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聽說兇手想要我
行兇者與簪花會有關系,這一點基本是沒跑了。
弄花茶館裏,言不周與展昭請花娘子盡力回憶簪花會內有哪位符合行兇者的特征——表面溫和無害、對于頭型發型非常有研究、有着超過尋常人的大力。
鑒于那一瞬出現了祟的氣息,行兇者的力大如牛極有可能是附身于他的祟給了額外加持。
另一邊,英望東正要打烊,遇上了上門查案的馬漢。
馬漢順着悅目花飾鋪的供貨商查了下去,繞了一圈發現,其在汴京的總店最近試用了一家新花店的鮮花。
他知道不迷路花店是言不周出資開的,卻沒想到會查鮮花來源會查到這裏。“英掌櫃,最近花店可有與什麽人有過節?或是有人故意毀壞花店的鮮花?或是任何不尋常的情況?”
“馬捕快說的情況基本都沒發生過。”英望東很肯定沒誰來挑事,“不過,不尋常的情況真有一樁,有人說我賣的花凋謝的比別家快,這絕對不是一件小事。此事我會查清楚的,到底是什麽加速花的枯萎。”
英望東表情嚴肅,讓馬漢無法将這一點歸結于花店之間的競争流言。
翌日,早飯過後都不歇一歇,英望東就前往了差評者的住處。
言不周昨夜在開封府比對簪花會名冊,和展昭一起從戶籍檔案庫裏将名冊上的人一一都搜羅出來。這一工作量龐大,哪怕多了新來的張龍、趙虎一起忙,還是沒能一下都查清楚。
不過,今天言不周還是起了大早,一起去做商品使用調查。
英望東出門必須要引路者才能準時到達目的,平時或是知玄或是知白相陪,此次他的一番話是勾起了言不周的注意。
鮮花會枯萎是四時常事,但是凋謝得太快必是受到了外部因素的影響。或是溫度濕度,或者一些陰晦氣息會葬送了它的花期。
祟讨厭鮮花嗎?
尋常鮮花對其不造成影響,但英望東出品就略有不同,哪怕含量極少,卻仍多了一絲與衆不同的生命力。
正如展昭在不迷路花店的後花園小坐,他會感到一種沁人心脾的安靜舒适。祟汲取陰晦與死亡的氣息,又怎麽可能喜歡上美好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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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可以得出一番推測,楊慈佩戴的花冠是從不迷路花店勾得鮮花原材,這就是為什麽三位受害者中唯獨她的花飾被故意踩了一腳——祟厭惡格外生機勃勃的花,它的厭惡影響了被附身的行兇者。
如此說來,有顧客說她從不迷路商店買的花凋謝得快,說不好她正與祟有過交集,而鮮花受到了邪氣的影響保險期大大縮短。
不是上門砸場子,而是上門問清始末。
言不周特意包了一束鮮花去張氏糕點鋪,希望這次造訪能将剝皮兇手的懷疑範圍再縮小。
“言先生,您怎麽來了?我,我能問一下最近您會在趣書軒加場說書嗎?”
張蓉本是幫襯着爹娘在包裝糕點,萬萬沒有想到一清早喜鵲叫,居然是讓她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了言不周。
啊啊啊,讓她內心尖叫一會,竟然還受到了言不周特意送來的鮮花。這花要供起來,哪怕凋謝了也要做成幹花書簽。
言不周稍有意外遇到了一位書迷,但也沒多驚訝,當時不迷路花店的開業廣告還是打在趣書軒的外牆上。
“最近在忙花店的事情,說書加場可能要再等等。恕我冒昧直言,今日來找張姑娘,正是為了你之前買的鮮花。聽說你買了三天花就謝了,我家掌櫃在為此煩惱,想要找到其中的原因,不知張姑娘是否方便說說戴着它去了哪裏?”
“方便,很方便。”張蓉是在心裏萬分感謝那頂早謝的花冠,沒有猶豫細說起買來鮮花後所做的一切。說的那叫一個事無巨細,只為拉長與言不周的相處時間。
張蓉買了鮮花後是自制花冠,她是簪花會的成員,這三年只要時間允許都會去參與聚會,也漸漸成了手工花冠小能手。今年元宵卻是沒去,因為那天糕點鋪子特別忙。
正月二十,張蓉第三次在不迷路花店買了花。最初她僅是沖着支持一把喜歡的說書先生,而買了兩次覺得鮮花質量很好,剛想認準以後就在那裏買,卻沒想到買回來的花三天就謝了。
“我覺得那不是鮮花的問題。”張蓉見到坐在面前的言不周,直接把先前說過的鮮花質量不好都給否認了,“可能是那天畫舫上的風有些寒,将花冠吹蔫了,言先生完全不用自責的。”
英望東暗道胡說,誰養的花誰知道,出自他手的鮮花才不會嬌弱到風一吹就散了。何況,最近哪有什麽大風天,正月二十三剛剛經歷過為期兩天的春雨,那是雨後天晴風和日麗。
“畫舫?賞的是哪一條河的景色?”
