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7)
場說:“你自己肯定也感覺到了,《幻世燈》決定得太突然了,雖然這個項目我們已經讨論過很久,基本已經确定下來,但如果是純粹的你的話,你一定會等到回來,和我說清楚了再做這個最終的決定。”
白翡麗默然不語。
關九說:“我曾經以為,绫酒和餘婉儀對你而言也差不太多,都是可以談個戀愛而已的女孩子嘛。但我現在越來越發現我錯了——”
“現在餘婉儀回來了,他又醒了,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好怕你們說看不懂……
每章都有人說看不懂……
☆、龍鱗
元旦那天晚上, 白翡麗帶餘飛去看《龍鱗》的正式首演。
路上的時候白翡麗把手機給餘飛, 讓她大概感受了一下《龍鱗》這個游戲的風格。餘飛從來不玩游戲,看了兩眼就還給他。
“沒有上次你玩的那個精致。”她說, “不過是另外一種美。”
“你覺得上次那個精致,是因為那個游戲偏女性向,《龍鱗》偏男性向。”
“你都玩?”
“風格特別的都會試一試。”
風格特別, 嗯, 餘飛想起白翡麗家中,二樓有兩間書房,小的那一間是白翡麗的。小書房中有許多大木箱子, 一直摞到接近天花板。白翡麗說箱子裏裝着的都是他小時候看過的漫畫、小說和影碟。
那些木箱子上刻着很多臺詞和對白,大約是用來提醒他箱子裏裝着的是什麽。
餘飛對其中一個箱子印象最深,因為那個箱子最破,上面還刻着四句話, 小學生的字跡:
Advertisement
現在正是向着藍天凱旋而歸之時
絢麗的紙之風雪,鑽入神社牌坊
周波數相同的郵筒和冰箱
命你們擔任前鋒!
餘飛雖然沒有受過系統正規的學校教育,但因為要唱戲, 也被繕燈艇的師父逼着讀了許多詩詞曲賦、傳奇小說,對文字有感覺。
她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四句話寫的是什麽東西!
對文字感覺好的人, 看到文字腦海中自然而然就會浮現出相應的情境——尤其是這種描述性的語言。但餘飛在看着這四句話時,腦海中卻起了異樣的沖突——與她的慣向邏輯起了沖突。
如何向藍天凱旋?
風雪如何絢麗?
郵筒和冰箱的周波數是什麽?又如何擔任前鋒?
但奇怪的是, 這段話卻對她形成了很大的沖擊力,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以至于現在她都能回想起來。
白翡麗的書房中有許多這種意義指向不明的東西, 她待得越久,發現得越多。發現得越多,越覺得這座小樓中承載着許多關于白翡麗的歷史,不為人知也很難解讀的歷史。
但她自然而然地覺得這就是白翡麗,白翡麗如果那麽容易被看懂,就不是她所認識的白翡麗了。相比于她的簡單,白翡麗的腦子裏總是裝着各種繁複冗雜匪夷所思的東西。這樣的白翡麗,也是一個總令她覺得陌生卻又新鮮喜悅的白翡麗。
《龍鱗》雖然是鸠白工作室制作的舞臺劇,白翡麗卻是自己單獨買的票,拉着餘飛像普通觀衆一樣排隊檢票入場。
大劇場人坐得很滿,還沒開始時,通過橫幅和燈牌能很清楚地看出哪些是游戲的粉絲,哪些是舞臺劇演員的粉絲。
這種舞臺劇的秩序遠不像正常話劇那樣井然,每當有知名的coser出場時,滿場都是尖叫,尤其是關九飾演的女将軍出場時,劇場裏的女孩子們都像瘋掉了一樣。
“愛你愛你愛你啊!九哥!”
