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吵。
這是巫璜穿過空間漏洞對新世界的第一印象。
震耳欲聾的樂聲哐哐哐往耳朵裏砸,間或交織着興奮或是起哄的幾聲尖叫,空氣中彌漫着的是刺鼻的煙味和酒精味,再混雜上甜膩的香水氣味。昏暗的燈光下人們扭動着自己的身體,看不分明的五官透着某種奇妙的狂熱與歡愉之色。
巫璜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消失無蹤的通道,側身讓過兩個走着走着就抵在牆上親得難舍難分的男女。
他的神情冷靜,在醉醺醺群魔亂舞的人群裏顯得有些突兀。不過也沒誰會去在意,這裏本來就是都市男女發洩生活壓力找點樂子的地方,別說巫璜穿得嚴嚴實實只是衣服款式有點奇怪,就是脫光了到處跑也只會引起看場子保镖們的親切問候。
旁邊的幾個姑娘笑嘻嘻地瞥着巫璜小聲說着什麽,眼睛瞧着的也是巫璜那張水準線之上的臉,以及裹得嚴嚴實實也看得出的好身材。
唔,這應該叫什麽?
巫璜思考了一下,對眼下的場景找到了個合适的形容。
确實是墳頭蹦迪沒錯了。
足有兩層的挑高空間,因為燈光和樂聲,外加空氣裏各種混雜的氣味而顯得格外逼仄,巫璜皺着眉左右看看,毫不猶豫地閃身從最近的出口走了出去。
門後是一條小巷子,左右都是差不多的各色酒吧,喧嚣熱鬧的聲音透過門也能隐約聽到一二,不過剛從吵得耳朵疼的室內出來,反而會覺得外頭靜得有些凄涼。
這個世界此時應該是夏天,室外是讓人喘不過氣的悶熱,巷子裏空無一人只兩個垃圾箱在邊上立着,安安靜靜地堆滿了散發着奇怪味道的垃圾。
快點把東西找到早點回去,雖然丹粟那個小傻子被他借口支開短時間內不會發覺到不對勁,但拖得時間長了可就不一定了。
巫璜從袖子裏摸出一縷黑煙——這是從丹粟身上偷偷截下來的。他做得很小心,趁着丹粟被揉得頭昏腦漲的時候悄悄昧下小小一縷,就跟從人頭上揪了一根頭發一樣,動作又輕又快丹粟完全沒注意到。
離了本體黑煙就不像是小尾巴那麽活潑靈性了,只乖乖攏成小小一團盤着不動彈。巫璜喂了點靈力過去,黑煙才如夢方醒地彈了兩下,慢慢從巫璜手裏飄起來四周晃悠,像是還迷糊着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過了好一會,黑煙才吃力地擡了擡前半截,左右轉了轉仿佛在辨認方向,而後上下飄着調整了一下高度,向着某個方向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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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煙上被巫璜附着了法術,會被沾染了丹粟氣息的物體吸引,因為本身就是從丹粟身上截下來的一小部分,即便是被隔絕氣息的法陣阻隔也能找到方向。
嗯,壞處是只能走直線不會繞路。
被迫跟着黑煙穿牆入地屋頂跑酷的巫璜默默思索着回去還得改良一下法術,從牆上翻下來的瞬間差點和巷口沖出來的兩個人撞了滿懷。
“操!”
黑夜,無人小巷,路燈昏暗,巫璜又穿了身寬松的白衣,輕飄飄地從牆上落下來,那場景饒是心裏沒鬼的都要被吓一跳,而急匆匆面容驚慌橫沖直撞的兩人顯然和“心裏沒鬼”差了點距離,被巫璜一吓險些腿軟得坐到地上去,定睛一看是個瘦不拉幾的小年輕,地上拖着不怎麽深但确實是有的影子,才定下心來重又扯起張兇惡的臉孔。
“你他媽半夜幹什麽呢?!”開口的男人體型幹瘦,眼角有一道疤瘌,膚色黝黑一瞪眼很是有幾分威勢,向前一步就準備伸手去揪巫璜的領子。
“劉哥!”旁邊高一點的男人摁住他的手連打眼色,“別管啦我們快走吧!”
