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指上栖龍的故事說起來也不是多麽新鮮,借人氣避劫的事情,同狐妖藏在讀書人或者孕婦床下可躲過天劫是一個道理。
只是會走這條路的要不然就是走投無路做拼死一搏的半龍,要不然就是年幼可欺沒幾分法力的幼崽。
畢竟再怎麽說也是捷徑,既少了正經苦修出來的本事空有個殼子,說到底就是個好看不好用的花架子,又免不了要額外結上一份因果,功德圓滿時得折上不少修為與養他的人做報償。加上那一睡幾十年聽上去輕松,可人類壽命短暫,一輩子也才幾個十年,指不定什麽時候出了點意外,到時候外頭的繭都沒了,裏頭的蛹又哪能獨善其身。
就像是周望津這樣死過一次,哪怕沒過幾分鐘巫璜就給他塞回去了,這一死一活生氣的大量流失也驚醒了他體內的小龍。
巫璜目測不會超過百歲,還沒褪第二次鱗的幼崽,別說行雲布雨估計法力都沒幾分,在巫璜那個時代屬于誰能都踩一腳的生物鏈最底層。
要是周望津真的死了,那這條小龍也得跟着一塊死,有些像是十月懷胎的婦人橫死,腹中胎兒不見天日怨氣深重,形成的厲鬼再兇殘不過——幕後的道士所盼着的大抵就是這個了。
不過現在雖然周望津好好的活着,那條龍也沒落得什麽好。周望津耳朵裏嗡鳴作響就是他體內小龍的慘叫,巨變的環境足夠剝掉那不成熟的小家夥半身龍鱗,巫璜的靈力稍一刺激周望津皮膚上就浮現出青色的鱗甲模樣,便是那小龍虛弱至極法力失控的表現。
再這麽下去,就算是周望津沒被人捅死,也要被體內小龍給折騰得活活痛死。
“喝了。”巫璜把指尖抵在周望津嘴邊,暈在手指上的鮮血透着股難言的甜香氣味,周望津迷迷糊糊下意識抱着巫璜的手舔了一口,沒嘗到半點血應有的鐵鏽味,反而舔了滿嘴溫軟的甜味,像是喝了一口蜂蜜水,從舌尖熨帖到了心口。
大量的靈力奔湧而入,補充安撫了在他體內翻滾的小龍,最終安分地變回他手上一根細細的紅線,從手指上纏了一圈尾巴搭在手背上。
周望津聽着巫璜“你死了它就跟鬼胎沒什麽區別”的解說,抹了把臉心情複雜莫名,“那我這算是……喜當爹了?”
“更準确來說,”巫璜掏出手帕擦擦被舔過的指尖,淡淡道,“你這應該是被借腹生子。”
周望津回憶了一下自己是什麽時候手上多了條紅線的,“……操,連孩子都不放過啊。”
他記得那時候他還上小學呢,調皮搗蛋的有天手上突然多了條擦不掉洗不掉的紅線也沒當回事,以為是用紅筆亂塗亂畫顏色紮到肉裏去了,誰能想到那時候他就不知不覺身上養了條小龍崽子,居然懷胎二十年不帶顯懷的。
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奇妙的是,他這麽一想,就感覺有什麽輕輕蹭過心口,看不見摸不着,但冰冰涼涼又軟乎乎,小心翼翼帶着股子讨好的可憐氣,幾乎一瞬間就能讓他腦補出滑溜溜圓鼓鼓的一條小龍,還透着股子奶味的水汽。
Advertisement
有點萌。
周望津摸了摸肚子,有種裏頭一動一動摸到了胎動的詭異錯覺,“我這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呢就身懷六甲了,您說這像話嗎?”