演《湖中公子》的時候其實也有這樣的陣仗,只不過餘飛在後臺準備,沒有看到。
餘飛小聲問白翡麗:“關九這麽火的呀。”
白翡麗:“嗯。”
“我親過她。”餘飛得意地說。
白翡麗:“……”
為了讓餘飛看得懂一些,每當有游戲的經典角色出現時,白翡麗都會給她講解。每每這時,餘飛都會注意到她旁邊兩個打扮和發型都像男孩子的女生都特別激動,有一段游戲中的經典音樂出現時,其中一個還在邊叫邊抹眼淚。
餘飛很驚訝,問白翡麗:“你們舞臺劇的演出效果都這樣的嗎?”
白翡麗說:“《龍鱗》這個游戲做了有十來年了,陪着一代人長大,自然感情很深。”
餘飛想想也是,那些老人家,聽着《紅燈記》這樣的樣板戲時,也會抹眼淚。只是現在的年輕人,成長記憶不一樣了。
《龍鱗》的人物還原度很高,看着那些粉墨登場的角色,餘飛覺得幾乎和她在游戲裏看見的沒有兩樣。看她身邊那兩個游戲粉絲的反應,顯然是一個驚喜緊接着一個驚喜。
餘飛不玩游戲,對劇情的投入不深,更多在看舞臺的空間設計和燈光美術效果——她不斷會聯想京劇的舞臺。
但這個真的無法去比較。
京劇舞臺一桌二椅,方寸之內縱橫萬裏江山,轉瞬之間征伐千秋事業,全憑“寫意”二字。
而《龍鱗》呢,是關九用她五年建築學的底子,大手筆實實在在做出了舞臺空間縱深,是白翡麗借助光影和舞美效果制造出了那樣一個風雲際會、龍蛇起陸的亦真亦幻大世界。
“龍”的意象和美術風格貫穿整個舞臺劇始終。
餘飛分辨得出白翡麗是用了一種名叫“飛白”的書法風格來表現這種“龍”的蒼勁渾樸、恣意揮灑。當主要演員在舞臺上表演時,人的身影被投射在背後的大幕上,又被燈光幻化成椽筆揮掃的飛白影跡。那飛白影跡最終又幻化為龍,其勢若飛若舉,形成人、龍合一的舞臺效果。
光是看舞美,就堪稱一場視覺盛宴。
演出結束,掌聲雷動,久久不散。
白翡麗很淡然:“第一場都是鐵杆粉絲捧場,自然要熱鬧一些。”
買了VIP票的觀衆被留下來和主要角色合影,白翡麗拉着餘飛往外走。他護着餘飛不被其他觀衆推擠,問:“你覺得怎樣?”
餘飛想了想,說了三個字:“視覺系。”
白翡麗抿抿唇,低眉笑了。
餘飛說:“難道不是嗎?一種最直觀的視覺喚醒和挑釁,和游戲本身一樣的直接粗暴。”
白翡麗笑了起來,點點頭,“這就是游戲廠商的定制需求,也是揚長避短。”
他們已經走出了劇場,外面人更多,大廳中在銷售《龍鱗》的游戲周邊和舞臺劇周邊,人頭攢動,走都走不出去。餘飛便和白翡麗走到一角的大綠植旁邊等着。
“你知道日本有一種戲劇叫歌舞伎吧?”白翡麗看着那些飛快減少的周邊商品,問道。
餘飛點頭:“知道。”
“歌舞伎最早靠演什麽吸引人你知道麽?”
餘飛搖搖頭。這次考研的時候,為了準備專業課她啃掉了世界戲劇學,其中也包括日本戲劇,但書中沒有介紹得這麽細。
“嫖~妓。”
“咦?”餘飛吃了一驚,她所知的歌舞伎,和木偶淨琉璃、能樂、狂言一起,并稱日本的四大古典戲劇。
“這種舞蹈輕佻新奇,一開始由許多年輕貌美的妓~女和男子來演,靠色相誘人。後來幕府要求只準男性演出,并且要把前頂的頭發剃光,用中間的一撮頭發向前結成‘野郎頭’。不能再倚賴色相的吸引力之後,歌舞伎開始追求演技和故事性。”
“所以?”
