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鴻運當頭vs黴運連連
既是為了索要冠名費,必須先查一查有沒有相關律法。
隔天,趙祯掐着點來到開封府,當然不是找包拯,他出宮去金明池的事情要低調。畢竟,包拯之前已經提議該縮短朝廷官員的放假時間,因為有很多公務處理不完,怎麽能動不動就又放假了。
“公孫先生,這事情是我私下請教。”
趙祯找的是公孫策,最初公孫策認識的就是窮書生趙柳,所以也就不避諱公孫策昨天他又微服裝出宮了。“這種情況,阿言能分到些許門票費嗎?”
“此事八成得不到大宋律的支持,如要從謀利分賬的角度來看,水上飛并未詳細點出阿言的名字,也沒複述阿言的鲛人故事。”
公孫策沒給趙祯多少期望,直言在勾欄瓦肆将名人編入戲文的事情屢見不鮮,更是多為嘲諷,像是只把言不周編到故事做一個典還算好的。
這見趙祯不掩失望之色,公孫策又補了一句,“官家,不妨從好的方面想,那些去看水傀儡的人可能有一半從外地來沒聽過阿言說書,他們一定會詢問此中是什麽笑點,變相地也再給阿言做宣傳會去聽說書了。”
既是師出無名,找不到律法依據,而全憑水上飛的傀儡戲班子自願,那麽多半也就是沒戲了。
趙祯失望的并非損失了幾百兩銀子,而是沒了一個名正言順向人讨賬的機會。
雖然如此,他還是預定了幾天後下半回合的「白衣郎的垂釣姻緣」,想要看一看那條人魚木偶是否也會似兩只人形木偶一般活靈活現。
只會總還有一撮撮不甘心,他好不容易逮到的讨債名目。
與此同時,真正被借用名號的某人卻已經樂不思蜀,不談趁勢加場說書賺錢,那是已經幾天沒回城了。
言不周在金明池園林玩了五六天,嫌棄回城路遠,索性在靠近金明池西門的鄉野腳店裏短租了一間客房。
春游時節,即便裝修不怎麽樣的腳店,卻早早都客滿爆棚。言不周還是靠刷臉才弄到了房,因為老板是她的書迷,才特意騰出了一間給自家親戚餘留的套房。
別說五天,五十天也不能将金明池全部逛完。
其實,金明池的建築并不多,主要是南岸的賞景樓與演戲閣,而好玩的是各地商販帶來的玩樂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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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撲博/彩,無疑最具人氣。
大宋禁賭,唯有一些特定節日或是特定游樂場除外,金明池園林裏允許設額度不大的關撲。
攤主擺出些許好物,物品并不能直接購買。游客出錢兌換籌碼參加關撲,贏了則能把東西贏走。
當然,并不允許直接開盤賭錢,這種形式的關撲攤主必然賺錢,而游客十有八/九不能以小買大。
言不周只當在重溫後世的游戲城,挑選了幾處有意思的攤位,并不以獎品值錢與否為标準,而更看重它是否夠有趣特別。玩了幾個攤位還是兩手空空也不惱,繼續來到說是賣古圖的攤位上。
要不怎麽說人的運氣不會背到底,這一次她投出了攤主限定的三三四點數。
“哎呦,中了。客官請随便挑,這一堆古畫随便選哪張都行。”
攤主指了指被随便堆在一起的畫作。說是古畫,那是這些都不是紙畫,有羊皮、絹布、竹簡等等,乍一看差不多都是低仿古物。
哪怕言不周并不精于鑒寶,也知這攤主是蹭着古董收藏的熱度賣畫,正如後世大街上拿布一鋪放着所謂古物任人撿漏。
不過,她本就不是來撿漏,而是看中一張半帶殘缺的羊皮,隐隐覺得其上的畫風與被土縷拍飛那次意外墜落的古墓藏寶室壁畫畫風相近。
“我就要這樣張了。”言不周抽出了羊皮,正要細看,隔壁關撲攤旁吵了起來。
那是一個擺放了幾根玉簪的關撲攤。
戴草帽的攤主高聲叫到,“沒錢就別玩了,我家又沒礦石能讓你賒賬。關撲拼的就是運氣,你憑什麽說我做局?除紅本就是最難贏的,要是誰都能随随便便贏,我又賠得起幾只羊脂玉簪。”
袁青聽得草帽攤主扯開嗓子喊,他的臉色有些挂不住。
幸而這會已經快要關園,水上飛傀儡班的其他人都入城玩樂,應該沒誰會認出他是誰。
“我怎麽就胡扯了。”袁青并非喜歡玉器,他在吳勇那般摳門的班主手下做事,能有多少工錢夠他收藏玉器。
接連四天,袁青一直來草帽攤主的關撲攤,看中的是玉簪子品相非常好,想要賭來賣掉賺些外快,誰想前後已經倒貼了二十兩銀子進去。“四天來,我一直來你的攤子上,你這五根玉簪一根都沒賭出去,懷疑一下你出千還不行了?”
