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望津你個臭小子又放老子鴿子!”
青年一接起電話那邊就先聲奪人嚎起來,語調裏藏了點說不出道不明的得意。
青年叫周望津,打電話的是他的哥們兒林業淮——也不是什麽從小玩到大的情誼,不過因為家裏面生意上有合作,真成了朋友也就這一兩年功夫的事。
“嗨呀誰放你鴿子了!”周望津差點沒跳起來,扯着嗓子道,“我這不是遇上事兒了嗎?!你聽聽我嗓子還啞着呢!差點沒死這兒!”
的确他嗓子啞得厲害,跟哭了大半夜似的叫起來都缺點氣勢,不過也能聽出來說話的是他本人。他一開腔卻是那邊先啞了火,叫貓兒把聲吃了一樣老半天沒個動靜。
“喂?喂喂!”周望津拍拍手機叫了兩聲,“林子?林子你咋啦?”
那邊還是沒人說話,周望津就索性自己先把話說了,“那啥今天晚上我就不去了啊,實在是有點事脫不開身,大家體諒體諒,改天再請你們喝酒!”
“啊、啊啊……”那邊林業淮含糊着嗯啊了兩聲,也不知道是應了還是沒應。
周望津仔細聽了聽背景音沒聽着聚會時候的嘈雜音效,忍不住心裏嘟囔了兩句你不也沒去,眼角瞥到邊上的巫璜,打了個激靈趕在那邊挂電話之前又問道:“對了林子!之前你送我的那塊玉是哪買來的?”
“诶?”林業淮明顯是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你、我就随便買的,怎麽、怎麽了嗎?”
他語氣慌得一逼,連周望津都聽出點不對勁來,清清嗓子若無其事道:“沒啥,就是問問,不是馬上有新跑車要上了嗎,不買點東西把家裏皇太後哄好了誰給錢啊?”
他笑嘻嘻地這麽說,乍一聽沒什麽太大破綻,林業淮也就跟着松了口氣,跟着恍惚幹笑了幾聲。
“就……那塊玉我也是買的,你知、買——買的、”他話說到一半,突然跟機器短路似的卡了殼,“買買買”的重複了好幾遍都順不下去。
“哪買的啊?”巫璜慢悠悠把手上的墜飾放進袖中。他的聲音淡淡的不辨喜怒,玉墜挂着的紅繩被他繞在腕上,一端幽幽燃起一簇火光。
“不如說出來讓我長長見識?”
“買——”從電話裏傳過來的聲音仿佛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一樣。每說一聲,紅繩上的火就跳一下,火光跳一下,聲音就氣短一分,巫璜擺弄着紅繩在手腕上繞了個結,左邊的繩勾住右邊的繩,一點點把結抽緊,聲音就像是斷了氣般發出粗嘎的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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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子?林業淮?!”周望津結巴着喊了兩嗓子,跟着問,“那塊玉你真是買的嗎?回個話啊!”
他是心大又直腸子,但不是傻,還有那麽點小動物式的敏銳洞察力,是以他很快把一樁樁事情跟林業淮的奇怪态度聯系在了一起,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點抖。
他腦袋現在是懵的,哪邊好哪邊壞亂成一團,只本能地往救了自己的巫璜身邊靠,手機都拿不穩差點砸地上,索性直接塞給巫璜抱着腦袋往地上一蹲。
這都什麽事兒啊!
“說話。”系在手腕上的紅繩仔細摸還有點濕漉漉的,摸過去時在巫璜指尖蹭上一點紅色,他捏着繩子的一端又繞了一圈,抽緊的死結在電話那邊拉扯出嘶啞痛苦的抽氣聲。
吊死鬼的上吊繩,打個死結好上路。
“我、我說!這是個道士給我的!”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一般,那邊叫得幾乎破了音,生怕巫璜接着動手叭叭叭三言兩語交代了個清楚,連蹲在地上的周望津都能聽清楚他在說什麽。
——林業淮和周望津本來就是因為家裏有生意上的合作才熟起來點的“哥們”,遇到了事犧牲對方半點不帶猶豫的。
更何況林業淮這次是命數到了要死的時候,生死的事情誰還在意面子上的朋友。
“有個道士給我的玉,說老周命格好能給我替命……”林業淮的聲音發着抖,“我要死了老周!我他媽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啊你明白嗎?!”