言不周想着汴京城四水貫都,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或環繞或橫穿京城,每天見船只來來往往,她還沒體會過此番樂趣。“也是簪花會的聚會活動嗎?”
張蓉搖了搖頭,“游河的姐妹們基本都是簪花會成員,但畫舫游樂并不是集會活動,因為這是要額外出錢的。平日的活動一般都選擇不要門票的場地,像在花娘子茶館的聚會,花娘子還免了茶水費。畫舫游樂參與的人數就少了,大概總共三十多人。”
“有誰碰過你的花冠嗎?”英望東問着忽而想到什麽,張蓉顯然是言不周的書迷,那麽她是不是沒有把之前謝掉的花冠扔了。“張姑娘,那只花冠你還留着嗎?”
張蓉面上一燙,偷瞄了一眼言不周,見其沒神色不便稍稍松一口氣。她還想維持住理智追星的形象,怎麽能說即便花冠謝了,還是沒舍得扔掉。
“在的。花謝了還能做香包,也是物盡其用不浪費。”
于是,張蓉拿出了那只繡着并蒂蓮的香包交給英望東,有些不舍地看他将裏面的幹花瓣都倒了出來。
“汪!”一早被抱出門的年緋本還想喝周公再度夢裏相聚,直到被這一撮幹花瓣的氣味給震醒了。『是它,是它,就是昨天出現的那只祟。這花瓣沾着祟的氣息,那家夥一定是聞不慣花香,故意弄枯了花。』
英望東沒接觸過那只祟,但也感覺到了花瓣殘餘的一抹陰氣,不誇張地說就是祟扼殺了鮮花的綻放。
這些花瓣還是扔了得好,雖然其上祟的氣息很淡不會影響張蓉的健康,但說不準祟的心态有問題,循着氣味找回來給張蓉使絆子。
因為祟的氣息暴露了,這下能夠确定那位行兇者曾經登上那艘畫舫。
盡管張蓉并不記得有誰故意碰過她的花冠,但也說得通,祟是借着附身之人的手裝作不經意間輕輕一碰即可。
這份游河的名單就尤為重要,連同船員在內,一共三十七人。
除了畫舫的八位船員,剩下的二十九位客人,有十九位出現在弄花茶館元宵集會的名冊上。
毫無疑問,先集中人手調查這十九人。一方面查清三件剝皮案案發時,她們都身在何處;另一方面言不周帶着年緋、馬漢帶着英望東去分頭行事,确定這些人居所是否有過祟不小心冒頭留下的氣息。
這些人并非都住在汴京城,有一半來自周邊臨縣。選擇畫舫游河不必擔心玩得晚了回不了家,正好能走水路回程,那比走陸路來得還要順暢。
不順暢的是對于行兇者的調查。
馬不停蹄的兩天調查竟是一無所獲。不僅是上了兩份名單的十九人,畫舫上的另外十八人也都一一被查實,卻沒有一個符合作案時間。楊慈三位被害人慘遭剝皮時,這些人都沒有前往過案發地。
一定是什麽地方被忽視了。
正在案情陷入僵局時,正月三十深夜子時,傳來消息外城東南側的賞蘭苑後街出現了第四具被剝皮的屍體。
死者的情況卻與前三具完全不同。死者不再是女性,而變成了男性,現場有明顯的掙紮痕跡。
王朝說起打更人發現的情況,“那一塊分三班人交叉巡邏打更,前一班在亥正二刻經過木子巷尚未見到異常,後一班在子時不到再進入木子巷就聞到了濃郁的血腥氣。”
子時夜深。
賞蘭苑這一帶的店樓卻還亮着燈籠,不是燈火通明的亮堂,而是影影綽綽的朦胧。
展昭掃了一眼,這裏有一半的店門前都懸挂着一盞紅栀燈,是以竹葉編成燈罩蓋着,使得光影越發暧昧不清。
他正想着某種可能繞到後巷兇殺現場,一見死者的着裝則不由蹙眉。死者趴在了地面上,可見他的頭皮已經不見了,從背面來看死者比一般的男人要身形清瘦。
“汪。”年緋的叫聲在巷口響起,它朝着言不周搖了搖頭,血腥味很重而未發現祟的氣味。
正如另外三位被害者一樣,祟并不會在行兇者作案時輕易冒頭,除非是遇到了它不喜的鮮花之物。
“阿言,你……”展昭側身擋住微微擋住了屍體,下意識地想說讓言不周不要看,卻很快反應過來這一做法有些欲蓋彌彰的傻。
“怎麽了?”言不周掃到了死者的衣角,被害人穿的是一件青色的長衫。這再向前一步細看,那款式正與兩天前言不周的那件青衣有七成相似。
相似的何止是青衣。背面的身形來看也有七分相似,最大的區別在于死者比言不周高出了半個頭。
“幾位大人可來了,我家君蘭就這樣被害了。不過是出門送客,本也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卻遲遲未歸。還想着是否遇到哪位熟人了,誰想到……”
巷口傳來了女人的低泣聲,哭歸哭,她并沒有向裏看個究竟的打算,只在巷口以絹帕抹着眼淚。
言不周看了一眼女人的打扮,不得不說,這位的穿着在正月末很是清涼。當下,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了什麽低聲問展昭,“這裏,恩,我是說賞蘭苑是什麽地方?”
