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人的臉慘白如紙,穿着十分華麗,绫羅綢緞包裹着金玉珍寶,纖細的十指上綴滿了戒指與珠鏈,金光閃閃得浸泡在水中。
江都易把江朗放在了石棺蓋上,冰冷的海草瞬間把他包裹的嚴嚴實實,江朗的意識慢慢被冰涼的水流刺激得清醒,他恍惚地透過海草的縫隙,看見父親正站在高大的棺木前,手臂上的靜脈被割開,鮮血正汩汩流出,一股一股全部被碧綠的海草吸收了進去。
“不要、爸……別、別放血了、不行!”江朗的雙眼瞪得老大,他完全掙不開,眼睜睜看着父親的臉變得如紙般慘白,血流越來越細,他最熟悉的那具身軀,随着水波慢慢消失成泡影。苦澀的鹹味在口中彌散,這是……眼淚的味道嗎?
他身上的海草慢慢褪去,江朗坐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血紅,才明白——父親剛剛,用他的血,重新鑄造了自己的身體。
爸爸……
“爸爸!我、我走不動了!”
江朗喘着粗氣跟上父親的步伐,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伸出手,想像其他孩子一樣要一個有力的懷抱。
男人的臉嚴肅地繃了起來,對他呵斥道:“怎麽就走不動了,堂堂男子漢連這幾步路都走不動像什麽樣子!起來!”
江朗眼睛裏含着淚水,低下頭想自己站起來,稚嫩的小手卻被一只大手抓住扶了起來,父親板着臉看向他。
“走吧,不許撒嬌了。”
江朗開心地笑着,跟在父親的後面小跑起來。
“爸……”
江朗雙眼通紅,對着半空中剛剛未散盡的泡影輕聲呼喚。聲音在水中消逝,顫抖地直戳心底,原來……你并不是不愛我。
原來……你并不是不愛我……
我曾經一直在想,要怎麽做才能讨你喜歡,怎麽才能讓你多看我一眼。我想要和其他小孩子一樣被爸爸扛在肩上跑遍大小街巷,回家有媽媽已經做好了飯菜叫我洗手。我曾經在一個人的夜晚夢到你們慢慢走遠,然後淚眼朦胧地醒過來,也曾經孤孤單單站在雪地裏大喊爸爸媽媽。我不要房子不要玩具,也不會像別的孩子一樣胡鬧,可別的孩子再胡鬧都有人疼,為什麽我一直都是一個人。
我曾經近乎瘋掉的渴望親情和理解,也曾經用頑皮和胡鬧來尋求關注,我曾經恨你們恨到入骨,卻還是在見面的一瞬間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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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麽愛我,為什麽不能陪我做一個普通人呢……
江朗站在水底步履蹒跚,比水更冰冷的觸感在腳踝展開,他心下一凜,猛地回頭,看見剛剛在棺木裏面的女人已經爬了出來,猙獰地看着他露出一個撕裂的笑容。
江朗下意識想大叫一聲,心底卻響起一個聲音。
“別怕。”
江朗一驚,那聲音再熟悉不過,他在心裏問道——是你嗎?爸爸。
女人一步一步爬了過來,江朗攥緊了腰間的刀,抽出來猛地砍向女人,寒光一閃,女人毫發無損。
那女人冷笑着站了起來,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一道火光便燃燒起來直奔江朗,江朗下意識一躲,那火在水中竟然也燒了起來。
這是——三昧真火嗎?!
不對!三昧真火不是這個樣子的!他見過顏振的三昧真火,顏色與形态都與這不同。三昧真火燃燒起來,是灼灼的大紅色,而這簇火焰,卻是冷冷的藍色。
是鬼火吧……
如果是鬼火,江朗倒有了辦法,他從程寒舟那裏學到的一手,終于碰上了用處。
他用力咬破舌尖,心頭血抹在掌心,用力拍向女人的額間,“啪”地一聲,鬼火應聲而滅,而女人也一瞬間愣了神,呼之欲出的指爪竟停在了半空中。
真是個好的喘息,江朗提膝就是一腳,直接将女人踹了出去,他心裏暗暗說了個對不起,美女姐姐,這時候,你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女人眼睛一眯,一口腥臭的氣體從她口中吐出,江朗沒反應過來一抽氣,便把那股氣體悉數吸了進去。
這裏……是哪?
江朗看了看周圍,怎麽這麽黑?
女人的陰笑聲在耳邊響起,水波劃過臉龐。
不對!還是這個地方,是自己看不見了!江朗心底一沉,忽然肩上一陣劇痛,江朗摸向肩膀,才知道自己被女鬼咬了一口。
他怒極了,這個女人竟然用這麽下流的手法!真是!
他順手一撈,卻什麽都沒撈到,女人游到他的背後用力一擊,他的脊背便被劃了一個好大的口子,頓時鮮血就流了出來。
女人像一條魚一樣游來游去,不消一刻,江朗便遍體鱗傷。但他也總結出女人活動的規律,她永遠都在他的身後動手——江朗一個轉身,果然感覺到身後氣流一動,這個女的轉過來了!他趁機又是一轉,匕首直直向前刺去。
不管怎麽樣,一定要刺到她啊!