劉哥虎着臉咬牙,“媽的小子給我記住!”,卻是嘴上叫得兇擡腳就準備走,臨走前還狠狠瞪了巫璜兩眼像是要把這張臉記住。
巫璜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沒動也沒說話,就由着那兩個男人小跑着和他擦肩而過,身影消失在路口。
黑煙在那兩個男人跑出來的巷口打了個旋,然後極為人性化地變成個小箭頭的方向往裏頭指了指,像是在催促巫璜快點。
巫璜卻是先垂眸整理了一下一路跑得有點亂的衣袖,才跟着小箭頭指的方向走進巷子,停在了巷子口沒幾步遠的位置。
——地上是大灘的鮮血,從巷子裏蔓延到巫璜腳邊,再往前一步鞋上就免不了要沾上血。巷子裏垂着腦袋靠在牆邊的人已經沒了氣息,胸口插着一把水果刀。
黑煙輕飄飄圍着對方打了幾個轉轉,又乖乖地飄回巫璜的衣袖裏。
說起來,方才跑走了的那個幹瘦男人,确實手上沾着點血跡來着。
不過無所謂,巫璜是來找自家丹粟的屍骨的,不是來破案抓兇手的。他低頭繞開地上的鮮血,走到那具屍體身邊。
年紀不大,二十多歲的模樣,似的時候還半睜着眼似乎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靠近能聞到他身上很濃的酒味。
以及是個話痨。
當然巫璜知道這件事跟他擅長相面占蔔沒太大關系,純粹是因為飄在旁邊還沒去輪回的某位從看到他開始嘴巴就沒停下,羅裏吧嗦完全沒有一點此人已死應有的肅穆莊重。
真的很煩了。
“嘿!嘿!能看見我嗎boy?”臉色慘白半透明飄着的青年在巫璜眼前揮揮手,又繞到巫璜後頭試圖用手遮住他的眼睛。
“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的真的就不能幫忙叫個救護車嗎?”他飄高了點在巫璜頭頂上轉了兩圈又飄下來蹦跶,“回我一聲啊寶貝兒我手機就在口袋裏,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親愛的!”
“實在不行我可以付錢的!我超有錢的你信我!”
“你長得這麽好看我知道你一定很善良!叫個急救啊不然我真要涼了!”
“世界那麽大我還沒去看看,不能讓我涼啊!”
巫璜冷着臉裝作看不見聽不到,蹲下身開始研究自家丹粟的屍骨藏在了哪裏。
看這人身上連個巴掌大的包都沒拿的樣子,估計也不會是多大一塊,甚至可能是從骨頭上敲下來的碎片。
這個念頭在巫璜腦海一轉,巫璜的臉色就愈發冷了幾分。
屍骨被偷了和屍骨被偷走還拆得七零八落是兩個概念,旁邊青年還在絮絮叨叨念個不停,話題已經從叫急救變成了安排後事,正反複強調自己的葬禮要放搖滾開派對,要穿着新買最喜歡的潮牌下葬誰都不準給他穿西裝雲雲。
沒由來的巫璜就覺得心頭火起,胸口壓着的怒氣是他所陌生的感受。
戒驕戒躁,不可大喜大悲,修心養性的幾十年的巫璜,第一次産生這麽負面而激烈的情緒,像是有根刺重重紮在了心尖上,硬生生把他幾十年的好修養好脾性紮了個稀巴爛。
青年還蹲在邊上揣着手沒個正形,念得正歡就看見巫璜猛地伸手拽住他粗暴無比地強行塞回身體裏,還沒來得及感受重新活回來的美好就被胸口拔刀痛得眼前一黑,差點又死過去。
“閉嘴。”
“嗷————!”
