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嘤嘤嘤,同人不同命
“在下言合。”言不周聽到無偃對她的稱呼,不由猜測無偃可能知道妖籍衙門的存在,卻是先問起嬴季是什麽人。“大師說的叛徒難不成化名季隐,隐于雍丘做起了木匠的活?”
無偃點頭肯定了言不周的推測,“貧僧自昆侖弇山來,木甲宗弟子,宗門嚴禁賦予木偶以人的自覺意識。嬴季違背門規,攜人偶偷下界。聽聞希夷先生擇徒接管人間妖魔鬼怪事,大人出現于此,恐怕嬴季已生事端。”
木鹦鹉還在一旁拍着翅膀附和,“多智近妖,天地不容。”
言不周沒說木鹦鹉的語言水平也高得不正常。當下暗道可不是已生出事端,幾乎能确定推測無誤,袁青幾人的消失不見,與兩只高價人偶脫不開關系。
“難說大師是否來遲了。因為季隐已經死了,而他做的兩只人偶與最後接觸人偶的人都不見了。”
遲與不遲,見過再說。
兩人在劉勤的安排下,很順利地就來到了季家。
據說兩只人偶被季成偷偷賣掉之後,季隐大發雷霆将所做的其他木器都砸了燒了什麽都沒留下,變相不給兒子再留一點可以變賣的器物。
如今一看,季家幾近空空如也,連制作木器的工具也全都被季隐處理了。
無偃在季隐的木工房裏找到了幾張畫廢的符紙,哪怕是看不懂符文的人也能看出這些沒畫完,畫了一半就繼續不下去了。
“這紅色,不是朱砂,是人血吧?”言不周大膽一猜,符紙上的紅色符文并不像是顏料畫的。
“是噠,是噠。老頭的味道真難聞。”回答的是木鹦鹉,明明木制身體聞不到血腥味,它還是舉起翅膀蓋住了口鼻。“熏死鳥了,鳥毛都被熏掉了。哦哦哦,沒有了美麗羽毛的我,還能鳳求凰嗎?還能期待生下一顆五彩蛋嗎?”
無偃聽着木鹦鹉歪題歪得沒邊了,微微一笑将一串佛珠向它頭上一套。
頓時,像是被上了緊箍咒一樣,木鹦鹉雙翅抱頭蹲一邊桌子上做投降狀,一個字都不說了。
“老刀生前就很多話,換了木鳥身體後越發變本加厲了,還請見諒。”
無偃好似完全不曾察覺這一鳥名諧音唠叨,只簡單說了木鹦鹉裏面住了一只鬼修鳥魂。
Advertisement
“為鬼修之魂提供暫住的煉器身體,是木甲宗為願意一擲千金的客人提供的服務。除此之外,那些看起來活靈活現仿佛聰明可比真人的木偶,其實都是以法術操控而已。一道符給其一個指令,只要符畫得對,它們都能精确執行。”
然而,嬴季想得不一樣,不滿足于因為聽從指令而看起來似真人的木偶,他想要讓木偶自發生出意識,它們能自主判斷喜歡或讨厭。
那将是一種了不起的創造,猶如神創造了另類的生命一般,嬴季期待有朝一日他會創造出一個新世界。
無偃将那些廢了的符紙都燒了,這上面正是嬴季實驗的失敗品,以血為媒,嬴季想以血咒控制住人偶。
言不周大概明白了,以後世能理解的角度來理解,贏季的野心讓他在嘗試創造讓機器人有自我意識,這确實近乎神的領域而在創造新生命。
贏季以血咒留了一道能操控木偶的後門,自認能做木偶帝國的造物主,但這種事情極為危險,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反過來給幹翻掉了。
此時,言不周又看了蹲下抱頭的木鹦鹉一眼,她沒有在老刀身上感覺到陰氣或妖氣,這點與乍見白衣書生木偶與小厮木偶時相同。
“冒昧地問一句,木甲宗是不是有專門掩蓋這些非同尋常木偶氣息的方法?”
“不錯。有一種刻畫于木偶內部的陣法可以掩去它們的異常氣息。最初創造木甲是用于戰鬥,掩藏氣息是基本技能。”
無偃也因木甲這一特性來到汴京,唯有木甲宗才知破解的方法。“世間諸法總有一相克之道。盡管贏季已死,兩只木偶逃走,但還來得及找到它們。”
金水河支流。
展昭接到了一起無屍報案。說是無名屍,并非未在死者身上找到身份文牒,而是檢查屍體的捕快無法将一張面具全非的臉與文牒上的描述對上。
這是一具很詭異的屍體。據發現河面有異的漁夫說,屍體仰面朝天随水漂浮,死者的一雙眼睛瞪得極大,與其癟到像是幹屍一般的臉形成了鮮明對比。
死者的口鼻位置有明顯淤青,那是一雙手分別牢牢捂住口與鼻。
淤青呈現了五指分明的圖樣,但是這雙手的手指長度與手掌小讓人見之頭皮發麻——正似五六歲稚兒的手。
“脖子之下部位和一般在水裏泡了三天的屍體一樣腫脹,但是死者的腦袋像是被吸幹了一樣。”
張龍到的更早一些,他聽聞了河岸邊發現一位名為袁青的死者,先一步帶着班主吳勇前來認屍。“除了口鼻有淤青,腳踝位置也有被絲線緊緊纏繞的跡象,一部分斷裂的線還在腳踝上。”
這會吳勇在一旁已經吐到天昏地暗了,卻也确定那張詭異無比的臉正是消失的袁青,還确定纏繞袁青腳踝的絲線正是木偶的假發。
展昭做了一個初步屍檢,拿不準袁青是究竟前被淹死還是先被悶死,其口鼻中有泥沙,屍體粗略還原了袁青的死亡場景——人在水中,口鼻被捂住,而腳踝被纏住無法游泳,在雙手亂揮中不斷下沉。他的雙手掙紮中撕裂了一小截白色布料,正是白衣書生人偶的半截衣袖。
“屍體身上的情況還沒看吧?”展昭見張龍點頭,是脫下了袁青的衣衫。只見在其腫脹的屍身背部,有一對淤青小手印。
張龍打了一個冷顫,搜查船塢袁青房間時,他也注意到了打開的窗戶。
“這手印真可怕。展大人,你看着這個位置,像不像是袁青背對房門面向金明池站立,有一雙小手趁着他毫無防備,狠狠一用力把他推翻過窗,給推到了水裏。”
為何袁青會毫無防備?
