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重的餘母
把臉埋在比自己高半截的人的毛衣背後那種感覺真是微妙，沉浸在溫柔鄉，不知能不能用在此處。
性格高冷的琉璃只對自己親近的人撒嬌，在自娛自樂的同時卻不會放松警惕。能撒嬌的對象，很多時候就是致命的隐形殺手。
“再多抱兩秒鐘嘛。”琉璃的聲音酥酥軟軟，被從背後抱住一動不動的男生習慣了她這種表達感情的方式。
“下次由我來抱琉璃吧。”
“不行。”
再怎麽老實敬業的人，遇到這種情景總是有些心癢癢的，一個妙齡女子天天這麽背後殺，要是心有不軌的男子早就動起歪心思來了。可是他不能，不能破壞這一切，不光是不想輕易丢了飯碗，更不想讓琉璃對自己産生厭惡。
情到深處，琉璃的一只手就會撫摸着他的胸口，春天時穿的衣服多還不覺得有什麽，只覺現在的女生主動大膽不是妄言。到了初夏隔着薄薄一層衣服，他也不免心思湧動。
在家獨處的琉璃總會懷念起那種觸覺，不是戀愛的心動，也不是發情的欲望，像找到了一個發洩口，琉璃要把積累已久的情感一次性發洩在這個男生身上。年輕女生的生理需求，也只能在倫理允許的範圍內含蓄地表達了。
餘璟。美玉光彩的璟。
與自己的玻璃片琉璃，好像勉強也能成一對。在再三追問對方的真名，琉璃收到一條微信。
真的不确定對方是個什麽心腸的人，現在社會上有太多表裏不一的人了，何況是受束于金錢關系的陌生人，琉璃更不會輕信。但自己總是很想依賴他，以各種形式。或許這就是孤獨失伴的女青年渴望愛的心情。
在收到自我介紹的微信後，琉璃還收到思茹的微信。
“你是交新男友了麽？前幾天我看到你和一個年輕男生在一起。”
是被她看見了吧，要是真的愛上了別人，琉璃倒不會那麽羞愧，大大方方地坦白自己另尋新歡就可以了，現在的處境比這要尴尬一百倍。琉璃不敢說實話。
“不是的，那是我們雜志的一個專欄作家，我約他出來談點工作上的事。”
對方正在輸入，“這樣啊，我以為是你新的對象在為你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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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真的有了新對象肯定會告訴你的。”
“早點休息吧，時候不早了。”
“別熬夜寫博客了。除了我，沒人看”後面附有一個滑稽笑臉的表情。
不同于佳織，思茹是真心為琉璃好，也不是那種喜歡猜疑的人。在深圳長期以來琉璃只和佳織這麽一個人交往，總覺得別人對自己都是虛情假意，在外表現得有時很莫名其妙。自己的性子能有這樣一個熱心腸的人接受，也算是寬慰。
在外貿公司上班的思茹總是忙忙碌碌的，她還有自己的交際圈，琉璃沒有奢望要融入進去，只是偶爾和思茹出來見面已經心滿意足。不像自己是個事業無成的閑人，聽說公司最近要轉型，專做新媒體了。琉璃和幾個熱愛紙媒的老員工嘆了口氣，大勢所趨，她們只能跟随時代大潮而行。
琉璃看了幾個圖書公司的招聘啓事，心想要是公司真轉型了就辭職。
“琉璃，你這段時間總是心不在焉的，不會是佳織走了覺得沒伴了吧。”之華是除了徐佳織外和琉璃關系比較好的女生，大學剛畢業，寫得一手好的催淚都市虐戀故事，深受公司喜愛。
琉璃看了看旁邊空出來的本來屬于佳織的辦公桌，意外地沒有什麽不舍，反倒是松了一口氣。佳織的存在早讓琉璃覺得不是同事和朋友那麽簡單。
“沒有啊，我一直有認真工作的好不好？小心被編輯助理聽到說我開小差。”
“依我看，以女人的直覺，你是戀愛了。對不對？”擅長寫小言的人的觀察力真不是蓋的。
“沒有的事，阿真走了還不到一年，怎麽會呢？”
“你跟他結婚了麽？沒有是簽了賣身契嗎？為什麽他死了你就不能開始新感情，又不是守寡。”
她說得對，是沒有理由。除了忘不掉，還在愛，沒有別的理由阻擋自己戀愛的。
但人活着又不是只有戀愛一件事。
“把你的戀愛腦收一收，繼續編你的慘絕人寰的虐戀故事吧，我說不會就是不會。”
琉璃裝模作樣地拿起一疊稿子，一個字也看不出寫沒寫錯。最近的狀态真的是可以評為“不上進”“無心工作”“心不知去哪了”了，要是工作狂顧真看到自己這樣肯定要批評。不過他不在了，自己想怎樣就怎樣。
“小心被扣工資。我聽財務說最近公司要轉型，裁員是肯定的了，新招進來的肯定也不是我們這個水平的人。你呀，還是用點心吧，別被抓住把柄了。”