“所以我們家關山千重不喜歡《龍鱗》,忍了半年多接了個新項目,叫《幻世燈》。”
人未到,聲先至。這聲音清越,帶着幾分鋒利。餘飛以為關九現在應該是在和VIP觀衆合影,沒想到她會找到這裏來。
她卸了妝,散着長發,穿着件時下最流行的睡衣長外套,戴了個口罩。
關九過來打掉白翡麗牽着餘飛的手,“人借我一下。”她對白翡麗說。
她抱了一下餘飛。這時候她穿了高跟鞋而餘飛沒有,她在身高上略略占了點優勢。抱的時候她貼着餘飛的耳廓說:
“你居然用個假名字騙我。”
餘飛扣着她的腰,也貼着她的耳垂說:“刺激不刺激?”
“差點把人家刺激壞了。”關九以外人聽不見的聲音說,“聽說你被別人燙了,這事兒我去擺平,就別告訴人家了,這種事,不适合他做。”
餘飛微微地皺了下眉。
白翡麗在一旁哼了一聲,關九放開餘飛。
“你想了三天……這就是你最後做出的決定……”關九看着白翡麗說。
“什麽決定?”餘飛望着白翡麗,好奇地問。
“決定帶你來看《龍鱗》。”白翡麗幹脆簡潔地回答。
關九看着白翡麗又拉住餘飛的手,哂笑了一聲,“算了。來都來了,不去後臺看看大夥兒說不過去吧。”
後臺人滿為患。許多VIP觀衆合完影還不想走,在後臺轉悠。鸠白工作室人數有限,也是第一次用這樣的玩法,面對失控的局面,一時也沒有辦法。幾個主演都快被玩壞了。
關九早就明智抽身,帶着白翡麗和餘飛徑直去了鸠白工作室的主創團隊所在的那個房間。
“我把你們最讨厭的關山帶來了,随意處置吧!”
夢入神機、馬放南山、尹雪豔、鬼燈、一念成仙等人之前都備受折磨,這時終得超脫,口中齊齊發出“哦——”的幸災樂禍的叫聲,拿着粉絲們送的公仔就猛撲了上去。
然而撲到半途,戛然而止。
他們看到白翡麗身後,站着一個長頭發齊劉海的姑娘。
愣了半秒,這幫人喊道:“言佩珊?”“劉戲蟾?”“……”
馬放南山眼尖,看到白翡麗在身後還抓着餘飛的手,叫道:“關山弟妹!”
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倒抽一口涼氣:“我的天哪……”
尹雪豔仰頭看着天花板:“我仿佛出現幻覺……”
鬼燈瞪大雙眼,“我們劉戲蟾被制作人潛規則了……”
夢入神機“咔嚓”一聲拍了個照。
餘飛:“……”
白翡麗卻仍然沒有放開她的手。
關九搭上餘飛的肩膀:“怎麽稱呼呢,那麽?要不,入鄉随俗,取個花名兒吧?”
餘飛看了眼白翡麗,他也正看着她。
餘飛倒是挺大方的,用花名總比用真名強。她說:
“那就叫‘風荷’吧。”
白翡麗那春山一般的眉尖一挑:
“???”
馬放南山問:“哪兩個字?”
餘飛說:“‘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的‘風荷’。”
馬放南山和衆人齊齊點頭:“哦哦哦,好名字好名字。”關九也覺得不錯,正好行政小哥進屋來拿東西,便吩咐小哥去做個新的工牌。
白翡麗:“……”
餘飛笑:“九哥,你就這樣忽悠我進你們工作室嗎?套路很深啊。”
關九正色道:“不簽合同,不發工資,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咱就擱一關山千重在辦公室裏,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你說,這叫不叫忽悠?”
