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 67 山丘
對比起其他逐漸恢複的變異人而言,二號不但陷入昏迷的時間尤其長,在生理機能上體會到的前後差異也最大,他攤手攤腳地僵在床上,完全使不上力氣。
二十九伸手把他提溜起來靠着枕頭坐着,同時夜願端着南瓜粥進來了。想着自己也享受一把少爺待遇,二號正要張嘴,發現所有人都神采奕奕地盯着他。
二號:“……幹嘛?”
七十三:“少廢話,快吃。”
二號總覺得要被整,但仍狐疑地張開嘴,一勺吞進去後,經年壞死的味蕾被紛紛喚醒,清甜的香氣化開在口腔裏,二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二號:“我靠,這什麽人間美味。”
大家笑起來,顯然每人都經歷過這一過程,幺幺零大笑道:“對吧?終于可以不用再喝血了!”
他的驚悚言論沒有刺激到其他人,衆人收起笑容後沉默地看了一會兒,七十三問出了那個一直萦繞在大家心頭的問題:“原來的兄弟們怎麽辦?”
那些沒有跟來虛摩提的,還被宿命折磨着的原羅城變異人們怎麽辦?
以及更多——除開他們之外,整片廣大廢土之上數量尚無法統計的變異人們又是否有權利知曉命運的藥方?
“啊……”米奧開口了——只有他有資格在此刻發言,摸了摸小臂上的血管,他問:“我是不是要發財了?”
衆人:“……”
晝司小聲問安息:“他一直都這樣?”
安息點點頭,老成地說:“對,命可以不要,筆芯不能少。”
晝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了會兒,又問:“你喜不喜歡虛摩提?夜願說你喜歡植物園。”
安息看着他眼睛問:“植物園是那個有可可樹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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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晝司微笑道:“還有檸檬樹,無花果和橄榄樹。三號植物園的入口處,是一條很長的綠色長廊,上面長滿了葡萄藤,天氣好的季節裏,葡萄垂下來,一伸手就能摘到。”
安息正流着口水,米奧的聲音插進來:“少爺,你在拐賣羊嗎?”
“我們聊天呢,”晝司說,“沒和你說話,去。”
米奧斜昵了他一會兒,幽幽道:“少爺,你變了。”
只聽見最後這幾句話的夜願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不料晝司淡定道:“嗯,我變了。”
“你願意繼續提供血原液制作血清?”二十九問:“風險因素很多,你要考慮清楚。”
“有一個辦法,”馮伊安邊想邊沉吟道,“我們可以隐瞞血清制作的過程,我們不說,沒有人知道這個治療藥物是由血液提煉出來的。對外可以宣稱實驗室在變異病毒的研究上取得了重大進展,對于高級變異人找到了治療方法。所有想要接受注射的人必須進入全封閉的治療艙,就連本人也不能知悉治愈手段。”
“這倒是可行,不過那時候就不能繼續占用月桂號了。”晝司說,“如果真的想要擴大規模,我可以出資建造一個大型的、獨立的全封閉治療基地,放在海岸線。”
二十九考慮了一下,反問:“海岸線?我以為出于安全和控制的角度,你會選擇啓用一艘獨立的大型循環艇。”
晝司來沒來得及回答,馮伊安已經接着說,“這樣做唯一的缺陷是研究成果不共享,會拖慢全人類對于變異病毒的研究進程。畢竟血清只是治療手段,防禦還是要從接種疫苗開始。”
“得了吧,都什麽年代了,哪還有實驗室在研究這個,你就算想共享也沒有對象。”二十九說,“廢土在乎,卻沒有資金能力和技術人才。虛摩提倒是有錢也有人,但不在乎。”
“我在乎,”晝司說,“其他人也會在乎的,從資本發展的角度而言,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看到廢土的重要性。黃金時代已經是半個世紀前的事了,在過去的二十年內,虛摩提的經濟發展陷入瓶頸,市場**停滞,消費能力上不去,只能向林堡這種地方進行惡性拓展,搞得各項矛盾也越來越尖銳。”
