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男生轉過頭看琉璃,一見是女生立馬就來勁,熱情地問是不是某某,他們已經等候很久了。琉璃否認,“我是顧真的女朋友,鐘琉璃。顧真已經不幸去世了,我收到你們發來的短信得知有這場聚會,便不請自來,代替他出席。”
“不會吧!這家夥已經去世了?沒聽到這消息啊。不過也是,他本來就沒幾個交好的同學,一時不知道也不奇怪。你是他女朋友?嗨,這家夥還真是挺幸運的,都有女友了。你坐這邊吧,你也是個重情義的姑娘,要是顧真都不一定會來,他平時就不喜歡這種場合。”胖男生拉開身邊的椅子招呼琉璃坐。琉璃微微欠身,有些心虛地坐了上去。她看到大家對她投來好奇的目光,一個已經離世的高中同學的女友,這個身份足夠引起不少的八卦。一個高瘦的男子給琉璃倒了一杯紅酒,略顯做作地大聲說:“顧真真的就這麽走了?想不到啊,他是我們班最早離開的一個。喲,對了,思茹知道後不知會多難過呢,三年的同桌,當年顧真對人家可是虎視眈眈……噢不,是仰慕已久。”另一桌的一個長發女生聽到自己名字轉過頭來,做出驚訝的表情,趕緊過來琉璃這一桌。
“我聽到顧真了,你是說他?……去世了?”琉璃還沒擡起頭看,一股清新的香味撲鼻而來,一個穿戴時尚大方的女生來到瘦高男子身旁,長長的卷發很是淑女,耳朵上的寶石耳環閃着光芒,畫着精致眼妝的臉蛋一看便知道是班花級別,難怪顧真會心儀于她。
“你好,我是顧真的女朋友,今天代替他出席聚會。還請多多關照。雖然他不能來了,但我把他的心意傳達給大家了。”琉璃有些自卑地避開女生的眼光,腼腆地說道,仿佛自己是個無關的第三者。
“真是遺憾,我是顧真的同桌,黎思茹。啊,他怎麽就這麽走了,一點預兆都沒有。你知道他的性子,平日也很少和大家聯系的。”黎思茹真誠地看着琉璃,她的眼神讓人覺得說的都是真心話,疏離的語氣也聽出這是個對大家一視同仁,沒有私情的女孩。是個漂亮女孩,而且陽光開朗,不是自己能比的……琉璃想顧真也和普通男生一樣,會對這種大家閨秀感興趣。也是的,人都是趨利避害,向往光明的。自己這種其貌不揚性格孤僻的女孩,說不定是他別無選擇,才不得不和自己好的。
黎思茹走到琉璃身邊,客套地詢問了幾句顧真的情況,敏感的琉璃知道這兩人除了同桌關系,沒別的聯系了。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女孩姣好的面容和身段在身邊來回穿梭,為大家斟酒,對待陌生的琉璃也同樣客氣。雖然是标準美人,琉璃卻覺得她不會對自己産生威脅,再三思量拉過黎思茹的手,示意她和自己離開房間。
黎思茹禮貌地告辭,和琉璃走出包間,開口道:“其實呢,我和顧真雖是三年的同桌,卻沒有什麽私底下的交集,有什麽話我知道的一定說,你盡管問。”
“嗯,那個,你能告訴我顧真……有沒有,對你表白過呢?”琉璃不知該怎麽回答,第一句就是這個問題,作為現任女友最關心的問題。
“呵呵,你對他還不了解嗎?他那種內斂的性格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我要是拒絕了,他不是很都不敢來學校了?”黎思茹的口氣裏沒有嘲諷與漠視,只是說了一個客觀事實,頓時讓琉璃不那麽尴尬。
“這樣啊,也是。他應該不會這麽大膽的。”琉璃有點竊喜,沒有說出口的心事,過去就由它過去吧。
“你是他的女友,我猜你們應該感情很好。他是個很重情的人,老實本分,卻也不出彩。現在他走了,你可不要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啊。嗯,我作為他的同桌,應該是要替他對勸你不要那麽難過的。也許你聽起來沒什麽用吧。但我希望你能盡快走出來。”
