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程寒舟眼睜睜看着鍘刀落下來,并沒有想象中的血濺三尺,“江朗”變成了一只被枭首的巨大蠱蟲。
顏振看得目瞪口呆,回身看向程寒舟,發現程寒舟也愣了一愣,難道這東西不是江朗嗎?
看來他們大概是被騙了,真正的江朗應該還在剛剛他們與喪屍相遇的的那個洞穴裏。程寒舟想到這兒,不由得心急如焚。那個姓江的小崽子,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一個人放到這麽危險的洞穴裏,一旦出了什麽意外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當然由不得程寒舟多想些什麽。一陣黑風從洞穴的深處傳來,石壁上突然掀起一群黑蜂,朝着二人的方向直沖過來。
顏振下意識轉過身來,試圖與程寒舟背靠背,卻發現程寒舟早已從包中拿出了登山繩,甩在石壁上,借力一下子蹬到了半空中。
程寒舟穩穩的落在了石壁上,飛快地擺出了一副天衍八卦。不急不緩的擺好卦象的時候,顏振已經被黑蜂蟄得連連閃躲。
“顏振,放火!”程寒舟大聲喊道。
顏振當即從手心甩出一道三昧真火,朝着黑蜂的方向燃起,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三昧真火竟然對這些黑蜂一點作用都沒有,反而被黑蜂扇起的風熄滅了。
程寒舟見勢不好,立馬拍出一張陰兵令,手持陰兵令低聲念道:“乾卦九三,夕惕若厲,無咎!陰陽天師在此,陰兵聽令!斬!”
話音落地,就見那平地一陣陰風,戰鼓咚咚作響,馬蹄聲震耳欲聾,打天邊一隊人馬手持長矛,身披甲胄,嘶吼着沖向操控黑蜂的女鬼和黑蜂陣。
黑蜂被撞的七零八落,頓時破了陣法,程寒舟把陰兵令塞給顏振,轉身就要走,留下一句囑托。
“我去找江朗,你小心些,不要戀戰。”
顏振點了點頭,回身控制着陰兵直直殺向那女鬼,女鬼的身上燃起一簇簇鬼火,燒的她痛苦不已,鑽進身後的大榕樹沒了蹤跡,黑蜂也消失不見。
顏振見狀,便收了陰兵,回身去追趕程寒舟,果然在他們剛剛殺喪屍的洞窟發現了暈倒的江朗和擺開陣法的程寒舟。
“他怎麽回事?”顏振問道。
“被走陰了。”程寒舟一臉凝重,走陰就是去陰間走一趟,像江朗這樣半人半鬼的陰差,擅闖陰間會被地獄七十二刑伺候的,而且如果走過了前三段路緩還罷了,如果走到了第四段路,八成就再難還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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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陣擺好,程寒舟換上黑褂,回身對顏振說:“我去趟地府把他抓回來,你看着我們倆的身體,別讓別人給毀了。”
顏振應下之際,見程寒舟緩緩閉上眼睛,身體頓時軟了下來,想是已經走陰去了。
程寒舟獨自一人走在開滿彼岸花的路上,黃泉的氣味在他身邊萦繞,他越來越着急,跑起來大喊着江朗的名字,身邊的景色不斷的變換着,似乎是江朗的一生。
他看見江朗出生時,父母看着他稚嫩的臉,卻沒有絲毫的快樂;他看見江朗上小學時,因為打碎了一個碗被一個中年女人毒打;他還看見,一個比他大一點的男孩子,抱着江朗輕聲安慰着。
他在一處景色前停下來,因為他看見,江朗一個人站在黃泉前,痛哭流涕。江朗死死抱着黃泉邊的大樹,一邊哭一邊抽搭着大聲喊。
“媽媽!我要媽媽,你別打我,我要找我媽媽!”
小小的身影浮現在黃泉的水面上,程寒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看着黃泉寧靜的水。
“啪!”一記狠狠的巴掌打在稚嫩的孩子小小的臉龐上。緋紅的印子格外明顯。
男孩被打的一個踉跄,轉身就跑,被一個大一點的孩子護在身後,那個大一點的男孩和打他的女人求情道:“媽,你就別打小朗了,他還是個孩子。”
那女人撸起袖子就要開打,指着小江朗毫不留情地罵道:“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廢物,我不就讓你洗個碗嗎!你摔我幾個碗了!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小江朗似乎對別人提起他的父母親格外敏感,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的哥哥,把抹布摔在地上,用盡全身力氣推了那個女人一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女人簡直氣急了,抓住了小江朗的衣領用力攘到地上,抄起笤帚狠狠地朝男孩的背上打過去,一道道鮮紅的印子在男孩稚嫩的皮膚上隆起,女人的指甲掐住了男孩的胳膊用力擰下去,留下一個青紫的痕跡,男孩咬緊了牙關,用盡全身力氣爬起來,推開女人就往門口跑去。外面鵝毛大雪紛飛,行人三三兩兩。
這一跑,就再也不曾回來。
程寒舟看着抱着膝蓋痛哭的男孩,小心翼翼地上前,蹲下來給人擦了擦眼淚。
“小朗,別哭了……我……”
江朗淚眼朦胧地擡起頭,看見程寒舟的一瞬間便繃不住開始又大哭起來。
程寒舟沒見過這種陣仗,手足無措地輕輕把那孩子攬進懷裏,在他117年的生命裏,見過太多的眼淚,卻唯獨沒見過江朗這樣哭得這麽醜的。他輕輕地捋順那小崽子的頭發,壓低了聲音問道:“誰把你帶到這兒的?”