作者有話要說: 幾個說明:
1、寫到這裏發現要過渡到預設的下一個情節好難寫,後面幾章可能都會很尬……
2、寫完尬章之後後面就是狗血章了,非戰鬥人員請及時撤離……
☆、遺失之夢
研究生初試的成績要二月底才出來, 餘飛跑去恕機那裏去求了個簽, 出來是上上。恕機看了一眼簽文,說:“考試必過, 甭廢話了,回去準備複試吧。”
餘飛樂颠颠的,“我還啥也沒說呢, 你怎麽知道我問的是考試?”
恕機瞅了餘飛一眼, 雙掌一合,“阿彌陀佛”,念經一樣念叨了一大段:
“入門先觀來意, 既開言切莫躊躇。
“天來問追欲追貴,追來問天為天憂。
“八問七,喜者欲憑七貴,怨者實為七愁。
“七問八, 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艱難。
“士子問前程,生孫為近古。”
餘飛打斷他的叨叨, “什麽天什麽追,什麽七七八八的, 你最近研究封建迷信走火入魔了吧?”
“什麽封建迷信?擱現在這會兒叫心理學常識。不過你能聽出天啊追啊,七啊八的, 也算你有慧根。”恕機同她比劃,“‘天’是父母,‘追’指兒女, ‘七’丈夫‘八’妻子。你看你啊,老餘腿斷了,兩個兒子都不理,你過去當個海螺姑娘報恩,也算是和他破冰了。”
“再看你和你家小獅獅,魚水得諧、于飛甚樂,還有什麽可問的?你又不是商人,不問前程還問什麽?”
餘飛聽了那什麽魚水、于飛,臉色漲得通紅,上去就是老拳拳捶他胸口:“問考試就問考試,你幹嘛每次都要嘲笑我!”
“我嫉妒不行嗎?”
“你不是個和尚嗎?!”
打鬧歸打鬧,恕機的話,餘飛卻深信不疑。更何況她考完試心中有底,本來來文殊院就只是求一個心理上的安慰。
回去之後,白天去餘清的診所幫忙煮煮飯,空餘時間便開始準備四月份的複試。複試就考三樣:《中國戲曲史》、英語聽力和口語,外加一個專業面試。
白翡麗也很忙,元旦之後就全力投入了《幻世燈》的籌備之中。餘飛每天晚上去瞻園給尚、單二老送飯,十次裏也難得見到白翡麗一次。
但白翡麗越來越喜歡晚上跑到餘飛這個小破公寓裏來和她擠着。一開始凍得抖抖索索的也來,後來暖氣修好了,他就來得更頻繁了。每次來還帶一堆食材,就擱在她的小廚房裏不說話。一開始餘飛以為他是帶過來給她吃的,後來想明白了,這人是在賴着她給他開小竈呢。
不過破屋藏嬌嘛,這美嬌娘是要寵着的。所以只要他帶,她就給做。更何況餘飛覺得看着美人兒吃東西本來就是一種享受,勞尚、單二老教導,白翡麗吃相很好,咀嚼不張口,吐刺必掩口,喝湯用湯匙,小口小口地品。每每吃起來,手和臉都生動。餘飛覺得,以後要是學畫畫的話,畫得最多的,應該就是他吃東西。
白翡麗的生物鐘和她是錯開的。餘飛早睡早起,生物鐘規律,一般給白翡麗開完小竈,再過一個小時她就上床睡覺,那時候白翡麗會到床上來陪她一會兒,直到她睡着為止,然後再起來接着工作。早上,睡到餘飛早功回來,再到工作室去。
兩個人都尚年輕,最好的年紀,對彼此都有需求。燈火滅盡,衾被厚暖,年輕的身體仿佛永不知餍足。
有一天晚上,又是兩次。餘飛精疲力竭昏昏欲睡,他還精神很好的樣子。她背靠在他懷裏,就着模糊月色微擡眼睑,見他左手手指微微曲起,輕輕地撥弄她被汗水粘在頰上和肩上的頭發。
他的動作有一種妖氣和冶豔,秀氣修長的五指和她濃厚的長發深深密密地糾纏,漆黑的發絲纏繞在他白皙的手指之間,餘飛恍惚間覺得像山間的青岚,又似缭繞不散的輕煙。
他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和他平時清磐樣的聲音不同,帶着一種空靈美妙:
他問:“你愛我嗎?”