“我也是和你一個城市工作的,以後你要是想知道關于他的高中生活,我知道的都會說的。可能你還想看看我們的班級合照,我都帶過來了。”黎思茹熱心地說,她對顧真也了解不深,但相處也有一定時日,希望還是能寬慰失去摯愛的琉璃。
☆、第 4 章 未婚夫出場
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相遇、重逢、離別。不同關系的确立、解除和惡化。
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大有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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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證書、一紙合約,一個個新的家庭組合。署名是當初的和合美滿。
一次次回憶,悔恨,悔不當初無力逃脫的心事重重交織,在這個光鮮亮麗的城市發酵穿插。
以往看到某名人失去另一半痛苦不堪乃至影響前程而被誇獎情深,琉璃都會很不解。這個社會殘忍而孤獨,再深重的情分都比不上安身立命。從前再怎麽不被看好的兩個人一旦一方被迫離去,總是能換來許多唏噓。那應該也有同情的成分,沒有經歷過這些人間悲劇的琉璃當時是不以為意的。
在出版社工作的琉璃做的可不是什麽令人羨慕的工作。審稿時琉璃總能看到一些狗血的人生經歷,作者文采平庸,故事渲染力卻是一流。看多了這類情感俗文,琉璃會感到自己處于一個沒有自己的世界裏。而正在看稿的人是誰,又是在哪裏看,這就不得細思了。佳織負責的是雜志的選題與排版,她最頭疼的是配圖的敲定。故事已是爛俗不堪,配圖卻要用清新別致的,怎麽看都覺得侮辱了這些攝影師們。琉璃挑錯別字一天下來都是眼酸腦脹,近視的度數比入社前加深了不少。每月三千出頭的薪水多次讓她想放棄,這對回到單身狀态的琉璃來說是不能決定的難題。
原本不足20人的公司陸續招進了很多新人,多數是時尚博主出身,開直播的長相标致的年輕女學生。琉璃向來不跟随潮流,看到她們的張揚打扮,連去打招呼的心思都沒了。這些新人不用每天到公司報道,人臉有時與名字都對不上號,可是她們的結婚請帖卻從不落後于自己的現身。一個月露面三四次的博主也敢來公司派喜帖,收到帖子打開一看主人的名字,經常以為是拿錯了。琉璃很少參加這種活動,雖然她算公司裏坐班時間比較長的固定員工,但不需要跟人接觸,拉攏同事關系并不是她的必需課題。
這段時間方如閱經常來公司門口等自己下班,不知是專門候着琉璃還是來找佳織要稿件。在這種一到下班時分就經常出雙入對的場所,琉璃倒也有幾分欣慰。
“今天下班遲了些啊,餓麽?”
“還行,晚餐的菜已經買好,回去馬上可以煮。”
“那好,我的那份也買了吧。天天出去吃确實對身體不好,別看我這樣,我也是很喜歡吃家常菜的。”
琉璃本想拒絕這人的無恥之請,誰開口說要請他吃飯了?看在他多次午餐給自己結賬的份上,就當禮尚往來。別無他意。
方如閱叫了一輛出租車,琉璃習慣地鐵出行,出租車在下班高峰期實在是費錢。方如閱在下車前爽快地付了車錢,開門讓琉璃下去。琉璃看到路旁的一家快餐店,想讓方如閱自己去那裏解決晚飯,可方如閱哪會同意,要麽就兩人一起進餐廳,要麽就回家做飯。琉璃沒有辦法,不喜快餐的她只得由方如閱跟進家門。
米色的牆紙,客廳裏放着一個小書架,下面是一張原木矮桌。米色雙人沙發旁是薔薇花型的燈飾,整個房間被燈光打成暖色調,與他想象中年輕女孩住的房子樣式無差。琉璃的房間很少擺件,除了盆栽就是布藝的玩偶,充滿生活氣息的物件随處散亂,不淩亂,也不算十分整潔。琉璃打開冰箱,給方如閱倒了一杯麥茶。她不知道對方的喜好,任由他在沙發上坐下。