琉璃更覺得無所謂，反正自己做好辭職的準備，這種無出頭之日的地方待着也不是辦法。家人一直催自己改行，固執的琉璃真不想就這麽去了普通的商業公司，這是被資本家壓榨啊，他們怎麽會知道。
下班前琉璃在洗手間補了補妝，今天穿的衣服還算得體。她拿起網上買的适合體弱老人吃的補品，走出公司，餘璟應該會在這個點來接自己的。
“琉璃。”換過工作服的餘璟穿上自己平時的衣服，跟平日的“顧真”形象有點不太一樣，衣服的顏色已經很舊了，卻洗得幹幹淨淨，依稀能看出原是件設計不俗的襯衫。
“你今天穿得真好看，很端莊。”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詞的餘璟只能贊揚琉璃端莊，這就是琉璃要見長輩的定位。
“這樣就對了。你呢，為什麽不穿平時見我的衣服？”
“那些衣服太新了，怕被母親看出來。”餘璟拉過琉璃的手走向公交站臺，這是他第一次以餘璟的身份和琉璃獨處，既興奮又可悲。
餘璟帶琉璃走進一個住了三個中年婦女的病房，他的母親在第二張床位。插滿管子的樣子琉璃想象過無數遍，親眼目睹還是很紮心。
“媽，看看我今天給你帶來了誰？”
餘母艱難地睜開眼，看到琉璃站在床邊，眼睛突然一亮。
“這是鐘琉璃，我的女友。”
“鐘……小姐，你好，真好，是個好看的姑娘。”
琉璃看清了這個痛苦的病人身上散發出來的一種不屬于她這個階級的人的書卷氣，不知道餘母是做什麽的。簡單自我介紹後，老人笑了，想起身讓琉璃坐到自己身邊。已經很虛弱的餘母不能做出太大幅度的表情，這可能是餘璟這麽多天來見過的母親最好的表情。
“小璟終于把女朋友帶回來見我，我死也瞑目了。他這個孩子，從讀書起就沒交過女友，是個羞澀的孩子。我原先真的怕，自己走了後再也看不到小璟成家了……”餘母費力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之後說的話琉璃沒聽懂幾個字。
傷心的餘璟知道母親所言不虛，醫生判斷她也就這一個月了，自己一事無成，積蓄都花在醫藥費上。原本很愛讀書的母親把自己珍藏多年的書賣掉，餘璟在把房子抵押掉的時候也沒有這麽灰心過。
琉璃不忍餘母勞累過久，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餘璟跟母親講了幾句話後也出來了，擦身交給護士就好。在做了晚上這份工作後總算請得起一個護理幫助母親擦拭身體、喂藥喂飯，之前自己一個小夥子出入在全是女人的病房裏也覺得不好意思。他想省下時間做更多的工作，為母親進行最後一次化療。醫生說第四次手術已是極限，化療也只能加深病人的痛苦。餘璟想留住母親的性命，同時也希望母親能早日解除病痛。
“我媽真的很高興，你說對了。”
“沒有哪個母親不想看到孩子幸福的。呵呵，我不是說能給你帶來幸福，只是假裝一個身份，就能讓你母親看到希望。”
“我真的希望你能給我帶來幸福。整整五年了，每日每夜地煎熬着我們……”母親得病後的五年裏餘璟丢了學業，丢了前程，也無心交友，在外面沒有一個人能幫到自己。在本該奮進努力的年華裏，餘璟一遍遍背着母親求醫的情景，壓垮了這個年輕人的希望。
“阿姨真是如你所說的是個和藹可親的媽媽，她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我覺得她可以活得再好些。啊，對不起，一時感慨，阿姨現在也挺幸福的，有你這個兒子一直陪在身邊。”要不是有這樣的母親，是教育不出餘璟這樣明理心善的孩子，比起學者型氣質的顧真，餘璟多了一絲隐忍與堅韌。
“剛才說的話你別當真，也是一時感慨。我的幸福，還離我很遠。”餘璟上一秒還有笑容的臉上，此刻只剩灰心喪氣。
送琉璃回家的路上餘璟表現出少有的冷漠，琉璃搞不清他這是怎麽了，在看望餘母前還好好的。
“今天我不想進你家了，送你進屋我就走了。”
“你要去哪？不想要工錢了麽？”琉璃拿錢壓他，知道他會心軟。
“我在很多地方都可以賺錢。新找了個兼職，就這樣吧。”
不過是出錢找人演的一場戲呀，原來如此，離開錢，兩人什麽關系都沒有。琉璃有什麽資格去挽留他，她能包下整個人嗎？還是能買下他的心？
“你說，要多少錢才能買下你整個人？”明知這是句很蠢的話，琉璃還是忍不住說出。
“別開玩笑了，我不賣身！”
琉璃在哭着拿出錢包打算把錢結給餘璟的一瞬他轉身離開了。明明剛才那樣深情，原來都是演戲。他演給我看，我又演給他母親看。大家扯平了。誰也不欠誰的。
整整半個月都沒有見到餘璟了。也沒有新的人來扮演顧真。這個游戲琉璃玩膩了。
思茹提議去旅行散心得到采納，訂好票的思茹叫上兩個活潑的女伴，四個女生一起飛往巴厘島。