言不周聽了幾句,她對損失不起錢還要賭的話題不感興趣,則是拿着那張羊皮邊看邊要離開。
去年土縷四角羊的事件過後,言不周請公孫策再入古墓,可惜并未獲得更多線索。壁畫的顏料并無太特殊之處,而謹慎考慮後沒有打開唯一還緊閉的一扇石門。
公孫策就壁畫稍稍分析了作畫人的特有畫風,正與眼前賭來的這張羊皮畫有些接近,這也算金明池之游的意外之喜。
意外之喜,該是更加意外一些。
草帽攤主被袁青嗆得來氣,随便一看就喊住了言不周。
“前頭灰衣服的郎君幫個忙吧。不收你錢,你随意來一回除紅,無需十中六,只要一次中,這支玉簪就送你了。”
言不周指了指她的自己,得了草帽攤主肯定的點頭,反倒讓她為難了。不是不敢應,先不說這送的玉簪是男用短簪而她只用發帶,就說除紅這種賭法她根本不會。“老板還是另找人吧,我不會除紅。”
“不必懂規則,精通此道的人正說我出千呢。”
草帽攤主顯然和袁青杠上了,只讓言不周扔骰子就好,至于怎麽算邊上多的是會玩的主。
那就随手投幾次骰子。
言不周并不在意袁青的臉色難看,是已經難看到就差沒把絕對不可能有狗屎運幾個字寫在臉上。
順着攤主的話,言不周扔了五次就準備走。她也沒覺得能中獎,卻聽圍觀的一衆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中了!”
“這手氣,就是傳說裏的新人好運吧。”
“我就說攤主沒出千,只是點數比對設計的刁鑽了些,誰想真有人中了。”
“這也是自降條件了。要是接連六把都能命中,那才是高手。”
草帽攤主也有些傻了,還是咬咬牙将簪子包入絹布裏遞了出去。“給,說好的獎品。讓那些輸不起的人知道,我絕對不賴賬。”
難道,今天她是走了錦鯉鴻運?
“多謝了。那也祝老板生意興隆。”
言不周沒推辭,她來大宋來的運氣一向古怪,這會憑運氣贏也是贏,而臨走前看了一眼袁青憤而離去的方向。
那人身上有一絲極淡的陰氣,也不知從哪裏沾染的,也許是清明上墳是的所留。希望他多曬曬太陽去去黴運,否則來幾盤關撲都是一樣輸。
黃昏,日頭越落越沉。
對比東岸即便臨近關園仍舊不願散的集市熱鬧,西岸就冷清了很多,這一帶本是垂釣處,當下基本已經不見人影都收杆回家了。
空曠之地,展昭站在楊柳岸邊就格外顯眼。
言不周遙遙向展昭揮了揮手,卻是立即朝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這是看到湖邊那只毛團子面朝湖水低頭凝視。
開封府派人輪班巡查金明池,今天輪到展昭當值,他把年緋給牽出來了巡查有無異常氣息。
一天無事,順利下班。年緋卻是被湖中肥魚迷住了,之前它看着一排人在岸邊垂釣,于是就像貼近些仔細看看。
言不周悄悄地走到年緋背後,這只小肥妖看魚看得專注,居然連耳朵都不曾都抖動,讓人忍不住想要逗它一逗。
“年月半,你又留口水啦!”