“人口也是一個問題,虛摩提的容積率太有限了,土地面積和建築高度都有嚴格的控制,”馮伊安說,他看了晝司一眼,“雖然也正是因為如此……”
晝司點點頭,幫他把沒說完的話補全了:“正因如此,坐擁百分之五十以上不動産權的李奧尼斯家族才能占據市場的主導位置,大規模擴寬伊甸園的土地面積将是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卻也有極大可能會稀釋我的地産權,制造出更新的新錢家族。”
“你知道就好,”二十九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從戰略角度而言,刺激市場繁榮比固守舊産要明智多了。”
他說話的時候,七十三狐疑地看着他,似乎仍在心中納悶他的身份,但想了想又有些釋然——無論怎麽說,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他本人在變異前的過往也不曾有人追問。
“那幹什麽,在番城集市旁邊開個農家樂嗎?”七十三邊比劃道,“歡迎廣大反虛摩提老爺來體會廢土一日游,白天看沙塵暴養仙人掌,晚上喝龍舌蘭。”
“聽起來還不錯,”終于緩過勁兒的二號也插話道,“龍舌蘭聽說是沙漠植物?種起來種起來。”
“沙漠植物,沙漠也能有植物?”安息來精神了,“那……有沒有不需要陽光也能生長的植物,可以種在地下避難站的那種?”
晝司說:“有的,回頭讓夜願帶你去植物園玩,看上的水果、種子、樹苗統統都可以帶走。”
“喂喂!”財迷獵人頓時産生了巨大的危機感,想了想,他嚴肅地發問:“那我看上的也能帶走嗎?”
幾日後。
夜願正忙活着收拾東西——馬上要從月桂號上搬走了,明明來的時候一無所有,只有兩身從林堡流民那裏換來的爛衣裳,怎麽住了一段時間後,莫名冒出這許多随身物品。
日蝕號沒了,晝司決定先回地心大廈落腳,順便帶廢土小分隊上虛摩提玩一圈,之後再作打算。于是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已經在樓下大廳閑聊着等待出發,貼身侍從強迫症大爆發的夜願仍抱着最後一摞烘幹的毛巾,準備還回到備用儲藏室裏去。一轉頭,他卻發現晝司大大咧咧地坐在扶手椅上,手肘壓着一個漏網之浴巾,撐着腦袋瞧着他。
“主人,讓開,你擋着我了。”夜願嚴肅道。
晝司不為所動:“哦,那你親我一下我就起來。”
已經快兩個小時了,夜願前腳忙活着收拾,他家主人卻亦步亦趨地粘在背後,不住地搗亂,像個惱人的小尾巴——兩人的角色簡直颠倒過來了。
夜願喉結動了動,彎腰給了他一個柔順劑味道的吻。
晝司嘴角翹起,但仍然坐在原地,手肘死死壓着浴巾,膝蓋張着坐得十分舒坦,完全沒有要挪窩的意思。
夜願不高興了:“您怎麽說話不算數?”
“再親一下。”晝司耍賴道,“就一下,這次是真的。”
夜願手指頭捏着柔軟蓬松的毛巾,鼓起勇氣說:“……不要鬧了。”
晝司揚起眉毛:“哦?”
夜願臉頰微紅:“您別以為我不知道……您每次都這樣。”
晝司饒有興趣道:“哪樣?”
“就是!”夜願深吸了一口氣:“就是喜歡……喜歡在很危險的地方,會被發現的地方……那個。”
晝司嘴角噙笑,眼睛轉了一圈:“比如……這裏?”
夜願立馬警覺起來,倒退半步瞪着他:“不可以。”
“哦,”晝司道,“我家夜願嫌棄我了。”
夜願聞言立馬又湊近了點:“沒有沒有!只是……大家都在等呢,等久了萬一上來看怎麽辦,還在別人家……”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還補充道:“沒有嫌棄,絕對沒有。”
急起來了急起來了,晝司繃着臉繼續逗他:“明明你也很喜歡。”
夜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起毛來:“我什麽時候喜歡了!”