這個問題問得太突兀了,餘飛感覺像是在做夢,又像被他撓到了癢癢,嘻嘻嘻嘻地笑個不停。
他勾着手指搔她耳下的脖子,“嗯?”
餘飛困得不行,閉着眼睛笑着扭頭掙紮。
他又問:“你會一輩子陪着我嗎?”
她迷迷糊糊的,又笑,撅住他的五指不讓他亂動,含混說:“誰知道明天的事——”
他于是又低頭吻她。脊背的肌膚摩擦着他胸前和小腹上韌實的肌肉,汗粒清晰地從中間滾過。餘飛喜歡這種熨帖的肌膚之親,很快沉沉睡去,僅存的一絲清醒隐隐約約聽到“我愛你,我想一輩子陪着你”,她卻覺得這是夢,并且像每個人遺失掉的千萬個夢一樣,她也很快忘記了。
“風荷”這個名字很快随着夢入神機的那張照片在圈內傳播開來。夢入神機那張照片很機靈地沒有拍到頭,但反而勾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畢竟劉戲蟾驚豔一場後消失不見,《龍鱗》演出成功後,關山千重才是鸠白兩出舞臺劇真正的幕後制作人的傳言沸反盈天。
再加上之前關山千重和非我工作室的糾葛,一時間大家都熱情地八卦起來。
白翡麗鄭重跟她提過:風荷這名字真不适合你。
餘飛心想不适合最好了,她也沒打算在這圈子裏待着,為什麽要取一個一眼能把真人和花名聯系起來的名字呢?嘴上卻反唇相譏:關山千重更不适合你,咱們兩個半斤八兩,不好嗎?
餘飛還見到了小芾蝶,小芾蝶很淡定:早就感覺到你們倆有一腿。
餘飛:呵呵,白疼你了。
小芾蝶說,你跟關山老爺愛咋樣咋樣,別染指我的關九女神和弱水白月光。
餘飛心想你女神我已經親過了,又轉頭問白翡麗:弱水是誰?
白翡麗嗓子眼兒有點癢,馬放南山代為回答:我們鸠白工作室的上古神物、鎮店之寶,神龍不見首尾,輕易看不到的。
餘飛問:比你們四大神獸還上古?
馬放南山點頭:比九哥都骨灰。
餘飛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看我把這個白月光染成黑月光。
白翡麗把餘飛拉走了。
而绫酒那邊,确實再也沒有找過餘飛的麻煩。餘飛有一次偶然聽見鬼燈和尹雪豔他們在樓梯間裏說,關九找绫酒談過一次,說你從我們鸠白工作室出道,有多少黑歷史在我們手裏你知道嗎?關山從頭到尾讓着你,一句話也不多說,那是因為他心地光明,但我關九不是這樣的人。這件事和風荷沒有半點關系,你要是再揪着她不放,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能讓你在這個圈子裏一天也混不下去。我關九行得端坐得直,你要跟我硬碰硬,我怕了你就跟你姓。
餘飛原本以為,關九想方設法把她拉進鸠白工作室,就是為了讓她回來接着幫忙演劉戲蟾這個角色,或者在《幻世燈》中扮個類似的角色。她甚至覺得白翡麗現在和她保持着這樣的關系,多多少少也有這樣的意思。
她始終記着白翡麗的那句話:你想讓我對你用感情?