“诶,你愛吃意面吧?我不太會做別的菜。”琉璃打開長型玻璃罐,取出二人份的意大利直面。
“可以的,我什麽都吃。”方如閱也是個料理高手,但他不想第一進琉璃家就表現出來,得給對方留些面子。他饒有趣味地看着琉璃做菜,架勢像一個師傅看着徒弟班門弄斧。
琉璃也不理會他,自做自的。她最擔心的是對方冷不丁地詢問她一些不感興趣的事,尬聊琉璃可是應付不來。
看了幾分鐘方如閱轉身在書架上取下一本書,自己看了起來。琉璃家的廚房被她布置成開放型的,她覺得這樣更有城市感。顧真想不通這跟城市有什麽關系,幫她搭建櫥櫃的時候可是出了不少力。琉璃喜歡看顧真榨果汁,調制飲品的樣子,靜谧而有序。
做好晚餐後方如閱大口嚼着澆了沙拉醬的蔬菜,他覺得味道不太夠。
“你喜歡看明清的小品文?”果不其然,用對方感興趣的事物引出話題,琉璃覺得一個心理醫生,手段也不過如此。琉璃不想回答,腦裏不知怎麽浮現出一句在什麽地方看過的話,“你知道我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麽嗎?”琉璃看着盤子裏的黃色面條,突然擡起頭來,試圖得到對方的回應。
“也許,你沒有最喜歡的一句話吧。”方如閱沒多想。
琉璃就是想回答這句話。人生哪來這麽多“最喜歡”。看到如閱不猜也不問,頓失樂趣,也不解釋了。
良久,琉璃開口:“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精通心理學,很明白此刻我在想什麽,我做的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你認為這樣很有優越感吧。”
“是。我的确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聽聽我的看法嗎?”方如閱湊過瘦削的臉龐,琉璃閃避不過,看清對方有着清晰輪廓的一張臉,暗黃的燈光映在五官上,仿佛像有了年月的閱人無數的長者。
“我沒興趣做心理咨詢,也不需要別人對我進行分析,你不覺得這是很無禮的事嗎,尤其是第一次到別人家。”琉璃聽慣了略懂命理學的人對她評頭論足,這又如何,看穿別人也不是好事。
“你做的面條,說實話,不如你之前的水準。”方如閱将視線從琉璃身上移開,煞有其事地說。
“你又沒吃過我做的面,什麽叫不如之前,你這人真會猜想。”
“我說的是之前你有男友的時候。”
琉璃扭過頭去不回答,看來自己的博客對方都看過了,才會對自己的事情有些許了解。這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有些失望,遇到的又是一個乏味的人。
方如閱不忍再挑明琉璃的心事,第一眼看到琉璃博客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個女孩擴大情緒的能力十分強,感情豐富細膩者在從事文字工作的人當中不少見,這個女孩的字裏行間給人一種病态的孤獨,自我陶醉,卻又不賣弄稱高,與那些恃才傲物的性格鮮明的才女還是有些區別的。這種區別,又讓方如閱說不出具體是什麽。他猜想,一旦這些情緒好好加以利用,指不定琉璃會做出什麽匪夷所思的事。
她的弱點他都了如指掌。只是他不屑,不忍去擊破。
“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方如閱輕聲問道,這句話說得毫無自信。
琉璃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以對方的性格,他想做的事還有什麽做不到的。這是挑逗的明知故問?更讓人生厭。