“……”
巫璜覺得自己可能跟不上年輕人的思路了,幹巴巴道,“只是個形容……不是真在你肚子裏。”
就算是條小龍,真身也有個幾十上百米長,塞進肚子裏是要死人的。
周望津唉聲嘆氣,對這栖龍的說法态度倒也不是太過抗拒,大抵是死過一次的人有什麽接受不了的,摸摸肚皮一想這便宜兒子又不會害他,膽氣便又壯了起來。
不過……
“到時候它要是那啥圓滿了,”周望津心有餘悸,“不會還那麽疼吧?”
剛才可真疼得他差點厥過去,要是還那麽疼他能申請打麻藥剖腹産嗎?
“……”
巫璜放棄跟上他的思路了,坐回去應了句“不會”,閉眼帶上小龍這個變量重新推算。
哪怕是末法時代茍延殘喘的小龍也是龍,作為隐藏變量對推算過程和最終結果都有很大的影響,特別還是在這種網速不給力的情況下,直到周望津開到了家門口他還沒得出個确切結論。
“大佬?”周望津叫了聲巫璜,“我們到了。”
帶着巫璜他也沒回本家,這大晚上的他自己腦子也稀裏糊塗的,衣服亂七八糟還一身血,這麽回去指不定父母得誤會成什麽樣子。索性他在市裏還有一套公寓,本來是讀大學的時候為了節省路上時間買的,後來外頭玩得太晚了不想回家也會去住兩天,一直讓保姆打理着該有的東西全都有。
也不是什麽特別高檔的小區,建在大學城附近畫風很是接地氣,小區門口的燒烤攤子香飄十裏,搞得正準備上樓的周望津腳步一轉不由自主地就往那邊走過去。
想想他為了趕林業淮那孫子的約都沒來得及吃晚飯,死死活活折騰到現在更覺饑腸辘辘。
而且他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肚子…身上可還養着一個,回憶了一下自家嫂子養胎時候的操作,周望津毫無心理負擔地點了二十串羊肉串帶三串雞翅五串培根金針菇以及蔬菜若幹,“多加辣!再來兩聽啤酒——!”
周望津話音未落,就覺得剛剛那張冰涼涼的觸感又蹭過來,仿佛跟他搖着尾巴撒嬌不想吃辣,又咬着手指眼饞地盯着可樂。
賣萌可恥啊喂。
周望津:“咳咳還是少放點辣,給我拿可樂吧。”
巫璜站遠了點眼神都沒往那邊多瞟一眼,專注思考着怎麽把背後的人抓出來打爆狗頭。
他把袖子裏的黑煙放出來轉了兩圈,也不知道是因為離得太遠還是氣息不足,黑煙沖着一個方向飛了幾米就開始原地打轉轉,晃悠一會又蔫噠噠地纏回巫璜手上。
算了,也不能指望更多。
巫璜從這個世界的天道那裏所能獲取的信息也有限,雖說得到了幕後之人的大體方位和生辰年月,但大致觀望了一下目前的人口密度,他就明智地打消了一個個找過去的主意。
人類真是能生啊。
……
周望津的公寓在三樓,這個高度是他很滿意的高度,鑒于他總有一種萬一電梯壞了/着火了/地震了住得太高不方便(逃生)的感覺。
拆開外帶的燒烤,打開可樂——他還沒忘記恭恭敬敬給巫璜上供一罐,然後剛吃了兩串就意料之中地接到了來自家裏的電話。
——他剛剛路上拜托了自家的好大哥幫忙收拾一下自己的兇案現場,沒直接飙車找過來大概是不知道他潛逃(?)去了哪兒外加擔心吵醒了爸媽不好糊弄。
“你小子又搞了什麽事?”大半夜被叫醒給弟弟收拾爛攤子的周家大哥語氣難掩暴躁,“那邊怎麽弄了滿地血……”
他還有沒說完的潛臺詞,例如是不是你小子玩脫了把人給弄死了,真搞出人命來了給我老實交代清楚,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好想想該怎麽處理後續,乖乖自首請個好律師說不定還能讓你少蹲幾年,別憋着壞逼我半夜出門嚴刑逼供。
大致就是這個含義大家自行理解一下。
周望津:“大哥你說什麽呢?我多老實一人你還不知道?連只雞我都不敢殺還弄出人命……”
不對,好像還真差點出人命。他摸摸肚子幹咳一聲,有種黃花大閨女背着家裏珠胎暗結的心虛。
自己養出來的弟弟自己了解,周望津一咳嗽做哥哥的就知道這裏頭肯定有事,眯着眼壓低了嗓子一字一頓:“周望津?”