但是一直都沒有。盡管她拿了“風荷”這個工牌,關九也沒有這樣誘引過她,白翡麗也從來沒有對她提出過任何要求。
她開始不知道白翡麗到底對她所求為何。
她後來也想開了。可能他和她一樣,都是一個人睡覺怕冷,一個人吃飯怕無聊,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既然如此“魚水得諧,于飛甚樂”,那麽何樂而不為之呢?
所以她和白翡麗的相處也愈發變得自然而然起來。有些像是應了關九那句話:“咱就擱一關山千重在辦公室裏,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白翡麗不要求她為鸠白工作室做什麽,反倒是她開始經常往白翡麗身邊跑。
白翡麗雖然名義上只是《幻世燈》的制作人,但也幾乎是半個編劇、導演和舞臺設計者。跟着《幻世燈》這個項目,餘飛看到了一個現代的二次元舞臺劇是如何誕生的。她開始理解 “第四堵牆”,了解鏡框式舞臺、戲劇空間、舞臺設計、阿披亞與光。
前段時間重點做劇本。《幻世燈》已經完本,分作五個單元故事,舞臺劇需要把整個故事打散重組,然後截取第一個完整的單元故事,做出一個适合舞臺劇表現的劇本。
夢入神機自然是劇本的主筆,但那段時間餘飛也經常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坐在夢入神機旁邊奮力敲字,餘飛和白翡麗走過時,便會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他們一眼。
餘飛發現在鸠白工作室中,問白翡麗一些八卦類的事情遠不如問其他人好使,于是趁那姑娘不在的時候問夢入神機:“你旁邊那姑娘是誰?跟我和關山有仇嗎?”
夢入神機咳嗽了一聲,說:“嗨呀,說起來,還真是有仇。那姑娘是九哥的朋友,《湖中公子》的原作者小狐。咱們在Y市演出的時候,她去看過的。之前九哥邀請她寫《湖中公子》的劇本她沒答應,但看完演出後,跟九哥打了個賭,說要是你跟關山在一塊兒了呢,她就給九哥寫下一個項目的劇本。這不,托你們的福,她把自己坑進去了,她現在估計巴不得你們趕緊分手呢。”
餘飛捂着心口想,啊這太可怕了,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她最不喜歡成人之美了,哪裏是這姑娘想讓他們分開他們就會分開的呢?
餘飛雖然沒有參與《幻世燈》的演出,卻玩票一樣地給他們寫并且唱了幾首曲子,其中就包括主題曲《明滅》。而其他的音樂分表、舞臺設計、動作設計……白翡麗許多都是坐在她身邊和其他人合作完成,也少不了聽取她的意見。
這一年四月,草長莺飛,花亂京城,餘飛如期參加戲曲學院的複試,心境澄明,波瀾不驚。
五月,槐花飄香,榴花照眼,鸠白工作室《幻世燈》劇本初稿完成,音樂demo完成,服裝設計打樣完成,舞臺設計方案初步成型,即将進入下一個舞臺體現階段。為了慶祝階段性的成功,鸠白工作室全體出去大喝了一頓,餘飛完成了複試,一身輕松,便也去了。喝完很晚,各自歸家,白翡麗把半醉的餘飛送回公寓,沒想到接到辦公室物業的電話說有一扇玻璃門爆掉了,監控顯示是有人故意打碎的,現在人跑掉了,物業已經報警,讓他這個負責人趕緊來處理一下。
白翡麗無法,只得獨自又回工作室去。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餘飛洗了個澡, 本來打算上床睡覺, 忽然馬放南山在鸠白工作室的微信群裏@她,“風荷妹紙, 今晚上有鬥歌,快來給我們鸠白壯壯聲威啊!”
餘飛疑惑問道:“什麽是鬥歌?”