江朗不吭聲,一頭紮進程寒舟的懷抱,哭得更厲害了,程寒舟隐隐約約聽到,懷裏那個毛小子黏黏糊糊地叫了一聲。
“哥哥。”
“我在。”他回答。
那小崽子恰到好處地戳到了他心中最柔軟的一處,黃泉岸邊的風景瞬息萬變,只有他安安靜靜地抱着受了委屈的小孩兒。這山河表裏那麽大,萬家燈火,為何不能為他點亮一盞?
既然這樣,那就我來點亮這盞燈吧。
程寒舟如是想着,揉了揉江朗有些淩亂的頭發,拉起他有些嫌棄道:“走了小崽子,在地府待久了就回不去了。”
江朗抹了把眼淚,抽抽搭搭地跟着他起身,程寒舟牽着他的手,讓江朗想起了七年之前,那護在他身前的安全感。
地府的陰風漸漸把江朗吹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死死抓着程寒舟的手,撓了撓頭。
程寒舟也沒客氣,瞥了他一眼,笑道:“我活了117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哭得像你這麽醜的人,小孩兒,收斂點。”
江朗這次沒有臉紅,因為他聽到了程寒舟剛剛說,他活了117年,立刻回過頭問道:“你活了一百多年?不會吧,你都這麽老了嗎?”
一句話嗆得程寒舟咬牙切齒。好你個小兔崽子,竟然敢嘲笑我老?在這地府一畝三分地,就是閻王看見我也得恭恭敬敬一拱手,你竟然嘲笑我?
哼……有你好受的。
有程寒舟帶着,走出地府變得很快,而當他們回到人間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顏振靠在石壁上,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被程寒舟一巴掌拍了個清醒。
“別睡了,那女鬼暫時被陰兵傷了法力,不過也沒有傷的太重,女鬼靠風水局吸收陽氣,這裏就是她風水局的中心,我們得想個辦法,破開這個局。”程寒舟嚴肅道。
“江朗,閉眼。”
“啊?幹嘛啊?”江朗一臉茫然看着命令自己的程寒舟,十分不解。但程寒舟也沒有解釋什麽,只是讓他快點把眼睛閉上。
江朗聽話地閉上眼睛,果然看見自己站在整個大山的最底端,有一只鎮山兇獸正昂首挺立,八方陳設八個大鼎,石壁上刻着字,他看得很清晰,卻一個字也不認識。
“看見了嗎?”程寒舟問道。
江朗點頭,一雙手便按在了他的肩上。程寒舟低聲道:“現在,照着我說的做。”
“凝聚你的意志,你的手心有一把劍。”
江朗閉着眼,聆聽着他的指導。
“看見那兇獸了吧,把他身後位離卦的繩索砍斷。”
“把乾卦的繩索砍斷。”
“坤卦。”
在閉上眼睛的一瞬間,江朗似乎置身其中,提刀砍斷那坤卦繩索的一瞬間,兇獸猛地沖過來咬住了江朗的脖子,咬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拼命地抵抗,試圖拿起劍刺進兇獸的身體,奈何被死死壓住,暗紅的血液從他頸側流淌而出。
要死了嗎?
絕望之際,他看見程寒舟提着匕首跑過來,一個劈砍将兇獸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朝着江朗大喊。
“快跑!!!”
江朗哆哆嗦嗦地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劍,站到兇獸的後面,脖子上還在滲出鮮血,他卻異常的冷靜。
程寒舟堪堪躲過那東西的利爪,一道符貼過去,趁那東西行動遲緩的功夫一刀刺過去,江朗反應也快,從後面一劍直穿那兇獸的心髒。
“愣着幹嘛,跑!”
程寒舟拉着江朗就跑,跑出那洞口的一瞬間,江朗眼睛猛地睜開,又回到了這個山洞。
顏振正努力撬動那堵在洞口的巨石,見二人回來,欲哭無淚地把棍子一摔,道:“老程,想個辦法把這玩意弄開,我撬不動了。”
程寒舟冷冷地笑了一笑,一個助跑一腳踹在那巨石上。
巨石巋然不動。
“看什麽,我又沒說一腳踹開。”程寒舟有些尴尬地掃了江朗一眼,用威脅的眼神示意他閉嘴。
一個小時後,程寒舟捂着酸痛的腿腳,把撬斷的棍子一扔,道:“出去吧。”
巨石滾落山澗,幾人走出去才發現,紅月高懸,已經到了百鬼夜行的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