“再見。”琉璃也學方如閱把臉靠近對方,用一種極其認真的表情凝視如閱。
方如閱拿過外套準備離開,他沒發現自己的臉有些發紅。可能是剛吃過東西的緣故吧。
這天的天氣是難得的好,陰沉了一周的雲終于散開,穿過層層阻礙射到地面的陽光引起塵埃輕舞,溫度剛剛好。佳織伸了伸懶腰,笑着提議不如下班後約上未婚夫,和琉璃一起三人去哪裏逛逛。這幾天他剛從國外旅行回來,之前已經帶佳織去過一次了,這回是和幾個朋友一起。佳織看琉璃在男友死後整個人越發沒生氣,一直找各種機會想要帶琉璃多接觸外界。殊不知琉璃很反感這種同情,她對別人的交際圈确實也沒什麽興趣,佳織看來這是一種憐憫和施舍吧。我要介紹點身邊人給你認識,你的熟人都是我的親信,你的一切都是我給的。
結束二校的琉璃把稿件整理好,發了幾條信息讓未交稿的作者約定确切的交稿日期。機械性的工作日日重複,精神松倦的琉璃覺得接受佳織的提議三人一起出去玩玩也是好的。
佳織看了看鐘表,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現在打電話給未婚夫應該來得及。
“他說要帶我們去朋友的洋酒店品新上的紅酒,怎樣怎樣?”佳織對未婚夫的話一向是興奮的,不管她真心喜歡與否。
“好啊,我就坐旁邊看你們喝吧。”琉璃不勝酒力,但她喜歡紅酒的色澤和氣味。
未婚夫開着琉璃見過好幾次的車來接她們,他接過佳織的包放到後座上,讓兩個女生坐在一起。以前都是遠遠地打招呼,沒有正式和對方交談過。是琉璃印象中三好男人的未婚夫,佳織明年春節就要嫁的理想對象。
開車半小時就到了洋酒店,這家店的位置與市中心有些距離,卻也不算偏僻。旁邊是一些辦公大樓,沒有什麽商店。
不知是不是琉璃的錯覺,佳織總是有意無意表現她和未婚夫的親密,同時又做出一副和自己很親近的樣子,今天的女主角确實也是佳織。琉璃覺着要是真心對自己好的朋友,就不該在失去男友的自己面前大秀恩愛,這算是自然流露還是故意而為,琉璃也看不懂佳織的意思。酒店老板看到佳織未婚夫就熟絡地聊天,稱最好的紅酒已經備上,還送了一個包裝精美的袋子給佳織,說是慶祝兩人好事将近的禮物。琉璃晾在一旁不知說什麽好,等三人入座才坐在佳織旁邊。
佳織今天打扮得也是無可挑剔,獨具個人風格的她走到哪裏都是受矚目的對象,遠比琉璃閃閃發亮。話雖如此,作為女人的天性,她心裏還是有些擔心未婚夫對琉璃的印象太深,小說中常見的情節她就不去回顧了,把身邊各種各樣的女性朋友介紹給未婚夫認識,也是出于測試他本性的目的。以往的莺莺燕燕倒有幾個不叫她省心的,好在後來都擺平了,今日的琉璃,她就更不放在眼裏。
“鐘小姐,聽說你是佳織在出版社的好朋友,佳織平日受你關照了。”
“沒有,我在社裏也沒幫佳織什麽忙,倒是佳織很照顧我。”
“鐘小姐客氣了。你知道她的,她來上班只是積累工作經驗,以後可是要進一流出版社的。脾氣可能有些嬌縱,你不要見怪才是。”
這句話讓琉璃聽起來有點不舒服,夫妻倆給人的感覺都是高高在上的。
“那希望佳織早日如願進入一流出版社,我對現在的公司也沒什麽不滿的,以後可能不能在一塊工作了,佳織可不要忘了我這個舊同事。”
“怎麽會呢,她對自己的朋友都是很上心的。有時看她一有空就去處理朋友的事情也是為她擔心,自己在工作之餘也不能太勞累吧。”
仍是顯擺的口氣。佳織的未婚夫看到琉璃的舉止就判斷她不是自己這個圈子裏的人,佳織可是要嫁入不錯的人家,當然也要認識些名媛結下人脈,以後出來聚會也不至于不知怎麽和自己圈子裏的人相處。小門小戶的寒酸同性朋友,平時出去吃個飯打發時間也就夠了。還有一件事不能不讓有些身份地位的他在意,現在的閨蜜都很會唆擺人,自己的妻子是個外現的人,沒什麽心機,萬一閨蜜好友說幾句提防自己的話,日後相處就不愉快了。對于那些高舉女權主義大旗的無腦女文青,他真是厭惡。自以為受過一些教育,多看了幾本書就可以對支撐自己生活的男人指指點點了嗎,還有網上一些教女生保護自己,認清渣男的言論,長得有幾分姿色就以為自己能撐起一片天是吧?佳織的未婚夫就不能容許這樣的女生在佳織身邊。