馬放南山于是小窗給餘飛大概講了一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二次元的範疇很大,很多圈子都重疊在一起。像關九和他們四大神獸這五個人, 就是cos圈、古風圈、網配圈等都混的, 所以後來才會一拍即合,齊心協力把鸠白工作室做起來,主攻二次元舞臺劇這個綜合性的領域。
今天晚上古風音樂圈的一個大神觀九魚忽然在微博上向關九約架, 說“數月來鳳簫辍吹,龍笛韬吟,恍惚青春日将暮,海棠亂紅飛卻, 枕冷衾寒,孤影輾轉,思故人細腰皓齒, 來鬥一曲無?”
(這幾個月簫也沒吹,笛子也沒耍, 時間過得真快啊,春天都快過完了。我半夜一個人睡不着, 想起九哥你身材好長得也美,要不要來一起鬥鬥歌呀?)
這觀九魚是個男的,長得蠻帥, 聲音是典型的帝王攻,除了主業原創古風歌手,在網配圈也玩的不錯,和非我工作室合作比較多。不過他和關九關系很好,經常沒事去撩關九。撩多了,關九幹脆和他合作了一個強男強女相愛相殺的BE帝後廣播劇(BE:bad ending),結果BE也沒用,現在網上站“九九乘法表CP”的吃瓜觀衆越來越多,大家都覺得把關九掰直的唯一希望可能就在觀九魚身上了。
關九酒精過敏,今晚沒有喝酒,不過被整個工作室的氣氛所感染,也有點小興奮。再加上之前《明滅》等幾首曲子的demo作為宣傳物料已經在“幻世燈舞臺劇”的官方微博上放了出去,效果非常不錯,她覺得可以借這個機會做個宣傳,于是就在微博上應了觀九魚的約架。不出意外,兩人的微博下面一片歡呼雀躍,乘法表CP粉奔走相告:發糖了發糖了!活久見系列!
馬放南山向餘飛介紹了這麽多,餘飛的關注點卻在觀九魚的那條約架微博上,心道此身久曠夜半鬧春也能說得這麽有文化,不虧是古風圈大神。
餘飛在馬放南山的指引下進了觀九魚開的多人語音聊天室,只見裏面在線的早已不止觀九魚和關九二人,還有四大神獸和十幾個個她不知道的名字。
馬放南山不斷和她小窗介紹,原來那十幾個人都是古風圈其他一些大神小神,是觀九魚和關九各自的朋友,拉過來以壯聲勢的,當然也不乏一些亂入的騎牆派,都是因為在古風圈頗有名聲而被觀九魚放了進來。來看觀九魚今晚很有興致,要來上一鍋大亂炖了。
當然最興奮的莫過于圈內粉絲,眼看着進來準備鬥歌的神級歌手越來越多,那些做夢的都笑醒了過來,呼朋喚友地來看。誰知道觀九魚大半夜的找關九約架,關九居然會應,還拉出這樣大的一個陣仗來?這些歌手分布在大大小小不同的工作室中,平時哪裏有機會聚在一起鬥歌!除了古風音樂會,現在已經很少見到這樣的陣勢了。聊天室開放旁聽,這時候旁聽的人已經有了萬人之多,還在持續增長。
餘飛看了眼觀九魚的賬號,觀九魚用的是個手繪古風頭像,簽名檔是“啊啊觀九魚,你比關九多一魚”。
這個語音頻道軟件很有意思,簽名檔其實是用語音輸入的,賬號開始活躍時系統裏就會放出來,像《三國殺》游戲裏武将施用技能時候的臺詞一樣。
觀九魚念這句話的時候特別賤。
關九的簽名檔臨時改了:“賣…賣條鹹魚幹。”
餘飛進去的時候,關九和觀九魚他們已經唱過了幾輪。觀九魚藝高人膽大,剛唱了關九和馬放南山的歌《流離》。
關九是清越亢亮的禦姐音,她同時混跡在好幾個圈,在唱功上雖然算不得最佳,但勝在有特色,那種八月高風般的聲音唱一世流離,更有一種令人扼腕長嘆的蒼涼感。
而觀九魚唱這首《流離》,則在唱功上毫不留情面地拔高,唱出了屬于男人的荒涼大氣。這首歌一唱完,觀九魚的人氣反敗為勝。
關九看見系統彈出一條消息:【風荷·鸠白工作室】上線,松了口氣樣地說:“我鸠白又來一名實力唱将!風荷!壓了那條嘚瑟的臭魚!”
