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救命,标題離家出走了
“袁青并不是戲班唯一的道具師。”
魏康是水傀儡戲的劃船人,他一邊帶着展昭搜查整個船塢,一邊說起水上飛的成員。
戲班并不是只演傀儡人劃船出場的水上戲,更多還是在勾欄瓦肆裏的提線傀儡戲。皆因前者在道具上燒錢太多,既便是在汴京這樣不時有人一擲千金的大城市,想要憑着水傀儡賺大錢也很難。
“水上的演出天生就有局限性,外加設計木偶的動作很困難,戲班很難層出不窮地退出新故事。反複演一個故事,不論開始再怎麽吸引人都難以長久。
不太恰當地說水傀儡賺得是快錢,一來一大筆,可是它的投入非常多,也就必然不能少了普通提線傀儡的演出來支持。”
魏康特意提及這一點,事關另一位道具師吳猛。
“原本戲班共有八人,其中兩位道具師,吳猛負責水傀儡制作,而袁青負責提線傀儡的制作。
幾位大人恐怕早就看出了兩者的不同,在水面小舟上演出的傀儡較小,不超過一臂長。提線傀儡較高,大多超過人的腰部高度。聽着沒有差很多,但在做木偶時連一寸都不能差。”
所以,吳猛去哪裏了?
展昭翻着水上飛的登記名冊,上面只登記了六個人,沒有吳猛,也沒有魏康提到的搭檔王揚。
“姓吳,吳猛與班主是親戚關系嗎?他和王揚兩個人去哪裏了?”
魏康有些放空地看了看金明池湖水,他低聲說到,“吳猛和班主都是吳家村的,可能往上數七八代有親戚關系。就班主說,吳猛是不想幹回老家了。但是,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演出水傀儡很看重道具。盡管班主一貫小氣,但給吳猛出的薪資最高,其中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倆是同鄉。
“三個月前,戲班到了雍丘買到了一和活人相差無幾的人偶。原本班主讓吳猛依樣畫葫蘆路設法制造出更多類似人偶,但是吳猛拿到人偶的第七天提出了辭職不幹,照他的意思沒法仿制那種人偶。
班主當然不同意,就和現在袁青的情況差不多,也是第二天一早,我們發現吳猛不見了。區別只在多了一封信,吳猛留了一封短信說他回老家了。”
吳猛究竟有沒有回到湘西老家尚未可知。班主也向吳家村寄了一封信,目前為止還沒得到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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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魏康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不僅在于吳猛不辭而別,還有船師王揚的匆匆離去。
一出水傀儡,不僅看中傀儡之精巧,還有頗為看中戲水一詞。
正如此次戲班借用了船塢,但是那一艘小船卻需要戲班自己改造。
早前沒有可以自行走動的木偶,對于船體的要求更高,需要在船板上加上滑道。
哪怕此次有了特別靈巧的木偶,但是船體中間部分的船艙處仍有不同。推動船只往返的機關裝置正置于此處,而由船艙裏的人負責操控。
這就是王揚工作,魏康原本只給他搭一把手。而今,恰如袁青暫代了吳猛,魏康也暫代了王揚的工作。
“王揚比吳猛走得更匆忙。吳猛不見的那天上午,王揚就簡單收拾包袱離開了,壓根沒在意沒結清的工錢。
當時,他和我說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話,我讀書少也就識字得字而已,聽不懂他打的啞謎,但那種表情我記得非常清楚。是恐懼,壓抑的恐懼。”
書笛結拜,演戲王也。
王揚匆匆辭職,逃也似的走了,離去前只留下這八個字。
三個月前,吳猛與王揚離去時或多或少都知會過戲班內的成員。
與之對比,昨夜至今早這段時間內,袁青的消失不見卻沒和任何人透露口風。
然而,駐紮于園內的巡軍駁斥了班主提出有關的袁青私逃猜測。
金明池每天從辰時二刻開放到酉時二刻,既是後來說的早上七點半到下午五點半。
在此之外的時間,普通游客不能入內,包括大部分的商販都只允許提前與延遲半個時辰入園出園。
不過,水上飛戲班并不在其列。吳勇付了一大筆保證金,使得戲班子可以住在租借的船塢裏。
