。這會勉勉強強讓禿頭代勞,不成問題的。”
“彩毛無禮,還請各位別放在心上。”
無偃再度将佛珠套到了老刀的脖子上,雖然這只唠叨說得并不錯,但有些話何必大大咧咧地說出來。
“咳咳——”包拯狀似不經意地掃了展昭一眼,展昭一如既往保持着溫和而不失嚴肅認真的工作臉,想要看他在工作時變臉真有些困難。
“東北角,殺人偶選擇那裏藏身也有些道理。汴京寺院與道觀非常多,相對而言,東北角一帶廟觀的數量最少。而且,沿着東北方向朝外去,城郊是皇家牧場與夷山,那裏樹木多更便于隐藏了。”
包拯當即決定讓展昭先與言不周、無偃打頭陣,不過還是要準備一支包抄援軍以備不時之需。請木鳥老刀借以與無偃的感應,間隔一段時間,随之其後維持一段距離地跟上。
廢話不多。
無偃拿着羅盤在前領路,三人就沒走尋常路,沒時間穿行汴京城彎彎繞繞的大街小巷。
這是直接走的屋頂,前方沒有阻礙物,視野開闊到一路順暢。直到木偶藏身地附近,才需落地仔細搜尋确定具體位置。
“有勞了。”言不周正是知道要如此行路,剛剛才會提出請展昭相随,否則她怎麽過去,傻傻地在地上奔跑追趕嗎?“有展兄在,真好。”
展昭尚未伸出的手微微一頓,他想起上次差點言不周被年緋拍掉的假喉結,這一路就有些不知怎麽半摟住言不周飛掠向東北角。
“怎麽了?沒帶人飛長途飛行過?怕摔着我?”
言不周看着展昭的臉色,真看不出他有沒有因為新手載人飛行緊張,但沒有幹脆利落地上屋檐就足見他有猶豫。“要不,還是讓大師……”
沒等言不周說話,展昭就攬着她一躍上了屋檐。
“大師要看羅盤,不能讓他分心。”展昭說着則對前方的無偃點了點頭示意可以走了。
展昭也不看言不周的臉,目光直視前方又說到,“我是怕摔着你。畢竟首次帶人,不是帶着貓貓狗狗,那重量是要掂量一下。如果摔了,是我好心掩飾認了輕功不到位,還是實話實說某人有些沉呢?”
“你說誰沉!”
言不周克制住掐一把展昭臉頰的沖動,不能打擾飛行員以免墜機,只能先忍了某人的無中生有。按照這個年代的标準,她絕對是瘦的那一挂,屬于應該多吃一點。“我胖的話,你就是肥貓了。”
展昭覺得風忽然有些大,所以剛剛言不周說什麽,他真的沒聽到。
風大,或也有好處。
更加掩蓋了人潛行的聲音。
三人最終落定在東北角外城的一進小院。
院內,連帶廚房在內的六間房子都沒有點燈,借着月光不難看出小院剛剛翻修完畢。當下可能是新主人尚未入住的通風期,卻被殺人偶鑽了空子做了窩點。
無偃豎起一根手指,又指了指柴房的位置,那裏僅剩下一道活人之氣。再比了一個二指向正房,就聽那裏響起兩道詭異的說話聲。
“白衣,昨天吃得那只賭鬼口感太差,贏老頭的兒子就更難吃了。人還是要陽氣越旺越可口,或者帶有特別的味道就好了。”
“科科,沒錯。我聽過一句老話,食/色/性也,人都覺得長得漂亮的好吃。你還記得三月初三那天來看水傀儡的一群人嗎?我一眼就在人群裏相中了灰衣服,想吃那個人,從頭開始吃。”
言不周眨了眨眼,她是不是自我感覺良好了?十天前,三月初三,她穿的就是灰衣服。
展昭盯着正房的眼神稍稍一暗,轉頭就看向言不周,幾乎确定殺人偶的目标對象就是她。
言不周之所以跟來,是需要她以虛鏡之力斷去殺人偶的神智意識,那正是徹底抹殺了殺人偶的存在。
既然殺人偶如此期待,那還等什麽?已經确定正房并無其他出路,還不快展示她一貫的美好品質——君子有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