晝司掰着手指頭數:“比如上次在林堡,在那棟四處漏風的破樓裏,安息他們就睡在幾米開外,你超怕被發現……”他越說身體越前傾,湊到夜願耳邊:“所以夾得就特別緊。”
蒸汽從夜願的耳朵冒出來:“!!!”
“還有小時候也是,你以為老是在圖書館做是為什麽,就是因為你每次都……”他一字一頓地說:“特別興奮。”
夜願簡直不可置信,嘴巴開開合合,想不出一句有力的反駁。
“其實書架後面那個角落外面看不進來的,根本不會被發現,但是你老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不親着你就要叫出來。就算親着……也哼哼唧唧的。”晝司繼續火上添油。
“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拍到!”夜願狂叫道,也不管被遺棄的毛巾,雙腳生風地跑了。
意識到自己鬧得太過卻毫無反省意圖的主人,在之後的整個下午都沒能和夜願說上一句話。
虛摩提雖不下雪,卻有四季,深秋正要轉入初冬,清晨的海面上濃霧彌漫,冰冷的水汽無處飄散,囤聚在虛摩提四周。巨大的空中浮島好似被擦去了身體的幽靈,只露出建築的尖頂,和隐約的燈光。
濃霧之中有什麽龐然大物在暗潮湧動,定睛一看,霧氣中忽然憑空顯出一段光潔的額頭、卷翹的睫毛、挺直的希臘式鼻梁和圓潤的下巴。接着出現的,是她羊毛般的浪漫卷發與修長的脖頸,然後是她豐潤的胸脯和向後展開的雙臂。她的腰身沒入身後的木紋船頭,月桂女神達芙妮自水霧中無聲駛出,宛如一座鬼船。
月桂號龐大的身軀自霧中半隐半現,陰影壓迫在虛摩提主島的上空,好似外星人侵入了地球。不少早起的人仰着脖子張望許久,才看見月桂號的底艙打開通道,一艘接駁船從中駛出,直達地心大廈167層。
地面上一片嘩然,大家都知道是誰回來了。
沒在地心大廈多做停留,夜願就帶着安息和米奧一起溜達了出來。
晝伏夜出的海上都市剛剛蘇醒,因濃霧天暗而亮着街燈,清冷中透着一絲暖光。主島上盡是商區高樓,樓面上閃爍着各類廣告的立體投影,和二樓窗外的門店招牌重合在一起。
不同于廢土集市上掃除不去的厚厚沙塵,也不同于林堡不見天日的陰冷潮濕,這裏的街道幹淨整潔,店面窗明幾淨,布置得漂亮又精致。櫥窗後的店家對早起路過的客人點頭微笑,安息也朝他們笑。
“可以看看嗎?”安息問。
夜願說:“當然。”
他們先是進了一家營養品的店鋪,各種口味的維生素和微量元素補充劑琳琅滿目,還有各類纖維餅幹與代餐計劃。安息好奇極了,指着瓶身上各類沒見過的水果與蔬菜依次問過來,每樣都稀罕極了。夜願湊到他耳邊悄悄說:“主人說了帶你去植物園玩,這些水果我們都有,是新鮮的。”
接着他們又逛了成衣定制店、家居飾品店和飲料店,其中逗留時間最久的是電子寵物店——店家熱情極高地給安息展示了小狗、貓咪、花豹和顏色豔麗的各種鳥類,以及時下的新寵——形态優雅的電子薮貓。店家免費給小羊提供了例行檢查後,推薦了配套的升級禮包——安息十分動心,但還是禮貌地拒絕了。
“沒事的,錢就記在主人的頭上。”夜願勸道。
可安息還是搖搖頭:“我覺得小羊這樣就很好。”
“小羊還會是原來的小羊,”夜願感覺自己像個小羊販子,“給它換一個新的家,可以配備更多種類的背景和食物。”
看着安息糾結的樣子,夜願笑道:“沒事,以後想要了再說。”
