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邂逅
“站住,別跑!”華燈初上的秣陵玉英街,一個滿頭大汗的白面書生在長街上氣喘噓噓的吼道。路人只是掃過一眼就不再看,想來又是個被順走荷包的倒黴蛋,在這城中最繁華的街上并不是稀罕事。
只有書生知道他不能宣之于口的歹毒心思,他想獨吞五百兩當然不能漏出口風,下午他匆匆趕回城中,按照他對自個衣服的熟識,他在秋府附近的大街上找來找去,傍晚時分還真讓他看到了,那件衣服穿在一個瘦小身軀上,他過去詢問時可能過于急切露出了馬腳,只抓下了那頂粗布帽,讓她給跑了,他一直追到這裏,人比較多很快那個身影就不見了。人不見了他又暗中懊悔,再見到一定當衆喊出她是秋府九姑娘,量她插翅難逃。
秋媆躲到一個竹篾筐中時仍然心有餘悸,一陣後怕,竟然有人認出了自己,憑什麽呢?自己的眼睛嗎?幸虧知道告示之後自己對接近過來的人都充滿警惕,剛才那人的眼睛充滿了得意,她心下一咯噔轉身就跑。現在在這竹筐中也不知應該怎麽辦,正兀自胡思亂想,有人走來,腳步輕快,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
“杜兄,那位大人馬上就出來了,魏大人讓你來辦這件事足以證明你是魏大人身邊的大紅人啊!”一個洪亮滿含揶揄的聲音說道。
“廖管事言重了!聽說屈大人很是看重您,我一個區區縣衙師爺怎能與您這府臺大人的左膀右臂相比!”另外一個清冷的聲音聞言寒暄道。
這倆人在竹筐旁互相恭維着,秋媆不敢有絲毫大意,腦子飛快轉着。又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她更加惴惴不安。
看到手下難以察覺的眼風,屈瑞行心情大好,他走到竹筐前說道:“大人,這是平如縣令魏遙庭的師爺杜承期,這三筐是他讓杜師爺送過來的上等琉璃紅玉柑!”
“拜見大人,我家老爺身有急務不能親來,還請大人見諒!這是平如縣最有名的上等琉璃紅玉柑,都是我家大人親自開荒種出來的,此柑最是消食化痰,疏肝理氣。”那杜師爺剛才打眼一掃就看到了人群中一道蕭蕭如松下風,朗朗若玉山将傾的身影,聽屈大人說完之後連忙躬身對此人請安道。
“行了,魏大人果然枵腹從公!這紅柑我收下了。”那人清風明月般的聲音淡淡說道,聲音雖輕卻無形中給人壓力。
“多謝大人!”他低下頭越發恭謹的說道。
“鴻峰,趕個馬車給大人送到別院去!”屈瑞行對早先候在筐前的廖鴻峰說道,眼睛卻看着那清舉的身影,只是并沒有從那張湛然若神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屈府臺且慢,直接放到我的馬車上就行了,不勞煩府內管事多跑一趟。”那人面無表情的說道,仿佛事不關己。
“大人如此體諒下官,下官豈能不領情!鴻峰,還不将柑橘搬到大人馬車上去!”不知為何屈瑞行的鬓角在這初冬的夜晚滲出冷汗,這也許就是天家威儀吧,不論此人是否是個纨绔!他忙不疊的吩咐道。
“是!”沉钺聽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朝自己所在的竹筐走過來,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那人抱起竹筐就往恰好趕過來的雕花墜紫星流蘇的馬車上搬。
此人一聽就是個練家子,且內功深厚,景修不動聲色地想道。柑橘裝好,他踏上馬車後掀開窗簾掃了一下屈瑞行及他身後一行人說道:“屈府臺,改天有空再來叨擾,告辭!”。
“大人慢走!下官必倒履向迎,掃榻以待!”屈瑞行躬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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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送大人!”屈瑞行身後一群人也連忙躬身送行。秋媆心下一顫,三叔竟然也在!也是,三叔是秣陵府泰康縣的縣令,連屈府臺都小心翼翼的陪着,他豈能不在!
“敏州,走了。”景修對坐在車頭趕車的人吩咐道,随着他的聲音馬車穩穩的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
那屈瑞行一行人一直看着馬車消失在夜色中才轉身往府裏走,打發了一衆人等,他和廖管事以及另外一個矮胖的身影進入裝飾的貴氣奢華的書房內。
“鴻峰,事兒辦的怎麽樣?姓魏的可有異動?”即使剛才在府外他看到了廖管事的眼風還是要問一問,實因這魏遙庭乃他的心腹大患。
“主子放心,這魏遙庭遣人送到的柑橘,我親自看的是足足滿滿的三筐,已經被我調包了,換成了普通的紅柑橘且都是半筐不滿,那魏遙庭與往日無異,并無異樣,還是那副死板模樣,只是······”他身旁那個高大魁梧的中年人有些遲疑的回道。
“怎麽,姓魏的搞花樣了?”屈瑞行急切的問道。
“大人,不是魏遙庭的人!只是剛才在府門口我感受到了一個若有若無的氣息,在我和杜承期到門口的時候就在了。”
“無妨,只要不是魏遙庭的人就無妨,有可能是那位爺的人。”屈瑞行松了一口氣,敲着桌面沉思起來,“哼,這魏遙庭平日仗着自己治下的好績效從不把我這個府臺放眼裏,這次給他個好看!”他咬牙切齒的怒聲說道。
“大人,小不忍則亂大謀,雖說這次是個機會,只是不知這七皇子能不能稱了咱們的心?”旁邊那矮胖絡腮胡中年男人臉含憂色的說道。
“以晉,聽說這七皇子性情陰鸷,出了名的脾氣古怪,京裏人不是說了嘛,空有一副好皮囊,腹中最是草莽!榆木腦袋一根筋是出了名的。且剛才在酒席上你也領教了,那嬌滴滴的羌儇只不過是敬酒的時候拉了下他的衣袖,他就讓那閹人當庭掴掌,生生把張傾國傾城的臉打成了豬頭!真是狠心啊!”屈瑞行想到往日那羌儇我見猶憐的模樣不由一陣心疼。
“大人說的是,希望能如意吧!”矮胖之人卻是那撫遠縣縣令房以晉,是屈瑞行的遠方表親,兩人一向親近。“只是那魏遙庭到底知道了多少內/幕?這些天也沒看到他有所行動,不知是個什麽打算?”他捋着胡須皺眉說道。
“那小子一向是個會裝的,他現在表面上是沒什麽反應,背地裏可就難說了,這事兒我們就來個先發制人,給他個悶棍,最好那位爺替我們一下解決了他!”屈瑞行邊說邊悠然地端起茶盞喝了口。這夜三人在書房裏少不了一番算計。
馬車晃晃蕩蕩的前行,躲在竹篾筐中的秋媆心內忐忑,剛才她魂不守舍根本沒注意腳下的東西,如今想來應該是琉璃紅柑,它的果液最适合做口脂,氣味清新怡人,不像濃郁的花香那樣容易引起反胃。只是這平如縣令真真摳門,竟然連一半都沒裝滿!
她正想着忽然筐蓋被掀開,一把雪亮的匕首對着她的咽喉刺過來,“你是誰?誰派你來的?”夜裏的馬車上并沒有點燈,她只看到對方大概的輪廓,一雙眼睛在夜色裏閃着狠戾猙獰的光。就如她見過的狼的眼光,讓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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