“哎哎哎大哥我聽着呢!”周望津條件反射地頭皮發麻正襟危坐夾緊了尾巴,在長兄的積威下試圖嘴硬,“我沒瞞着您!我什麽都沒瞞着您!您信我!”
這話傻子都不會信。
巫璜感覺自己要是再在這裏待下去肯定會被屋子裏難以言喻的沙雕氣場洗腦,起身留下句“你随意”就扭頭進了客房——還順手拎走了周望津供上的一罐可樂。
周大哥耳朵靈敏,巫璜一出聲就捕捉到了聽筒那邊模模糊糊的男人聲音,不由得怒從心生拍案而起,“好啊你小子居然還給我招惹男人了?!你給我交代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立刻!馬上!”
說着他祭出了百試百靈的最終大招。
“不然我就告訴媽!跟她解釋去吧你!”
周望津大驚失色,“哥!您可是我親哥!我都說!我什麽都說!”
停卡吃土不可怕,被哥哥拎着皮帶抽不可怕,老爹黑臉怒罵更是沒殺傷力,最可怕只有家中皇太後的眼淚攻勢,聽她哭一聲周望津覺得自己得減壽三年。
自己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啊……
周望津雖然想的是被自己帶回家的巫璜,但這個念頭一起,小龍讨好地過來蹭一蹭的奇妙觸感讓他情不自禁地心頭一蕩,張嘴道:“大哥,你要當舅舅了。”
周大哥:???
完蛋了,這個弟弟怕是真傻了。
……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等到周大哥從周望津嘴裏搞清楚這個驚心動魄的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已經心力交瘁得竭到升不起半點多餘的情緒。
他甚至開始思考自己上輩子是不是造了什麽孽老天才給了他這麽個弟弟,明明小時候聽聰明伶俐的怎麽越長大腦子越有坑。
然後他想了想周望津體內還有一個小的(?)的狀态,突然覺得沒什麽毛病。
一孕傻三年,自家弟弟這懷了二十多年呢。
勞心勞力的周大哥認命地嘆氣,先是安排了醫院明天給周望津做全套體檢,又交代了比他還慘半夜去兇案現場善後的屬下如何處理後續。
周望津這被捅了還活蹦亂跳的不好放在明面上解決,只能盡量把事情先圓回去抹平了再說。不管是案發現場還是監控錄像都得弄幹淨,少不得走走警方的路子把事情過個程序,找好理由接着追查那兩個捅了他弟弟的孫子,争取早日把人塞進監獄享受人生。
對了,雖然林業淮那小子法術反噬不死也是植物人了,周大哥也很記仇地把他全家記在了小本本上,半點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
而他打完最後一個電話,正好敲響周望津的公寓大門。
“诶?大哥你怎麽來了?”周望津嘴邊上還沾着孜然,傻呵呵地舉着烤串連衣服都沒換,一開門半身血刺得周大哥眼睛疼。
“你小子都出人命了還指望着我能上床睡覺?!”他沒好氣地拍了把弟弟的腦袋擡腳進門,“遲早給你吓死。”
“我這不是沒事嗎?”周望津抓抓頭發,也知道自己多叫人擔心,“大哥你摸摸一點傷口都沒有,大佬人可好了還給我喂了藥,你放心真的沒事。”
他抓着大哥的手就往胸上摸,一邊摸還一邊嘟囔着:“對吧?是不是?你好好摸摸!”
周大哥:“哎哎!你小子撒手!撒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察覺到有人進來開門查看的巫璜又默默關上了門,“打擾了,你們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