安息走在前頭東瞧西瞧,夜願跟在他身邊,不動聲色地示意店家暫時歇業以方便安息好好逛。米奧遠遠跟在後面,背着手随意張望,像一頭吃飽了的大獅子正在巡視自己的領土。夜願想起了他第一次與兩人見面的時候,米奧說他們船周圍的人都在謠傳安息是逃家的貴族少爺,而他自己是随着私奔的保镖,現在看起來的确挺像。
“大家……大家好像都很友好。”随意逛過幾家店之後,安息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這座華美優雅的城市近看下,似乎比之前遙遙打量的模樣更生動了。街上的人們友善、文明,安息自從離家以後,還是第一次來到一個陌生環境卻沒有羊入虎口的感覺,也不再怕被米奧說他太不提防。
幾步之遙後的米奧也隐隐有所同感——周圍不少人似乎都和安息很像,他們在封閉、安全、富足的地方長大,不曾經歷過沙暴和烈日,白淨纖弱,天真單純。
難怪少爺去到林堡和廢土的時候那麽震驚,米奧想,含着金湯匙,還住在金碗裏。
在主島上櫥窗購物了一番後,三人緊接着進入了植物園。如果說安息在主島逛店時還有所收斂,那麽進了園林後便完全失去了控制——他喜形于色,每片葉子都想摸一摸,每朵花都想聞一聞。這裏從寄生的藓菌到低矮的灌木,從郁郁蔥蔥的藤蔓到果實累累的喬木,均有植物學家、園林家和生态學家精心打造,是一個互相依存攀附的完整生态鏈。唯一的不足是即使悉心呵護,蜜蜂和益鳥仍然相當稀少。
“這就是葡萄藤嗎?葡萄呢?”安息仰着脖子張望。
“還不是季節,”夜願笑着用藤蔓的尾須撓他,“葡萄酒喝不喝?去年釀的好像還剩一點。”
走出園子的時候,安息滿臉紅光,一額頭都是興奮的細汗,身後的米奧大包小包提了無數的果子,胳膊下還夾着兩株葉子渾圓的小盆栽。安息手舞足蹈道:“太棒啦!這裏太棒啦!”
“安息!”米奧忽然出聲:“快看,全是你。”
安息視力不如他,花了一番功夫才看見他說的什麽——隔着一條人工河的對岸,圈養着不少奶牛和羊,它們要麽抖着耳朵懶洋洋地趴在草坪上,要麽一臉無聊地站着,尾巴甩來甩去。
“小羊!小羊!”安息差點一頭栽進河裏,夜願眼明手快地拉住他,在岸邊輸了一串密碼,一座拱橋憑空出現在水面上。安息狂奔過岸,趴在圍欄上,手指頭動來動去,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響,想逗一只小羊過來。
“想摸摸看嗎?”夜願問。
安息猛點頭。
進了圍欄後,三人随看護園子的工人一起踩上了草皮。雨霧中的草地泥土濕軟,羊蹄子上難免沾着不少土和青草,屁股邊的毛發髒兮兮的,看守帶着他們靠近幾只趴在一起的羊——它們都很熟悉人類的靠近,不閃也不躲。
安息把手掌放在羊頭上——硬硬的有些紮手,不如他想象中的柔軟,空氣中還泛着潮濕的異味。
“有剛出生的小奶羊,想看看嗎?”看守問。
安息點了點頭,又低頭摸了摸羊的背上——這裏的毛發厚實了不少,手感要好一些。
不一會兒,看守抱出來一只手臂長的小羊,它耳朵耷拉着,渾身的軟毛潔白無瑕,四只蹄子蜷縮在那人懷裏。安息本來有些失望的眼睛又迸發出無數愛心,小羊咩咩叫着被遞到他懷裏,前蹄搭在他肩上,又柔軟又暖和。
安息已經瘋了,不知道該怎麽喜歡小羊才好,語無倫次的,用臉頰去蹭小羊後脖子的毛。夜願已經忘記自己在和主人冷戰的事,拍了一張照發給他。晝司收到後又拿給二號看——前變異人們的腦袋齊齊湊過來,又紛紛露出了安息看到小羊後的表情。
米奧飛快地看了一眼那張照片,又當着看守的面大言不慚地問:“可以偷走嗎?”