如此安排只為方便戲班能有更多時間排練,否則一旦把道具寄放在園中,一班人住在外面又如何訓練,而更不能每天将道具搬來搬去。
昨夜至今,駐園巡軍沒有在閉園時段發現任何人偷摸出入園子。
東西兩門只有袁青在昨夜酉時三刻入園的記錄,此後哪怕是開園之後,都沒有袁青再度出園的記錄。
這與班主吳勇的說辭對的上。
因為三月初十首次上演下半回合的水傀儡,所以昨夜戲班要反複進行排演。原本說好酉時一到戲班就排演,偏偏袁青遲到了三刻鐘。
吳勇當然是教訓了袁青一頓,他隐約知道袁青和一幫賭客在外吃飯。
教訓完了,排演還要繼續。
戲班前後陸續練了一個半時辰,亥時一過戲班的人基本都睡了。
“因為袁青負責木偶的制作,吳勇又要求他盡快仿制出靈活的木偶,所以他的房間位置與其餘五人分在船塢兩側,盡量不讓那些叮叮咚咚聲影響。”
言不周想要找到那根斷裂胳膊的身體,她翻查了袁青房內的所有木偶未果,又再查了整個船塢還是一無所獲。
“就此我問了其他人,袁青不喜旁人打擾他的木工活,也沒人進過他的房間。平時袁青睡得較晚,其他人偶爾也會聽到他房裏模糊的敲打木條聲,但昨夜排演累人,說不清是誰更累,反正沒聽到袁青房裏有動靜。”
今晨卯時三刻,戲班照慣例早集合。班主發現袁青沒到,起初沒引起重視,只當袁青是習慣性晚起。
可是等到卯正二刻,距離開園還剩半個時辰,必須各就各位時仍不見袁青,同時還發現那兩只被索要五千兩的木偶也不見了。
班主吳勇就此認定袁青攜款私逃。誰讓袁青與專業賭客肖瑾混到了一起,而更讓疑心頓起的是袁青欠了賭債。
起因是前天的玉簪關撲一事沒瞞住。
倒是沒幾人知道是言不周随手贏走了一只短簪,而是有人認出了點背到底地輸光了錢,又與草帽攤主争執的袁青來自水上飛戲班。
‘搜園!’
趙祯遲一步來到金明池,本來擔心有人故意向他劇透水傀儡的下半回合劇情。萬萬沒有想到,他沒有倒黴地遇到劇透,卻是遇到了比之更可怕的斷更。
于是,趙祯直接下了搜園的指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再不濟要找到袁青去向的線索。
四面圍牆有無攀爬痕跡,人又會不會躲在園內某一處想趁亂離開。讓畫師立馬描繪出袁青的畫像,今日索性發起一個尋找袁青的活動,凡是找到的朝廷獎勵一百兩銀子。
公孫策沒法說現在搜園是添亂,想要盡快查找線索最好莫過于清場,但是為了袁青封園是不可的事情。過去幾十年,開池期間也發生過人命案,從未有一次封園。
既然不能清場,而游客多了必然會造成某些線索被破壞,那麽懸賞線索也不失為一種相對好的方法。
“可還有一處纰漏。不從天上飛,不從地上走,人還能從水裏游。金明池是活水湖,北進南出引金水河之水,其地下的進水、排水口足以讓三四個人進出。
雖然兩端本該都有栅欄,但是南出口的鐵栅欄鏽了。這次開池前發現有三四根欄杆鏽到被水一沖就斷了,中間的缺口足以讓一個人通過,因為在開池期修複進度也就很慢。”
公孫策說着神色微凝地站袁青房內的窗戶邊,經過戲班衆人确認這窗他們沒有動過,早上推門而入找袁青時窗就開着。
船塢僅有一扇通向外部的大門帶鎖,夜間落鎖後,其他房間都沒有內置門栓,門可以從內外兩側随意開啓。因此,無法斷定一種近似密室逃脫的情況——門鎖了,袁青沒走門,而是跳了窗走了水路。
說是跳水,而非被推入水。
只因在窗臺,除了言不周發現的一截木偶斷臂,并未更多掙紮痕跡。
何況,袁青的水下本領比戲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高,他可以在水下閉氣近一盞茶。哪怕是趁其不備将其推入下水,要在水下勝過袁青,戲班的其他人還真不能輕易做成。
大門的鑰匙由班主保管,吳勇正認為袁青就是跳窗游水出的船塢,接下來怎麽出園子就不好說了。
整整兩天,對于園子的搜查是無功而返,就連下潛查看南端排水口,也未在鐵栅欄斷口處發現衣服碎片。
都沒能找到袁青那個大活人,更不提兩只一起失蹤的貴重木偶,也不見斷臂的那只木偶。
金明池的線索算是暫且斷了,或還留有一種可能,袁青的屍體沉在湖底。可是礙于皎瀛去了北邊談珍珠粉的大生意,這會還真沒誰能下潛搜查整個金明池。
正因目前為止沒有一點線索,袁青就越發不像簡單的卷款私自逃。
言不周被迫中斷了春游,三月初十就回了汴京,跟進另一條可疑線索——為何三個月前吳猛與王揚要匆匆離開水上飛,與買入的兩只人偶有無關聯?