“鐘小姐,有空我們多帶你見幾個關系好的朋友,聽說你的男友不久前去世了,真是遺憾。像你這樣優秀的女孩不能老是一個人啊。我猜你們的公司平時也認識不到什麽優質的男生。我厚着臉皮問一句,不知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
又是一句讓人好感大跌的話,條件好的中産階級是不是都喜歡操心別人的生活,管好自己的私生活吧,小心不要讓自己抓到把柄了。
實際上這個男人琉璃見過幾次在外面的購物廣場和不認識的女人舉止親密,但琉璃不确定看到的是不是佳織的未婚夫,她也不敢多言。萬一不是,得罪了人。真是的話,還是會讓佳織難受。以琉璃對人的觀察力,今天正式與這人會面,一股優越的大男子主義流露無遺。她聽佳織提起過男方的家裏在本地也有不小的生意,政府高層的人也是認識幾個。自己本就事業有成,身邊不缺門當戶對的女人,佳織雖是小康家庭,卻也不算十分富足,在事業上能給未婚夫提供的幫助有限。琉璃更加肯定,要是真嫁給這個男人,佳織以後的生活未必會幸福。
“好吧,既然你不喜歡,就當我多嘴了。年輕女孩出來多交往幾個朋友也是好的,不至于孤立無助。以後佳織嫁給我後,能進一流出版社最好,不能進的話我也不希望她太辛苦,繼續待在不知名雜志社裏。多為自己打算總不是壞事。”佳織未婚夫斟了一杯色澤透亮的紅酒,遞給琉璃。
琉璃接過并沒有馬上喝,佳織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借口上洗手間拉琉璃同去。
“你別太在意他說的話,他呀是個富二代,行事張揚,說話得罪人。”琉璃按壓出白色的泡沫,邊搓手邊想要不要把見到佳織未婚夫和女性糾纏的事情講出來,對自己的朋友總不能看她受委屈吧。琉璃不是個多事的人,對別人的緋聞本無意留心,見過也就罷了,但今天被咄咄逼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佳織啊,你的未婚夫,身邊異性多麽?”糾結了半天,琉璃只能這樣試探。
“怎麽了?提到異性,他這人還是挺有女人緣的,硬件條件擺在那裏,也是情理之中吧。我知道你為我着想,真是感謝你。”佳織把擦過手的紙巾揉成一團扔到紙簍裏,不太在意地說。
“哦,這也是。你要小心些好,男人的話不能盡信。”琉璃不想多管閑事,也許事情并非自己見到的那樣,做個長舌婦可不好。
“你婚後還會繼續工作的吧?”琉璃轉換話題。
“最好如此吧,但要是家務太忙也只能在家接些閑散的活兒。我也很向往在家工作的啊。琉璃,我打算年底就要寶寶了,婚禮時穿婚紗也不會太顯眼。婚後忙着調養身體就好了。”一心想進一流出版社的佳織在家庭幸福面前還是顯得俗氣,她的事業心早就抵不過一句諾言了吧。
兩人走出洗手間,比她們晚一步的佳織的未婚夫聽見她們對話的幾個字眼。真是個多嘴的女人,想教唆佳織以工作為重心,自己沒本事嫁個好人家獨自奮鬥就罷了,連帶着教壞朋友。佳織做的工作根本就沒什麽價值,既不賺錢也沒名氣,出版社,只是小女生年輕時的白日夢罷了。不結婚生個孩子,還真治不好這種女文青的通病。
“以後你最好少跟鐘琉璃來往,對這種草根打工妹還是別太花心思了。啊,許總的妹妹你多跟她吃飯逛街,那個女孩剛從英國留學回來,也是個喜歡看書寫文的。”一等送琉璃回家後,未婚夫開着車裝作若無其事地說。