“偷走之後養在哪?”夜願笑起來,“這只可是會吃真的草料的,而且吃很多。”
安息抱着小羊蹭了一會兒,小羊呆不住了,蹄子亂蹬地蹦了下來,又在安息腿邊跳來跳去。
“你太可愛啦!”安息不住地摸它,“你就住在這裏吧,我有空會再來看你的。”
走了整整一個白天之後,安息收獲頗豐——雖然勝利果實都是米奧扛着,但他也興奮過頭累了,回到地心大廈癱在頂樓等開晚飯。夜願四下打量了一番——主人不在,他心念一動,順着樓梯上到閣樓裏,赫然發現主人坐在他的單人床邊,手裏玩着一枚硬幣,應該是從許願池裏撿出來的。
“主人,在幹什麽?”夜願走到他身邊靠着他的腿坐下,輕聲問道。
“沒什麽,發呆,想你什麽時候回來。”晝司說。
他在“想你”和“什麽時候回來”中間做了一個微妙的停頓,夜願覺得自己臉又要紅了。
兩人無言地沉默了一會兒,空氣中漂浮着閑适的氣息,一絲尴尬也沒有。
半晌,夜願開口了:“主人……”
晝司:“嗯?”
“關于您之前問我的問題,”他說,“我想過了,但是……”
晝司順着問:“但是?”語氣悠然而輕松。
“我想不出來自己要做什麽,我能不能……不知道?”夜願說着擡眼看向他——主人漆黑的眼珠裏映出自己的影子,他的眼神溫和極了,像是在鼓勵自己繼續說下去。
夜願說:“我思考了很久,不是最近才開始的,之前……之前以為,咳咳,之前您和安娜小姐約會的時候,我也認真思考過未來将何去何從。我一直很迷茫,直到前兩天聽到七十三的話才覺得豁然開朗。”他輕輕眨了一下眼睛,白金色的睫毛上下一碰。
“我想不是每個人都帶着宿命出生,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思考中得到答案,但即使答不上來這個問題,就一定不行嗎?”藍色的瞳孔既清澈又迷茫,但已不再被哀傷所覆蓋,那種專注和沉靜的氣質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晝司微笑道:“我是誰,我要到哪裏去,這是人類本源哲學問題,本不該輕易被找出答案。”
“我想也是,”夜願點了點頭,靜靜想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所以,我想如果形勢允許,我能不能再迷茫一段時間,就一小會兒,也許我想去廢土轉一轉,也許……我不知道。”
“當然可以,我的夜願,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晝司親了親他的額頭,鄭重地說:“在今後的人生中,我只想給你自由與愛。”
夜願眼眶瞬間就紅了。
過去幾個月來的風餐露宿,晝司黑了一些,也瘦了不少,英俊的臉龐輪廓分明。他說:“我以前有多混蛋這件事我已經大概了解了,做過不少傷害你的事,也許我不是毫無感覺,只是不夠在乎。因為那時候不管我怎麽揮霍,你的眼中也都只會看着我一個人,所以我肆無忌憚,全無顧忌。”
“直到察覺了你想要離開的心思,直到……”他可疑地停頓了一下,說:“你也有了其他親密的朋友,你的注意力被別人分走,眼睛不總是看着我,我才開始覺得……”
夜願笑起來:“主人,你在吃安息的醋嗎?”他擡起通訊終端晃了晃,屏保是安息和小羊的照片——陽光被霧分成一縷縷的絲線,青草坪上的黑發少年抱着軟白的小羊,構圖和光線都漂亮極了。
“不允許。”晝司一把奪過終端,摟過夜願将嘴唇貼在他額角自拍了一張,說:“用這個。”
夜願笑嘻嘻地收起終端,并沒有更換屏保,晝司假裝生氣道:“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夜願不置可否,換了個話題問道:“主人接下來想幹什麽,真的要建立變異細胞治療中心嗎?”