青年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穿着粗氣,整個人癱在地上疼得直打哆嗦,“大佬……咱輕點啊大佬……”他眼淚汪汪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巫璜,一擡眼就瞧見對方正把玩着水果刀冷冰冰地盯着他,大有他再瞎逼逼就直接把刀捅回去的意思,只能委屈巴巴地忍着疼把嘴閉上。
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麽方法,反正現在他胸口被刀捅進去的地方皮膚平滑就和沒受傷一樣,喘不上氣渾身發冷是因為失血過多,但摸一摸心口溫熱跳得歡快,個人感覺還能浪個幾十年不成問題。
他感覺自己的三觀都碎了。
不過這一點不影響他果斷抱大腿,用濕漉漉的大眼睛充滿感情地凝視着大佬,力求傳遞自己內心的澎湃洶湧。
大佬臉色冷了點,話少了點,還兇了點沒錯,但大佬救了他的命,一定是個好人!
他的邏輯就是這麽簡單明确一目了然。
然後青年就聽見大佬開口道:“把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
嗯?
青年眨巴眨巴眼,沒反應過來。
“身上帶的,全都拿出來。”巫璜又耐着性子重複的一遍,略帶嫌棄地看着青年身上混雜着灰塵泥土鮮血的衣服,可以的話并不想伸手親自搜身。
哈?
青年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懵逼的表情,雖然身體很有危機意識地沒讓巫璜重複第三遍,摸遍身上口袋掏出卡包手機和屁股口袋裏的套套,還是熱感顆粒的。
咳咳,青年有點臉紅。
不是,是現在經濟形勢已經這麽緊張,連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大佬都要攔路打劫了嗎?
超有錢,也确實超有錢的青年盯着巫璜那張放在娛樂圈都絕對能大紅大紫的臉,陷入了對人生的迷茫之中。
……
沒有。
巫璜一一檢查過青年拿出來的東西,沒有一個帶着丹粟的屍骨,但是青年身上确實能感受到籠罩了一層淡淡的丹粟的氣息。
巫璜從上到下打量過青年的每一寸皮膚,眼神跟剮刀似的又冷又利,三伏天讓人渾身發冷直起雞皮疙瘩,搭配上失血的寒冷更加酸爽。
“大、大佬……”青年期期艾艾,“我卡的密碼都是六個1,生命無價您拿去随便刷,真的你看我真誠的眼睛,沒您我就死這兒了要是您想要什麽只管開口……”
只要別再拿這種讓我躺回去的眼神往我身上紮啊QAQ。
巫璜只把青年的話當噪音,拿眼神把人剮了兩遍後他注意到了對方衣領裏露出來的一小截紅繩,因為跟上衣的裝飾混在一起很容易看錯。
“大佬……”看到巫璜伸手摸向他的衣領,青年腿軟得往後蹭了蹭,“您、您別沖動……”
說是這麽說,縱橫情場屍體上還能摸出套套來的青年面對着巫璜越來越近的臉,控制不住思維稍微不可描述的方向跑偏了一點,誠實地吞了吞口水。
“好看嗎?”巫璜問。
青年傻乎乎點頭,下一秒就看到巫璜手上揚起水果刀的寒光。
“不不!不好看!大佬!大佬!!!”青年扯着破鑼嗓子幾乎要吵得整條街都聽見,閉着眼哆嗦了半天才發覺自己還好好喘着氣,而巫璜似笑非笑地靠在邊上把玩着一塊雕琢成貓爪形狀的玉,淡淡瞥了他一眼問道:“這個是哪來的?”
原來是要找玉啊。
青年摸了摸脖子呼出口氣,小動物一樣敏銳察覺到危機解除的信號,老實答道:“我一哥們兒送的,就是有點娘們兮兮的平時我都不怎麽戴,今天還是要見他才摸出來戴上——”
說到一半他一拍腦袋,“哎對了我還跟他約了待會見面呢!都這個點了那小子肯定又要背後罵我!”
他一邊說一邊咕哝起自己那個哥們龜毛小心眼,摸出手機準備打個電話過去,還不忘積極向巫璜賣自己的安利。
就這可真一點看不出剛從生死之間走過一遭的模樣,拍拍胸脯站起來活蹦亂跳,嘴上不停得連巫璜都揉着額角想給他個禁言術。
只不過青年的電話還沒來得及打過去,另一邊的電話就先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