“汪汪——”年緋被耳邊突然響起的叫聲吓到前肢一軟,要不是脖子上牽着繩子,恐怕就要滑入水中上演小肥妖狗爬式了。
當下,年緋被展昭牽住,原地亂爬了一通就重新站穩了。它哀怨地轉身看向言不周,知道這人在報上次的仇,它慫了不敢怒也不敢言。
是又看向一臉歲月靜好的展昭,作為它在人間的看護人為什麽都不發聲提醒一二,以為牽着繩子不讓它摔倒就行了嗎?它心上的傷痕怎麽辦?
狼狽為奸。
年緋很有骨氣地默念了四個字,側過身體只給兩個人類留一道側影。
“既然遇上了,一切吃晚飯吧。這一個西門外面有不少酒家來此搭建的臨時食鋪,我們去三羊開泰不用預約排隊。”
言不周有意多說了幾句羊肉的美味,不出意外地看到年緋的尾巴搖了起來。自從解決了四角羊土縷殺人事件,她也得了三羊開泰的好處,不求免單只求管夠,在羊肉限量供應的汴京一帶,已經是一份殊榮。
“對了,這個送你。”言不周把剛剛贏來的玉簪遞給了展昭,“好像我還沒正式謝謝展兄以往給過的幫助。”
展昭看着包裝一點都不走心的小布包,松松垮垮地看到其中露出的玉簪尾。他本想說前兩天言不周送的酒已經少有到堪作謝禮,而在此等玉質的短簪面前則是不足一提。“我……”
“別你啊我啊的,這東西雖貴重卻是白來的,一點都不破費。”
言不周三兩句帶過了關撲一事,“我又不用,剛好借花獻佛。你真不要的話,回頭就給公孫先生。”
展昭把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既然言不周壓根就沒往發簪可作信物上想,他又何必多此一句。這就即刻接下短簪,“阿言的好意,我怎麽會往外推。聊表謝意,今晚的羊肉我請。”
這就對了,爽快些。
言不周覺着以一根不要錢的玉簪換一頓幾十兩的羊肉很劃算。她還故意追問了一句,“月半啊,你要不要一起去吃?要的話,汪一聲。不然的話,先把你寄我住的客棧也行,随便吃些泡飯減肥?”
年緋忍了又忍,沒忍住‘汪’了一聲。為了羊肉,年獸的自尊與堅持可以明天再說。
席間,兩人聊起了最近的情況。開池九天,園林裏雖有小矛盾但無大事發生。
年緋每隔三天巡一次園子,至今沒有發生有何鬼祟之物出沒。不過,清明祭祀剛過沒幾天,有些人上墳後沾染了一些陰氣在所難免。
“那種陰氣是否惡意,想來月半還是能分辨的。”
言不周看着在包間角落裏埋頭專心吃肉的年緋,真有一瞬懷疑展昭這一個多月讓它吃素了。
展昭見狀才不給貪吃的年緋背鍋,“是包大人管着月半的食譜。你也看到它脖子上的小吊墜了。正面刻了月半,反面刻了開封府,這也是包大人給打造的,還有誰會在府衙裏克扣月半的夥食。”
原來年緋真的讨得大領導的歡心了。
言不周剛要玩笑幾句,一樓大堂又響起了熟悉的吵鬧聲。
“明明是我先來的,我就是去茅廁一趟多呆了一會。之前和小二打過招呼,你們怎就跳過我的號,直接叫後面一位了?!”
袁青覺得他真有夠點背了,賭運不佳,想要吃口好的也要重複排隊。
掌櫃只得連連賠罪,“實在抱歉,小劉剛剛下班了,都怪他交班時沒說清客官的囑托。您看這樣如何?這一桌客人已經吃起來了,請您再等一等,今天這一頓給您八折。”
袁青哼哼着掃視大堂,這裏的基本上都是剛吃沒多久,所以再等一等少說兩刻鐘。
此時,靠牆的圍坐一桌十來人中忽而發聲,“那位兄弟,不介意的話,來此拼桌吧。我們這桌本就是拼桌,買單各買各的。”
袁青摸着餓了的肚子,反正他就一個人也不想再等就答應了。
一場争執很快結束。
展昭倚在二樓包廂窗邊向下看,眼神稍稍在那位出聲提議拼桌的人身上停了一會。
言不周有些意外又見到袁青,正想着袁青的運氣有夠背了,就見展昭的神色微變。“怎麽?那人不對嗎?”