可再深的事情,他也說不清了,那個道士是怎麽認識的,他說不出來,長什麽樣子,他也記不清楚,更不要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有沒有聯系方式,只一味颠倒地念着“我不想死”,像個神志不清的瘋子。
“那我他媽的也不想死啊!”周望津對着吼了一嗓子,咬緊了牙根眼睛通紅,“所以你打電話過來就是掐着點看看老子死沒死?老子長命百歲氣死你!”
巫璜腕間的紅繩已經燒得只剩下最後一點,火苗掙紮着晃了晃舔沒了最後一點紅色,巫璜指尖搓了搓,摁掉電話那邊撕心裂肺的慘叫。
替命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既然周望津被他給拉扯回來了,那另一邊的也就活不下去了。
“大佬……”周望津抽抽鼻子,紅着眼跟個小孩似的伸手去拽巫璜的衣袖。他蹲在地上擡着臉,在月光下照得白生生可憐得很。
周望津這可是标準的飛來橫禍,雖說跟林業淮的情誼不怎麽牢固,但他也是認認真真當成酒肉朋友處着的,猛然這麽一遭真叫人又窩火又委屈,還帶着心有餘悸的後怕。
要不是今天運氣好遇到了大佬救命,他現在估計都已經涼透了。
哪怕巫璜現在臉色不怎麽好看,冷冰冰一副随時要砍人的樣子,也阻礙不了他堅定地抱住大佬金大腿的決心。
三觀碎不碎再說,命沒了可就什麽都沒了。
“大佬您怎麽稱呼啊?我叫周望津,您怎麽喊我都行。”周望津轉動腦筋努力套近乎,“這麽晚了您出門是要去哪?我車就在路口一塊走啊,方便的話留個聯系方式?真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好好感謝感謝您,沒有您我就真的給林業淮那烏龜王八蛋給陰了!我家裏可還有八十老母三歲小侄子并一個好大哥,這出個什麽事誰受得了您說是不是,怎麽的也得請您好好吃個飯再——”
他沒說完巫璜已經幹脆利落地摁住他的嘴封了道禁言術,求個耳根清淨好集中精力掐算林業淮口中的道士到底是什麽來歷。
巫鹹一族本就以醫蔔起家,大巫一個個都是能掐會算的标準神棍,就是現在換了個世界系統不是那麽兼容,算不出太過具體的也能摸到點大概。
機緣還是落在這個人身上麽……
巫璜垂眸看着周望津。
道理上倒也說得通,不論藏在後面的人處心積慮想要周望津的命幹點什麽,一擊不成肯定還會另想辦法。
只不過守株待兔也不知道得等到什麽時候,巫璜現在心裏頭拱着火實在沒太大的耐性。
周望津捂着嘴使勁沖巫璜眨眼,那點子活潑勁讓人忍不住頭疼,看一眼就覺得耳邊嗡嗡嗡不得怕是要消停。
算了。
幾番掐算也沒得了什麽更好的結果,巫璜揭了周望津嘴上的咒,“這幾天我跟着你。”
前因後果一概不論,開門見山直截了當。
周望津咳嗽兩聲,順着杆子就往上爬,拍拍屁股跳起——沒跳起來,失血加蹲得太久頭暈腿軟,最後還是巫璜給他灌了點甘露,把他拎到了路口的車上。
“大佬你給我喝的啥?小說裏什麽靈丹妙藥不都是什麽入口即化什麽的……”周望津砸吧砸吧嘴,也沒品出來什麽味道,倒是身體感覺一股暖流湧入四肢百骸瞬間頭也不暈了腿也不軟了,跳起來能跑個十圈還不帶喘氣的。