“怎麽了,我現在連交友的自由都沒了?那麽多好友不說你就盯着人家琉璃一個不放,她惹你哪了?”佳織說得對,琉璃真的惹人不快,她全程沒有表現出羨慕和真心祝福兩人的神情。一個一窮二白的外來務工妹,鐘琉璃有什麽底氣漠視他們的幸福。
“哪敢啊,你喜歡交往什麽樣的人我哪敢做主,盡管媽媽多次要你婚後辭職在家你也不同意啊,你的生活還是自己拿主意的。”
佳織起初很反感未來婆婆要自己當家庭主婦的霸道思想,自己也算是有理想的新女性,為什麽要聽老一輩的。佳織不想繼續聊下去,拿出手機看這個月份的雜志排版框架。
經過上次同事聚會和與佳織未婚夫對話後琉璃再也不想出去交際了,平日在家種種花,研究菜式,計劃計劃春假的旅行路線。琉璃把窗簾和毯子清洗後拿到陽臺晾曬,充實的生活其實很容易安排。顧真收藏的漫畫還是原樣放在床頭邊的書架上,琉璃開始時不喜歡看這麽幼稚的讀物,後來也漸漸喜歡上輕松自然的畫風,時不時拿來看。裏面有一個男性角色很像顧真,琉璃經常拿着個打趣他,那是個略帶貶義色彩的男配角。顧真自然不喜歡拿來和這種角色比較,仔細一看,兩人的臉型還真像。與這張臉的感覺相似的好像還有一個人,只是比它深邃精致了很多,琉璃腦海閃過一個人的臉。曾經與自己距離得僅次于顧真那麽近的臉。
顧真死後琉璃沒有什麽時間過度悲傷,眼淚好像也沒怎麽流過,只是空洞得讓時間靜止。天氣炎熱,琉璃必須盡快操辦葬禮,那幾日的忙碌也是人生少有的。她從沒為別人如此仔細地辦過一件事,還不是讓人喜歡的事。葬禮結束後一個月顧真家人突然來電稱要給琉璃彙一筆錢,顧真的公司賠償了幾萬元,具體的金額琉璃不得知。這裏面還有提前給顧真結的稿費。給琉璃的不多也不少,足夠她買些喜好的東西放松放松。
受到環境污染的雲彩顏色愈來愈多樣,大片映入眼簾的景色再美也讓琉璃習以為常。遠處的草叢發出小動物的叫聲算是這個城市的一絲溫熱,樓下還是經常有難舍難分的情侶擁抱依偎。琉璃想起那晚看到的陌生男人投向自己房間的視線,感覺有點熟悉。
是他啊。
那個最近悄無聲息的厚臉皮家夥。說好再見,卻沒再見過。
琉璃對自己遇見方如閱後減淡的對顧真的思念感到不可思議,近些日子沒再見到他,這種思念又加深了,一邊為生活忙碌着,卻也能清楚意識到背後的濃烈追思。家人幾次叫琉璃回家,擔心女兒失去男友孤獨無助,琉璃想不做出一番事業就不肯回去。她發覺再不回憶兩人一起時的情景就要忘記顧真了,只是這種忘記是忽略了他的存在,在關鍵時候他身影的記憶還是能改變琉璃的一些心意的。原來再無恙的生活也不是原先那樣子了,回不去了。自己的生活,只是出于本能地生存而已。一年中最長的夜晚就要到來,冬日的夜空深遠清寒,穿得再多,把暖爐插上也不抵擋不住凜冽的西風。
承認自己有些孤獨了。
想念那個熟悉的擁抱。
那雙等了23年才突如其來抱緊自己的手毫無預兆地又放開了。
城市裏難見的幾顆星星不為所動地閃耀着,以肉眼難以捕捉,手機快門不能記錄的速度,一點點,在深夜裏劃過。
——我還是渴望他幫我的。
——他能做到。
琉璃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第 5 章 完美情敵
中國文學裏常用花草比喻女性的形象。
琉璃記得大學時候看過一本小說,女主就是一株菟絲花,依附在他人身上,才得以存活。
柔弱微小的菟絲花蔓生纏繞,不能獨立,難登大雅之堂;也沒有高風亮節的品質,琉璃起初不喜歡這樣的花,現在,她發覺,很多現代女性也是一株菟絲花。依賴各種情感、物質,才能給自己活在世界上一個鮮明的動機。
琉璃不得知,在現代文明發達的城市裏,是女性比較寂寞,還是男性。天生處于弱勢的生理條件讓很多女性忍辱追逐,為了一個幸福的希望飛蛾撲火,直到燒身也不願回頭。她知道,紅色的火焰另一端,是清冷的白月光。火與冰的兩重極端讓大多數缺乏智慧的女性沒有選擇。