“你看到紅燈籠了,凡是挂這種燈籠的地方都提供全套的聲色服務。賞蘭苑是南風館。”
汴京的青樓楚館不少,更分三六九等,點着紅燈籠的店家不是談談詩詞歌賦人生哲學就夠了,更是要去床上深入交流。
這正是展昭起初皺眉的原因,今夜的被害人是一位紅倌,他不會多加質疑旁人的謀生選擇,可是行兇者改變了偏好目标,顯然是沖着言不周去的。
何處去尋身形清秀的男子,找一位不食肉糜的讀書人頗耗時間,倒是不如前來南風館附近尋覓,找到一個替代品的可能性更高。
言不周稍稍愣了愣還真是名副其實紅/燈/區,看來等忙完花店的事情,她真好好轉一轉開封。之前張蓉提的游船沒還坐過,這會就毫無準備就來了風月場。
轉念間,她就明白展昭為何臉色不佳,一來是她被剝皮者盯上了,二來是剝皮者選的替身從事的職業有夠特別。
“我不在意這些事,展兄也別挂懷了。今夜最最倒黴的,還是地上這位被害人。”
言不周虛點了點展昭的眉間,笑着讓他別再蹙眉,“對了,公孫先生還沒來嗎?兇手改變了獵殺對象,男女有別,這是出現了第一個淩亂的有掙紮痕跡的現場,可能會有新的線索也說不定。”
展昭看着言不周一臉坦然,他也迅速收起了個人情緒,仔細複查起現場來。
“公孫先生住得遠,要再過一會才能到。現場雖然有掙紮痕跡,但汴京是青石板鋪地,地上沒有成形可供對比的足跡。今夜兇手選擇的殺人時間與之前也是天差地別,今日并非節假,亥正二刻,一般年輕女子都該睡了。”
亥正二刻,既是後世午夜十一點半。
汴京的确是一座不夜城,但尋常人家不論男女這個點都不會在外随意逗留了。
行兇者想要避開打更人,起碼對于這一時段的木子巷情況較為了解,也就是說他有深夜時不時行路的可能性。
簪花會的成員多為年輕女子,從十五至三十歲不等。從所得的那份畫舫名單來看,沒有誰符合深夜在外走動這一條。
不過多時,公孫策步履匆匆地趕到了,未作停歇,驗屍工作就有條不紊地開始了。
這一驗,還真有了一個新線索。
“這道勒痕與之前的三位死者相同。”
公孫策在案發地做了初步檢查,雖然君蘭有過掙紮反抗,但仍舊沒讓兇手留下任何物證。
王朝不解地問,“相同有什麽不對嗎?說明兇手殺人殺得越來越趁手,從女到男,力量上來看,他是作案升級了。”
“的确是升級了。原先兇手的目标是長相普通的年輕女子,現在卻改為了外貌不俗的男子。這就關鍵點,兇手暴露了他的身高。”
公孫策虛比了一下,從後方勒死一個人因為用力角度不同,所留的傷痕位置會有偏差。之前,他就做過仔細對比,楊慈三人的勒痕表明她們都比兇手要矮,而今夜的死者君蘭比楊慈三人高出幾近一個頭,勒痕卻仍未發生角度變化。
君蘭的身高與展昭相近,在汴京這已經是高個子了,兇手比他們更高,這一點該是引人注目才對。
“結合你們的推斷,尋常人家年輕女子不會在深夜出沒,而那批名單上的簪花會員也沒有一人身高顯目。
我們該擴寬搜查範圍了,兇手的年紀可能比我們設想的要大。人近中年駝背了,則也就不奇怪。兇手是某位簪花會會員的家人、家仆都有可能,沒有直接參與到聚會裏,卻會在結束時去接人。這就有了兇手與楊慈三人的交集,也能解釋張蓉可能與之打過一個照面。”
二月初一,天色放亮,言不周帶着新推論就去私塾找刑臯了。
公孫策已經翻查了近些年的卷宗沒有與此案相符的線索。如果兇手的年紀在四十左右,而其獵殺對象在二十出頭,那麽形其下殺手的刺激源恐怕也要追溯到很多年前。
“為此,只能叨唠邢老了。”言不周對刑臯簡單地提了剝皮案,“邢老是否有大致印象,那個人很高,可能因為頭發等問題與發生過夫妻矛盾,這個人本身非常和善或是柔弱,精通于醫術或是對頭型發飾很有研究。”