【觀九魚·五魚二餅工作室】:“這位就是關山千重的小女友?”他嘚瑟地大笑:“怎麽壓我呀?”
風荷這個名字确實小家碧玉,雖然餘飛有之前劉戲蟾的舞臺劇視頻在網上流傳,但沒見過她真容的大多還是以為她本人就是個故弄風雅的小丫頭。
【風荷·鸠白工作室】的頭像在聊天室的界面中動了起來,聊天室系統自動播放了餘飛剛剛錄入的簽名檔:
“唉!涼風有信,秋月無邊,我思嬌愁緒好比度日如年。”
一段五倍速的白話唱段,取自粵劇《客途秋恨》。聊天室中同時有簽名檔文字自動滾動過去,就算聽不懂白話的人也能看懂。
聊天室中一瞬間許多觀衆彈幕飄過:
“啊,這段好熟悉啊!”
“過去只知道可以念,原來還可以唱啊!”
“童年回憶啊……”
“喂喂前面的,暴露年齡了!”
關九怒叫:“要不要這樣秀恩愛啊!”
【夢入神機·鸠白工作室】:“糊了一臉……”
【馬放南山·鸠白工作室】:“不是吧?關山現在不就在你家裏嗎?”
其他人:“喂喂喂?什麽情況?”
餘飛打斷這些亂七八糟的人,說:“唱什麽呀?古風歌嗎?我沒幾首會的呀。”
關九忿忿道:“随便唱一個,不是流行歌曲就行,殺殺臭魚的威風!”
餘飛的确不會唱古風歌,除了《幻世燈》的幾首,也就一兩首馬放南山給她科普“何為古風歌”的時候教她唱的了。
她想了想,一開頭不能意氣太盛,但是要定調子,顯個性。古風歌其實大多聽來差不多,這時候唱《幻世燈》的主題曲《明滅》,恐怕也會泯然衆人。
她半醉之中,那點肆意揮灑的意氣就上了來,要唱麽,那就唱她最愛的老生腔啊!
餘飛唱了一首《嘆世》。
“帶野花,攜村酒,
“煩惱如何到心頭。
“誰能躍馬常食肉?
“二頃田,一具牛,飽後休。
“佐國心,拿雲手,
“命裏無時莫剛求。
“随時過遣休生受。
“幾葉綿,一片綢,暖後休。”
“戴月行,披星走,
“孤館寒食故鄉秋。
“妻兒胖了咱消瘦。
“枕上憂,馬上愁,死後休。”
這一首迂回世情,餘飛唱得率真自然,慢叩人心。
一曲唱完,觀九魚叫了一聲:“風荷大哥!給你磕頭!”觀衆嘩啦啦地投擲愛心,鸠白這邊的人氣值蹭蹭蹭往上跳。彈幕中一片“哇哇哇”的驚訝聲,有一條彈幕最亮:“她不是關山千重的小女友,關山千重是她的男朋友!”後面一片的“+1”“+身份證號碼”。
這一首《嘆世》和觀九魚唱的《流離》,意外燒起了鬥歌這一群人的情緒,大家紛紛覺得,光唱些普通的古風歌有什麽意思,要唱就唱點有難度的、驚豔的、令人拍案驚奇的!
于是一時之間,這個聊天室裏争奇鬥豔,各人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倒着唱、改着唱、即興唱,拉了拍檔合唱,異彩紛呈、熱火朝天!更可怕的是,不斷還有新的大小神級歌手亂入進來,一個個都號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