比如在雜志的讀者情感信箱裏,琉璃看到過很多傾訴并無大礙,主要是人心變質的故事。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對一個之前愛的死心塌地的人失望,種種誤會不加以解釋就會發展成無可挽回的地步。其實抽身獨活也是可以很痛快,但有幾人舍得那些冷卻了的昔日烹油烈火?幸好回信的是編輯,琉璃只需要審核讀者的信有無錯別字和語病句,适當美化一些粗俗不堪的謾罵,她的任務就完成了。
生性冷僻如斯的琉璃,內心還是有團火的,她也有想要的東西。
自知自己的事業不會到達頂峰,任何事情都管理得松散随意的琉璃,想要在世界上做一番成就,怕是難了。不是每個堅強獨立的人都會有傳奇的人生,也有的活得謹小慎微,卻依舊擺脫不掉低微的身份。
琉璃不過和那些自己也鄙夷的俗氣苦情故事的女主人公一樣,想找到自己的歸宿而已。
那天中午接到母親的電話,後日就會安排琉璃見一個相親對象。
“同城的,工作穩定,不錯的人選啊,見見也沒吃虧。”
“長得還是可以的啦,你以為自己是什麽黃花閨女哦,還挑長相,城市裏的人哪有太難看的吶”
琉璃一向不喜歡對一個陌生人糾結犯難,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沒有其他精力可以浪費。見面的地點選在琉璃公司不遠,她也無從挑剔了。要拒絕就要快。
推開餐廳剛剛擦洗過的玻璃門,走到指定的位置,一個打扮不出格的職業男青年坐在沙發上,看到琉璃來了連忙把正在玩的游戲關掉。
“你好,鐘小姐?”
“是的,你是關先生?”
“是的是的。剛下班是吧,你看你,想點些什麽吃的?”
“聽說你是我媽同事的兒子,在這邊工作四年了?”
“對啊,我大學畢業後就來這邊工作,四年還沒找到可以成家的對象。”
對方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是個長相很普通,打扮得體的白領。讓人沒有脾氣,無從開口。
“是這樣的,大家的長輩畢竟相識一場,你要是願意我們也可以做個朋友,要是有別的想法,對不起,我現在可以離開了。”琉璃禮貌地一笑,舉止落落大方,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男青年一下不知所措,尴尬地笑笑。“做朋友好,大家都是先從朋友做起的,鐘小姐說的沒錯。”
琉璃在微信上看過對方的照片,真人也粗犷太多了吧,不太符合她的審美。雖然對方看上去健康有體魄,但琉璃怎麽也無法流露出欣賞之意。用她的話來說,是對方無法激起自己的情感。
對方應該也是看過琉璃的照片的,因為琉璃愛照大頭照,臉顯得有些大,實際一看,卻不是那麽回事。像撿了寶似的,對方對琉璃很熱情,極力給她留下好印象。
牛排切到一半的時候,琉璃突然說:“你知道我的男友剛去世不久吧。在這個年代,我認為和異性吃個飯保持聯系什麽的沒什麽大問題。”
男生略微愣了一下,他真沒想到相親對象會說這種話,聽起來就是他才是第三者。死了的人,冷不防提了出來,這有什麽意義呢?
“哦,我是剛剛才知道,鐘小姐的前男友已經去世了啊,真是抱歉,你肯定還很難過。不過我保證,可以很快讓你忘記他,我是個能給女生帶來歡笑的人。”男生一個自信,把手上抓着的手機拍在餐桌上。
一聲短信提示驟然響起,琉璃瞄了一眼,屏保上一個女生昵稱發來的“別忘了給寶寶帶那家餐廳的櫻桃布丁回來哦,麽麽”。
琉璃甜美地一笑,擦完嘴後起身告辭,留下急着關掉手機屏幕的對方。
習慣對陌生人也保持溫和态度的琉璃是想讓自己身上的孤傲氣息不要散發得太明顯,很多人誤以為琉璃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可以随便對待。最近一次讓自己感到放松舒服的人,是誰呢?