如果兩只人偶有所不妥,而當日她在看表演時沒有發現一絲不妥,那麽情況就更加複雜了。那與另一只袁青練手的斷臂人偶又有什麽瓜葛嗎?
懷揣諸多疑問,去找提出高價賣斷人偶的雍丘老木匠之子季成。
“季成也不見了。”
言不周在汴京找了季成兩天。季成原本一直盯着吳勇要錢,誰想袁青失蹤那天之後,客棧夥計說季成也沒再回來,住宿費沒結而行李什麽都還在。
展昭也沒好消息,他想要了解袁青失蹤前夜是否與肖瑾說了什麽。前往了幾處地下賭場打聽,肖瑾說好了要出賽,前天、昨天卻都缺席了。也是同樣,行李在,人沒回客棧。
“三個人全都消失不見。再算上之前匆匆離開的兩位吳猛、王揚,直到目前為止,地方的核實息沒來,我們都不能認為他倆活着回了家。”
目前可以肯定斷胳膊人偶有陰氣。
不能确定的是兩只高價人偶有沒有問題。
班主承認老木匠季隐原本堅決不肯賣兩只人偶,是吳猛出的主意不如從老木匠兒子下手,和季成合作讓他吃裏扒外把人偶偷出來。
至于其後則是季家父子兩人的事情。此次,季成上京正是指責水上飛戲班子出了這個主意,導致他家父子反目,季老木匠因此郁郁而終。
“我去雍丘看看。”言不周決定追根溯源,此行無需騎馬,走汴河水路順游而下,一天就能打個來回。那裏還有老熟人捕快劉勤,如今該稱呼一聲雍丘縣的捕頭了,則也不用再帶一位幫手前去。
這邊言不周剛走不久,在汴京城的犄角旮旯亂轉悠的年緋給開封府帶來了一條新線索。
包拯遠遠就見年緋嘴裏銜着一根木棍,像是拖拽着什麽東西跨過了門檻。“月半,難道你也染上亂吃外面東西的壞習慣了?”
年緋直接翻一個白眼,它的口味沒有那麽随便,而放開了嘴裏的木棍,那分明就是木偶的一條腿。
被拖進來的半人高木偶雙臂已斷,肩膀位置留下了兩個大窟窿,所着衣物殘破不堪。
斷臂木偶一直都閉着眼睛,不是錯覺,它的身體竟是微微發顫。
“汪汪!汪——”年緋朝着包拯叫了兩聲,又向木偶長喊一聲,居然吓到斷臂木偶直接睜開了眼睛。
“嘤嘤嘤,救命啊。我不要被吞掉,我沒有殺人。只是想要再看一眼這個世界,誰想摩羯大仙那麽不靠譜,給我選了這麽一具身體。”
斷臂木偶的嘴巴半張半合,其說出的是語調有些古怪的人話。“包大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我是冤枉的啊!別讓哮天犬吃了我。”
包拯眨了眨眼,他好似明白了什麽,又有些被繞暈了。
他得緩一緩,現在的情況是木偶說人話了,還點名某只小肥妖威脅要吃了它。
偏巧,這時候半懂年緋的展昭在外繼續查線索,得快讓人請英望東來開封府一趟。
“包大人,我懂了!”
此時,公孫策略顯激動的聲音從後衙方向傳來,他幾乎邊跑邊說。“書笛結拜,演戲王也。是出自《列子?湯問》。”
包拯一臉疑惑,公孫策也和他打啞謎嗎?難道他讀的是假湯問?怎麽從沒聽過這一句。
公孫策拿着《列子》翻到了那篇《偃師獻技》,“就是這篇的最後一段,‘夫班輸之雲梯,墨翟之飛鳶,自謂能之極也。弟子東門賈、禽滑釐聞偃師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終身不敢語藝,而時執規矩。’
王揚說的那句‘書笛結拜,演戲王也’是誤聽。應該是輸翟皆敗,偃戲王也。那兩只季隐做的人偶活靈活現,很可能得法于偃師。”
民間異聞認為偃術不同與單一的機關術,它是機關術與巫術的強強結合,比機關術更加詭異莫測。
偃師,習得偃術者,卻早就絕跡于江湖。
雍丘河岸。
言不周才下船沒多久,正要問人怎麽去縣衙,就有一只形似鹦鹉的鳥飛到她的面前。
近看才發現這竟是一只貼滿羽毛的木鳥。木鳥淩空飛着開口說人話了,“美人,知道朱家巷怎麽走嗎?那邊年輕禿頭問你的。”
河岸樹下,白衣僧人拈花一笑,一步一步走進時恰如有仙人自九天昆侖而來。“叨唠了,貧僧無偃,為捉拿叛徒嬴季而來。敢問大人如何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