因為他怎麽都沒想到,在房門關閉的情況下,沒聽到有人類的腳步聲靠近,木偶堆裏的某兩只突然站了起來,送他去見了閻王。
“很有可能。”展昭想着袁青房間的布局,有一個木架子側對窗戶。
如果木偶被放于第二格的高度,木偶朝窗戶方向一跳,正能撞到袁青背部淤青位置。
不過,袁青雙足被綁後又是誰将其上纏繞的假發絲解開的?看上去像是某種尖齒啃斷的。
這一疑問,在回到開封府見着斷臂木偶後得到了解答。
斷臂木偶緊跟着包拯,亦步亦趨地深怕年緋吞了它的殘魂。它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袁青之死。
自從在斷臂人偶裏複生,它就知道了處境有多凄慘,跟了一個不靠譜的道具師。
吳勇一個勁地催促袁青仿制,袁青就又心煩去賭/博,卻是逢賭必輸。
接下來,袁青稍有不順心則踢踹木偶,特別是已經被他打斷了一條胳膊的人偶。
“當夜,袁青可能因為被吳勇又臭罵了一頓,他把我的另一條胳膊折斷了。掐着我的脖子就将我懸在窗戶外,說了一句‘反正人偶是淹不死的’。’”
斷臂胳膊差一點就要開口說話了,它的一個猶豫卻瞧見了袁青身後的突變,那兩只被供放在架子上的昂貴人偶居然笑了。
說不好是什麽感覺,很像是它被同為木偶的兩只嘲笑了,而它與之同屋相處幾天半點都沒察覺對方有問題。
那一刻,身着小厮衣服的人偶猛地跳起,竄向袁青的後背心髒位置,用力之猛一下就把袁青撞到了向前翻出了窗戶。
白衣書生人偶似是在進行一場殺人比賽不甘心落後,那是直接跨坐到了袁青的後頸位置,狠狠捂住了他的口鼻。
這樣一來,袁青自是吓到直接放開了掐住斷臂人偶的手。三只人偶與袁青先後紛紛落水。
“那個小厮人偶用假發綁住了袁青的兩腳,它們合力居然在幾息之間就殺死了袁青。要不是摩羯大仙聞到氣味趕來,它們一定也會在水下把我分屍的。”
斷臂人偶心有餘悸地顫抖起來,它口中所說的摩羯大仙是剛到金明池居住沒多久的一條魚精。
摩羯大仙來得晚了一步,袁青已經死了,它只能咬斷其腿上的假發綁,将其順流推出了金明池,希望有人能見到其蹤跡。
至于為什麽不把屍體送到金明池園林裏?摩羯大仙才不想冒險被發現,可是這會被慫包斷臂木偶都抖出來了。
斷臂人偶也沒辦法,年緋威脅它坦白從寬,否則就把它吃掉。那兩只殺人偶逃之夭夭了,而它特意選了另一方向跑,沒想到入京城後還是被年獸給逮着了。
“其實我知道那兩只人偶是在炫耀。同樣是木偶,我被斷了兩臂,木工一不順心就能把我抛到水裏,也沒誰會追究他的責任。
反觀那兩只,它們能很好地僞裝,能被人奉為賺錢法寶,甚至能操縱人的死活。做木偶,我都活成了一個斷手失敗者。”
斷臂木偶說着都有些想哭,可惜它如今連能哭的身體都沒有。沒死之前,它是一只大海裏的螃蟹精,是因為遭受了其他妖怪渡劫的牽連才倒黴地蟹腿全斷死了。
摩羯大仙看它可憐就随身帶着一縷殘魂,終于在袁青發願時,找到了一個不違道法地讓它重見天日的機會。
“同木偶不同命。我不明白,像我這麽倒黴都沒想要報複誰,為什麽那兩只一直順風順水就會以殺人為樂?”
夜黑風高,三人三把鐵鍬,雍丘縣郊正要開始一場挖墳。
言不周問了如何最快速度地找到殺人偶?
無偃回答必須取用它們制造者的心頭肉加以做法。
這就有了掘墓行動。
無偃一邊鏟着泥土一邊說話緩解掘墓的陰暗氣氛,“從前,我也想過那個問題,為什麽設法讓木偶生出自我意識是浩劫開端。那和一棵樹地成精又有何不同?至今,我還是沒能得到足夠完整的答案,但有所畏懼也無不好。”
言不周點了點頭,類似的問題後來也有很多人議論,如果機器人有了自我意識會如何。标準答案也許要到事情成真的那一天才能揭曉。
‘哐當!’棺材板被撬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