琉璃把聯系方式留給黎思茹,也沒想過對方會來聯系自己的,看樣子她和顧真的關系還沒親密到需要搭理琉璃的程度。
“嗨琉璃,我是黎思茹,元旦将至,有假期的話,打算和我一起回顧真的高中看看嗎?”琉璃看到這條短信,愈加覺得顧真曾經喜歡過的女生是小天使。
在沒有見到黎思茹之前,琉璃想象過對方一百遍,外表不外乎都是些精致美麗大方自信的形象,見到本人後,她更加肯定了相由心生的理論。既然顧真都能暗戀了好幾年的女生,想來一定不會太差。她的品質閃閃發亮,不會讓琉璃嫉妒的。有誰忍心嫉妒好人?
琉璃很高興地答應對方的邀請,想打扮得好一些來到顧真的母校,第二天就到市中心一家比較大型的商場購物。
不能穿網購的衣服啦,那些蹩腳的設計被黎小姐看出來就失禮了。她可是代表了顧真的審美,一定要時刻表現出最好的自己。
黎思茹在陪朋友退換一條珠寶項鏈,朋友買回來發現有一顆較大的寶石裏面有點棉絮,嚷嚷着要退。黎思茹認為是小題大做,天然寶石本就不完美,在做網絡主播的朋友怎麽也不希望戴着有瑕疵的鏈子上直播,被觀衆看到還不得吐槽死。在耳聽朋友與店員争執不下了半個多小時後,黎思茹終于忍不住了,說出來上洗手間趁機透透氣。她一直想去樓下的日式家居店看看。剛下了扶梯,就看到站在花店前挑花的琉璃。
“鐘小姐!”
琉璃聞聲轉過頭來,“黎小姐,真巧啊。”
琉璃看到黎思茹換了頭直發,顏色也變成棕茶色,顯得愈發幹淨利落。精致的妝容熠熠生輝,黎思茹走過來,擡手幫琉璃拭走了一個東西。
“別動,好像有根毛發。”黎思茹取下一根睫毛狀的東西,琉璃這才反應過來,塗的纖維睫毛膏可能掉了。
真心尴尬,第二次見面就出洋相了。對方還是美麗大方的黎思茹小姐。黎思茹卻很自然地裝作什麽也沒發生,彎下腰看琉璃剛剛在花筒裏挑的花,從她的表情看,黎思茹應該也是個愛花之人。
“桔梗,非洲菊,乓菊,嗯,這些花我都買過很多次了。今天還有沒有別的品種?”
琉璃手上拿着一束鳶尾,說:“有的有的,都在裏面的冰櫃裏。我買了鳶尾。”黎思茹看到透明包裝紙包着的藍色的鳶尾,歡喜地說,“我也要!我也要!”
結果兩人乘扶梯上來時只拿着花,別的什麽也沒買。琉璃提出也來陪思茹的朋友看看項鏈成色,人多氣壯,琉璃雖不是很懂珠寶,普通的裝飾品級別還是能鑒賞的。
“這是上品的托帕石,通透清淨,切面也做得不差。應該值這個價的。至于那些棉絮,不仔細看不太顯眼,不過你要是換一條更完美的項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剛才店員拿出來幾條的色澤都沒這個好。”琉璃實話實說,沒注意到思茹不耐煩的朋友有些不樂意,她就是要一條完美無瑕的項鏈也做不到嗎?店員讓步說可以退款,朋友還是不依不饒,非要換。思茹拉過琉璃小聲說:“別理她,她就是倔脾氣,想要得到的東西一點也不能差。”琉璃也認為對方有些執着了,寶石的成型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完美。最後朋友不得不妥協,還是拿着原來的項鏈離開商場。
思茹提議大家一起去吃午飯,帶着很少來這一帶的琉璃走進一家店面不大,卻幾乎坐滿的腸粉店。朋友有點不太高興,嫌棄這不就是路邊小吃,不如去吃意大利菜。思茹說這家店她來過很多次了,可以用人格擔保味道。琉璃很少吃這種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