巫璜看了他一眼,周望津立刻識趣地閉嘴開車,還沒忘記發個信息給家裏的好大哥幫忙收拾下巷子裏的兇案現場省得明天早上吓到人麽麽噠,可以說很有社會公德心了。
路口右轉,這個點路上已經沒什麽車了,周望津看看空無一車的道路,放心大膽地踩上了油門……
貼着城市最低限速不緊不慢地往前跑,慢得讓人仿佛能聽見這輛最新款跑車的哭泣。
“大佬我跟你說,別看我跑得慢但是安全。”周望津習慣性地逼逼了兩句,“您放心我今天沒喝酒一身味都是酒吧裏給人潑上的,你看我背上是不是酒都沒幹。我就看不慣那些不遵守交通規則的貨,這大街上那麽多車開快了多危險啊,還有那麽多橫穿馬路的,萬一開快了剎不住怎麽辦……再說我這麽好看的車萬一蹭了剮了的還得空運回去修,你說麻煩不麻煩。”
說到底還是一個字。
慫。
巫璜揉揉額角,幹脆在周圍布了個隔音的法術,随便邊上這小子怎麽叨叨去了。他自顧自閉上眼手攏進袖子裏,劃開了指尖逼出點血揉開,借着靈力溝通天地接着往下推演。
說是機緣落在這小子身上,也總要有個時間地點具體人物。這個世界的靈氣稀薄大抵已經是末法時代,天機混亂已經沒了章法,連帶他的感知也受到了極大的限制。
——配置再高,網速跑不起來也沒用啊。
周望津的命格沒什麽特殊的,既不是紫薇入命天選之子,也沒有陰年陰月陰日陰時之類的來歷。說到底這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富二代,吃喝等死渾渾噩噩一輩子,哪怕是橫死街頭都攢不出能變成厲鬼的怨氣,辛辛苦苦把人弄死不過就是提前送他進輪回罷了。
不仔細算清楚了怎麽回事,巫璜得等到哪個猴年馬月去。
周·普普通通富二代·望津一邊開着車一邊偷眼打量着巫璜——他剛才拽住巫璜衣袖的時候碰到了巫璜的手腕,摸到的皮膚冰涼沒半分溫度,此時閉目假寐時眉目淡薄如冰雕玉琢瓊林瑤樹,更讓人忍不住聯想到那些仙鬼怪談。
他忍不住覺得有點暈暈乎乎的心跳加速,小聲念叨着吊橋效應誠不欺我,又嘀嘀咕咕嘟囔起顏狗的宿命。
顏狗就是這麽耿直,要是大佬不長這麽好看,比如救他的是個鶴發雞皮仙風道骨的老爺爺,那他肯定情緒平穩,懷中老鹿不動如山。
嗯……動了其實也沒啥用。
周望津把眼神拉回來專心看路,隔一會又偷偷摸摸瞄過去,掌心發麻說不出的酸疼,還越來越不舒服越來越疼,從手上蔓延到心口一抽一抽疼得他眼前發黑。
不,不是情感上的那種,是真的疼得要死活像有人拿刀往上捅。
“哎喲卧槽!”他哀嚎起來,“救命啊我是不是又要死了!唉唉唉疼死我了!”
“大佬!”
“大佬!!”
“大佬啊啊啊!!!”
周望津疼得滿頭冷汗,覺得比死的時候還遭罪,畢竟他死得快就疼了一下,沒搞清楚咋回事呢魂魄就飄出去了,現在可是持久性的疼,還揪在心口一收一縮翻江倒海。他把不住方向盤一腳踩在剎車上,險之又險地沒撞上水泥墩子。
“吵什麽。”巫璜睜開眼看過去,擡手點在他手背上,“就是條小龍也吓成這樣。”
被他碰到的地方似是浮起了幾片青色的鱗,又悄然隐沒在了皮膚之下,凝成一條從手指連到手腕的紅線。
指上栖龍,倒也難怪。
背後的人盯上的大概不是周望津的命,而是這條藏在他身上的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