琉璃和顧真去過日本，巴厘島的海比日本的海還美。見到那些波瀾壯闊的遠洋後，琉璃再次想起顧真。一開始覺得很平常，依舊和幾個女孩說笑着，等自己一個人上廁所時，眼淚猝不及防地掉落下來。
離去的還是離去了，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似曾相識的新景舊情總有很多機會遇到，觸發，為什麽才短短五個月的感情卻那麽難忘？不是自己矯情，就是太寂寞。也許像現在這樣出來瘋玩幾回，一切都會有新的開始。可事實是，在異國度假的琉璃也不能完全放下往事，一草一木都能惹起無盡無窮的思念。
出來之前思茹說就當為了自己，也要讓在天上的顧真好好看着自己的獨立與強大，自己能一個人活得好好的。
當時已釋然的琉璃一變換了環境，受到刺激的叫做思念的情愫又排山倒海地湧來，讓琉璃覺得一邊呼吸，一邊窒息。
看見琉璃不對勁思茹也來衛生間尋找她，思茹進來的時候琉璃剛好擦幹淨眼淚，只是沒注意到妝花了一半。心知肚明的思茹若無其事地說出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本打算拼車前往情人崖的思茹不得不改變路線，去風光明媚的努沙杜瓦海灘。
琉璃原也是個愛玩的人，跟顧真一起游玩時都是她做攻略，顧真就被她牽着走。不善攝影的顧真總把琉璃拍得又矮又扁，琉璃看到不堪入目的照片後會像其他女生一樣生氣，不理顧真。知道自己技爛的顧真後悔過後還是會被興趣盎然的琉璃喊去按快門，拍完後又是遭到一頓痛罵。
現在一起游玩的都是時尚的女生，給琉璃拍的照片張張比顧真的好，琉璃高興自己總算能有幾張能見人的旅游照了。
熱帶地區的巴厘島五月是個好天氣，不算很熱，又不是雨季，欣賞了完美的落日後女生們穿着沙灘泳裝去了一家海景餐廳喝果汁。
身材平如搓衣板的琉璃穿的是連體形的學生泳衣，她看到周圍幾個女生飽滿的身材後很是羨慕。
“琉璃，出來就多吃點菜，吃胖了才會長胸。”一個身材豐滿的女伴把自己不愛吃的肥肉往琉璃餐盤裏夾。
琉璃笑着吃了那塊肉，思茹嗔怪着拍了女生大腿一下。
這樣輕松無憂的旅行六天後結束了。臨走時琉璃買了一個貝殼挂件，不知是想送人還是自用。
這段短暫的旅行讓自己淡忘了餘璟，卻又勾起對顧真的思念。琉璃發現自己是個很軟弱的人，離開了對別人的想念就不能獨立存活一樣。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
人生若如初見，就不會有那麽多自尋煩惱的愁思了。
思罷，一條微信就動搖了琉璃的想法。
“琉璃，我今晚想見你。晚上八點在家等我好麽？”
琉璃才想起沒有把餘璟的號删除，對方随便就有機可乘。想來就來，說走就走。
雖然沒有答應，琉璃是默認了對方會來的。她換了一套夏天的草莓圖案睡裙，坐在沙發上切蜜瓜。
晚飯後門鈴響起。餘璟拿着一紮沒有包裝的花站在門外，還是一如既往的打扮。
既然對方都那麽敬業，自己也會好好配合，把這場戲演完。今晚過後，琉璃想做個了斷。
“這是我在花店挑的花，給你插花最好了。紫色的鳶尾和香槟色的的玫瑰。”餘璟進屋找到一個黏土花瓶，把花放進去接了點水。
“怎麽又來了？不是說找了新的兼職嗎？”
“待會就去上班，先來看看你。我以後，可能不會再來了。”餘璟補了一句，“應該會有新的人來頂替我來陪你。”
“你就這麽無情？這一切都是演戲，好啊，本來就是演戲。”琉璃對自己的反常感到很不好意思，本就是角色扮演服務，自己還祈求什麽呢，真情？
“根據公司規定，我們不能對委托人産生感情，抱歉。”
“你都不做了，還遵守什麽規定？”
“在離職之前，我還是會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餘璟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他又不忍琉璃傷心，想補充點什麽，越說越壞事。
“我不信！你為什麽會好好的不做了，還說找了別的兼職，有什麽兼職能輕松一兩個小時就拿到好幾百的報酬？”琉璃放下最後一絲尊嚴，想要追根到底。
“你就別管了，我自有自己的打算。今晚是來跟你道別的。以曾經的，熟人身份。”餘璟不想看琉璃最後一眼，沖着打開門跑出去。
他猜公司會派新的人來替代自己，琉璃不會難過很久的。病重的母親使他無法分身于其他事，一個毫無希望的人怎麽能自私地把另一個好人拖下水去。願琉璃早日得到幸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