“對,不只是那個,還有更多。”晝司說,“首先把和林堡的交通網建立起來,賽弗爾他們想要繼續做生意,灰色地帶必須整治。”
“除此之外我還有好幾個項目想要和廢土做資源共享,先建立一些亞栖息地,環境待遇好了再下放技術人才。”他想到哪說到哪,也知道夜願能跟得上他的思路,“血清慢慢普及出去後,變異細胞也将不那麽可怕了。第三步以集市和大型避難站為試點,做一些周邊生态改進——這些大型地面工程都需要勞力,之前因為工會被毀而失業的賞金獵人,應該會很需要這份工作。”
“還有剛剛‘出獄’的高級變異人們,”夜願笑道,“他們力氣可大了。”
晝司也笑了笑:“總之想做的事情很多,反而倒也不急在一時了。”
兩人微笑着對視了一會兒,夜願起身站在他膝蓋中間,雙手摟着他的脖子低頭俯視他:“您真的有些變了。”
“那是好還是不好?”晝司問。
“好,很好,好到我都有點舍不得離開您身邊了。”夜願說,“您需要幫助,有那麽多的項目需要對接林堡和廢土,還有無數的統籌工作,我雖然幫不上太多忙,但這樣看來,我去漫無目的地找自己這件事倒顯得太不重要了。”
“不,比起那些,你的事對我而言更重要,”晝司說,“你這個家夥,就是因為過去你總這樣慣着我,才把我寵壞的。”
兩人拉着手走下閣樓,幾乎所有人都在。晝司說:“我缺一名助手,二十九,你感興趣嗎?底薪加提成。”
二十九擡眼:“哦?”
七十三左右看了一圈,搖着尾巴問:“什麽什麽?我也要加入,帶我一起玩。”
二十九惱火道:“玩什麽玩,你煩不煩,身體和身份都恢複了,能不能不要再跟着我了。”
七十三露出一個痞笑:“頭兒要回去找女兒了,以後沒人和你玩兒了,也沒人打得過你,多寂寞啊,你還嫌棄我。”
二十九煩不勝煩,一邊走一邊揮手道:“少爺,把這家夥解決掉,我就答應你。”
晝司笑了一聲,轉頭又道:“對了還有,醫生,您別回番城集市了,新的血清實驗站需要您,平日裏休息的時間……您還回月桂號上去住吧,不然馮德維恩會哭的。”
米奧揶揄道:“馮德維恩聽見你這樣說他才會哭呢。”
晝司忽然轉向他:“還有你。”
原本抱着手臂悠閑圍觀的米奧警惕起來:“幹嘛?”
晝司說:“帶着你家安息在虛摩提上住一段時間?把原來船上的東西搬過來,看上哪個島的哪間房子我買給你們,算是之前答應你的報酬之一。如果喜歡地心大廈也行,這裏風景好,就是樓下宴會偶爾有點吵。植物園的通行證給安息辦一張,他沒事進去看上什麽摘什麽。”
米奧誇張道:“哇,羊有什麽好,讓你這樣不惜餘力地賄賂他?”
晝司斜昵了他一眼:“別嘴硬了,你不想帶安息搬到虛摩提上來?這裏很明顯更适合他,他也喜歡這裏,地方大,環境也單純。沒事還可以和夜願一起玩,不必每天悶在一個幾十平米的小船上,擔心你在廢土會不會受傷。”
米奧收起了不正經的表情,默不作聲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涼飕飕道:“少爺,雖然我以前就不喜歡你……”他板着臉,語氣平淡,“但是我現在更讨厭你了。”
“知道了,”晝司無所謂道,“我也愛你。”
他刻意用了虛摩提社交間常用的肉麻客套語,成功讓米奧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敗下陣來,逃了。
作者有話說:
晝老板每次說正事的時候……你們是不是都跳過了???我感覺到了,別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