展昭緩緩搖頭沒再關注樓下,“那是江湖人稱銷金窟的賭鬼肖瑾,哪裏有大賭局,他就往哪裏鑽,幾乎是逢賭必贏。看來汴京又有不為外人知的賭局要開盤了。”
“犯法嗎?”言不周只問這三個字,如果犯法就要管,如果不犯法就卻不好貿貿然去斷人財路。
“朝廷從來都不支持賭。但時有例外,那種大賭局往往做足了準備工作,不會沾上犯法這一條。”
展昭只是感嘆而已,這種賭局可能讓人一夜暴富,也會讓人一夜輸的連命都沒有了。他也不想多談這種糟心事,轉移話題問到,“阿言,你在外面也好一段時間了,打算什麽時候回京?”
“當然是要住到四月初八,徹徹底底把金明池玩遍了。”言不周說完就笑了,“怎麽,你盼着我回去?還是開封府又要請我做幫工?”
展昭果斷搖頭,難道言不周不在京城,他就會感到生活有些無聊?這一定是在開玩笑。
“是邢掌櫃盼你回去。他直說大老板春游流連忘返,二管事沉迷種植不理俗物,很擔心花店遲早要完。”
“不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言不周一點也不擔心,還致力于将展昭也拉出京城,“後天是休沐日,你不用輪值吧?不如來金明池看水傀儡,水上飛這個戲班子還真有些看頭。”
難得休息,難道不該是睡個懶覺,還要早起出城?
展昭想着卻已點了頭,“前幾天公孫先生已經給了票,說是朋友送的福利。除了包大人留在府衙看着月半,王朝馬漢他們都會金明池玩。”
言不周一聽就知道所謂朋友是誰。她手裏的門票也是趙祯給的,也不知道趙祯一共買了多少門票。
買了幾張門票都成了廢票。
三月初十,水上飛戲班宣布取消水傀儡表演,原因很簡單粗暴:班子的道具師袁青卷走了戲班的財産——兩只價值五千兩的人偶,這人逃得無影無蹤了。
早上發現此事後,班主吳勇已從暴跳如雷到哀聲嘆氣。
在得知開封府的人也在等待演出的觀衆中,他是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差點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着對公孫策說,請一定要找回木偶。
“五千兩,把袁青賣了都不值這個價格。我是信任他,才把木偶交于他保管。他倒好,欠了賭債就直接卷款逃跑了。”
公孫策卻沒立即認定袁青是攜木偶逃走,水上飛戲班放在船塢裏的門票收入錢款一分都沒少。
“吳班主,此事必須仔細調查。方便的話,現在先讓我們勘察一下船塢。而你把賭債之事、為何木偶止五千兩都細細說一說。”
言不周見此情況只能默默搖頭,她就說來了大宋後的運氣古怪,想要好好看完一出水傀儡也不容易。是被拉了壯丁一起勘察現場,先去了袁青本來住的房間,裏面堆了很多未完成的木偶。
當下,真的想問一句,袁青說和這麽多斷胳膊缺腿的木偶住在一起,他半夜醒來不瘆得慌?
看,那扇半開的窗戶邊上來留着半截木胳膊。
言不周走進窗臺一看,這間房臨湖,窗外下方直接就是金明池。她拿起這半截木偶胳膊就眼神微凝,這上面殘餘一絲陰氣,正是當時在關撲攤子上袁青身上所沾的陰氣。
不過,這只長寬的木頭胳膊與演戲的小厮、白衣書生人偶不符,看這上面還有不少刀刻、折損痕跡,很可能是袁青的練手人偶。
問題在于陰氣從哪裏來的?
這只胳膊所屬的人偶身體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