果然!“噗呲”一聲,匕首刺入女人的身體,那女人一聲尖利的嚎叫,爪牙瞬間掐住了江朗的脖子,一瞬間阻斷了他的呼吸。
“啊、啊——”江朗從口中擠出幾個音符,拼命的掙紮,試圖用匕首再次紮進女人的身體,但由于失去呼吸,他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刺不到女人。
呼吸被阻斷近二十秒,他又一次感覺到了心肺灼燒的痛感,身體愈發癱軟,他用盡渾身的力氣,用力一刺。
匕首猛地刺進女人額頭,掐在脖子上的手慢慢松開,女人直直地倒下來,萎縮成一具幹屍。
江朗無力地倒了下去,卻被一雙溫暖的手接住,他驚訝的回過頭——程寒舟急得滿頭大汗,緊張地看着自己。
“江朗、江朗!你醒醒!”程寒舟用力晃了晃江朗,發現他沒事,才松了一口氣,“你沒事就好……”
江朗努力站起來,程寒舟卻緊緊抱着他,憋了一口氣浮出水面。
突然見到空氣,江朗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水裏呆了那麽久,他用力的嗆咳,身上的傷口卻随着水漬的風幹慢慢愈合,江朗看得眼睛都直了,自言自語道:“我靠,我金剛不壞了?”
死而複生的喜悅剛維持了不到一刻,就被如潮水般襲來的悲痛淹沒,江朗的心又一次痛了起來,他想起父親剛剛一點點消失的景象,頹然地坐在地上。
程寒舟看着江朗,似乎明白了一切,輕輕按在江朗的肩膀上,輕聲道:“走吧,哥帶你回茶館。”
江朗沒有說話,站起來跟着程寒舟的腳步,慢慢走到車旁。
車子開得很快,不到兩天就回到了茶館,而進茶館的一瞬間,江朗就看見,程寒舟的眼睛猛然折射出寒光,握緊了手裏的匕首。
“你來幹什麽?”他冷冷地問道。
屋子裏寒風乍起,一只長得像麒麟一樣的怪獸匍匐在房梁上,咕嚕咕嚕地發出聲音:“別誤會,我是來求助的。”
怪獸落在地上,變成了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江朗看了一眼,頓時眼珠子差點掉下來——這這這這,這不是他們學校校長嗎?!
“校長”看見江朗明顯皺了皺眉頭,道:“這不是前幾天摔死那個學生嗎?害得我們學校被社會輿論譴責了好幾天,你怎麽沒死?”
程寒舟當時就不開心了,冷着臉道:“這是大将軍,你還不跪拜?”
“校長”臉上的遲疑頓時凍在了原地,他趕緊現出原形,匍匐在地跪拜江朗。
可惜,一想起每周升旗儀式上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江朗就覺得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他趕緊讓男人起身,順便藏了藏身上的雞皮疙瘩。
“我們學校實驗樓最近很不消停,前幾天幾個女生到那裏胡鬧,結果看見了一個死掉女生的靈魂在裏面游走,我聽說了以後,晚上自己也去了那個實驗樓,果然看見了那個靈魂,本來想壓下這件事,沒想到越傳越兇,我們沒辦法,只好把那個實驗樓封掉了。但昨天——”校長說到這嘆了口氣。
“昨天有幾個膽大的男生,半夜爬窗戶翻進實驗樓,結果死了一個,把警察都招來了!可他們哪能查得出來怎麽回事啊,我現在都快急死了,你幫幫忙,幫我驅驅鬼!”
程寒舟頭都沒擡,喝了口茶,道:“你自己不就是鬼嗎,驅什麽鬼。”
“校長”急得頭上冒冷汗,往前湊了湊:“我知道,二十年前把那些惡鬼厲鬼從地府放了出去是我的不對,可我這不也受到懲罰了嗎,您老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幫幫我吧。”
程寒舟擡眼,對“校長”道:“你站起來。”
“校長”站了起來,江朗明顯看見,“校長”身上萦繞着一種實體化的陰氣,黑漆漆地在他身體上緊緊包裹着。
程寒舟一刀直直劈向“校長”,把他吓得趕緊躲到了椅子後面,但随着一聲破空聲,“校長”身上的陰氣消散,變成一股黑煙逃走了。
“你身上這麽重的死氣,自己沒有看出來嗎?”程寒舟擦了擦刀,笑道。
“校長”當時一愣,難道……這陰氣已經彌漫到他的身上了嗎?
程寒舟穿上外套,對江朗道:“走吧,去你們學校。”
學校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改變。也對……自己才走了這麽幾天,怎麽可能變太多呢。學生們因為學校近幾日的事件都已經回了家,只剩下警察在走來走去查看案情。
程寒舟坐在一邊,一直等到警察全部離開,才進入了實驗樓,裏面漆黑一片,看不清前路。
而在二樓的轉角窗戶處,他明顯看見,一個人影在微微發亮的窗前站立。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就想發出來的,但是今天才發現沒有發出去,又發了一遍,不好意思耽誤大家看文啦,比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