刑臯仔細地回想了老半天,他确定文謙做開封府尹時沒有這樣的一個人出現。
“不過,我聽過一樁舊案,對的上長得高這一點。具體的人名與事情,我都不太清楚了,口耳相傳間,說的是長筷子來報官讓開封府幫忙尋她的丈夫。
那家人應該沒有孩子,就是夫妻兩人在汴京做小本生意,賠錢了之後,長筷子設法弄了一筆銀子維持生計,不想那個男的卷走了家當不知去向。
男人姓常,所以大夥才給他妻子起了綽號叫長筷子。這個案子沒有破,具體的情況,要去舊檔室找找,是有過報案記錄。”
找,包拯調動可以調動的所有人手一起找。
終于,趕在午時尾聲找到了幾紙舊檔。
報案人潘蘊,當年是二十四歲,如今已經是三十有八。
上面大致寫了潘蘊的家境情況,潘蘊的外祖母本做過宮女,不是宋朝趙姓的宮女,而是後周皇室的宮女。後周被大宋取而代之,其祖母也就出了宮,是把梳頭的手藝傳給了潘蘊的母親,再又傳給了潘蘊。
不過,即便有一技之長,但潘蘊仍是家境清貧,主要都用來給雙親看病了。
後來她嫁給了常山,本以為開成衣鋪子的常家能小有餘財,但誰想常山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了父母的幫襯,壓根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一場大火毀了成衣鋪子,潘蘊不得不剪掉了一頭長發換錢維持家計。可是成衣鋪子所倒欠的貨物錢,那個大窟窿是不知要還到猴年馬月。
這頭潘蘊起早貪黑地設法賺錢,那頭常山竟是不知何時就與臨街的寡婦好上了。此事被潘蘊撞破,常山當街諷刺潘蘊唯一能看的只有一頭烏黑長發。如今潘蘊的頭發短到與和尚相差無幾,完全根本不像女人,他是理所當然搭上了風韻猶存的寡婦。
卷宗上只大致留下了這段往事。
在那一段奸/情被發現之後,不久常山還是低頭認錯。
潘蘊事後想來因為常山想要求財才會伏低做小,而常山裝作浪子回頭的一個月後,趁着某日潘蘊外出打工,是将所剩不多的家財全都卷走。
十四年過去,此案未解,也沒有後續。
盡管開封府接了案子,及時下發了協查公文,但是常山是鐵了心地走,也許到了另一個地方就改頭換面了,也許他在半途就死了。
包拯讀了這一卷舊檔臉色更黑了幾度,常山當之無愧是人渣,而多年後真是潘蘊做了剝皮人嗎?“潘蘊現在的情況如何?”
展昭拿出了潘蘊的那份戶籍檔案,“十四年前,潘蘊自賣進了招繡樓做了梳頭媽媽。”
招繡樓也是青樓,而常山走了但夫妻的共同債務還在,潘蘊長得普通勝在有梳頭手藝,不得不選了來錢最快的地方。
“這地方,之前去查過。”馬漢肯定地說到,簪花會之中也有青樓女子,他和英望東就去過招繡樓。“不過,真沒留意到有哪個梳頭媽媽,是駝背或是高個子。”
那還等什麽,再去查一番。
卻是來遲一步,潘蘊在招繡樓做了十四年梳頭媽媽。正月二十五卻是辭職了,那正是畫舫游船的兩天後,也是楊慈被害的前一天。
這下有些糟了,偌大的汴京去找一個有意藏身的殺人犯,難說是她先剝皮了第五第六第七張頭皮,或是開封府先找到人。何況,汴京城不只地上的繁華世界,還有地下的下水道世界,那裏隐藏着不只多少逃犯殺手。
言不周打破了衆人心情不愉的沉默,“既然如此,那就引蛇出洞吧。她想要我,不是嗎?”
“胡鬧。”展昭想也沒想,擡手就輕敲了言不周一記頭粟,“你真是什麽事都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