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鬼面
街上十分熱鬧,到處可見手持燈盞戴面具的百姓。白天未支的攤子也都支了起來,只不過多是些賣驅鬼符、平安符、面具的。街上兩側屋檐下排列挂着各種造型的驅鬼燈、安魂燈,将整條街照得跟白天那般亮堂。
這段時間憋壞了,這會子出來,春夏就跟脫缰的野馬般,蹦跳在各個攤位前,東瞧瞧西瞅瞅,看什麽都覺得新鮮。
不一會兒,三人就來到了一個賣面具的攤子前。
攤子的老板咧了嘴吆喝:“各種造型的面具嘞!三文錢一個!春夏姑娘,買一個呗!”
原是個熟人。攤子的老板是平安街上的老住戶了,每年都在這擺攤賣面具,也曾去過平安醫館看過幾次病,自然識得陳凝兮三人。
陳凝兮和春夏往年也都會在他這兒買,要說他家的面具有什麽特別的,論花樣并不比大攤位上的面具多,只是他家的鬼面畫得不同于別家,不是那麽兇神惡煞的模樣,反是在左眼底下點了顆淚痣,平添了幾分俏皮,很受小姑娘們的喜歡。
春夏拿起一個鬼面,就往臉上戴:“王老伯,您這面具還是一個樣,很別致,我喜歡!”
王老伯開心地笑了,又拿出個鬼面遞給陳凝兮:“前些時日您治好了我那小兒子的夢魇症,他感激您,就做了這個鬼面,不是什麽精致玩意兒,您拿着!”
陳凝兮笑着接過鬼面。這是個很別致的鬼面,它沒有淚痣,也不兇很吓人,但它很獨特,很美。
陳凝兮戴上面具,朝王老伯道謝:“老伯,替凝兮謝過小童,面具我很喜歡!”
燈光下,面具上的曼珠沙華妖冶而美豔。
老伯笑着說喜歡就好,又拿了個面具遞給陳白芷:“總還是需要兇一點的,守護兩位姑娘,小哥你就委屈點,戴這個吧!”
春夏搶過來一看,只見鬼面上畫了個龇牙咧嘴吐着猩紅舌頭的厲鬼,被唬得一跳,嚷嚷着将鬼面扔給了陳白芷:“好一個厲鬼,白芷,你若戴了,肯定能吓跑一切妖魔邪祟!”
白芷接過面具,朝春夏做了個與面具上一模一樣的鬼臉,龇牙道:“何方妖魔,見了本座竟還敢猖狂,還不速速投降?”惹得陳凝兮與春夏展顏笑開。
又有許多人來到老伯的攤前買鬼面,三人也就不再逗留,一路沿着大街看着逛着,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傩舞場地。
周圍已經圍了許多百姓,各個帶着鬼面,春夏一馬當先,找了個空隙擠了進去,又招呼陳凝兮與陳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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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進了內圍,站定細看,高臺主位上點的長香已快燃盡,傩舞的時辰馬上就要到了。
再等了半盞茶的時間,高臺上走上一人,手持銅鑼使勁一敲,口中高喊:“吉時已到,進傩舞以驅邪祟祭亡靈!”
随着喊聲落下,六位傩舞者走上高臺。他們都帶了面具,除中間一位帶了大菩薩外,其餘五人戴的皆是人臉大小的面具,極盡兇蠻、文雅、滑稽、武威與奸邪。他們都身着玄金色傩舞服,頭插長羽。
須臾,鼓樂起,六位舞者踩着節奏開始舞動身體。他們的動作古拙簡單,仔細看,會發現他們手上的動作方方正正,無論怎樣動作,上半身都呈現一定角度的傾斜。每動作幾下,就會原地轉半個圈。
他們的舞姿不唯美,卻神秘,配上古樂,顯得莊重、悠閑、輕盈、灑脫而有力,片刻間仿佛就将觀者帶回到了上古蠻荒時代,沐浴神光,斬殺妖魔,換世太平。
場子周圍已是圍滿了人,這會兒卻都摒住了呼吸,偌大的人群竟是安靜得很。慢慢地,有人開始跟着舞者動了起來,同樣的古樸簡單,然後,一個接一個,所有人都開始舞起來。
陳凝兮三人,也同樣跟着人群不由自主開始揮舞自己的手臂,踩着鼓樂挪動腳步。
突然,樂聲加急,舞者加快了動作。
人群中,有人跟不上節奏,亂了拍子,與身邊的人撞成了一團,只聽“哎呦”一聲,便有人一個趔趄摔倒了,身邊人受到影響,也站立不穩,一時整個人群亂成了一團。
陳凝兮也被旁邊的人推了一把,正是踉跄的時候,不知從何處伸來一只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出了人群。
陳凝兮一喜,見對方戴着吐着舌頭的厲鬼面具,以為是陳白芷,忙對他說道:“白芷,春夏呢?你沒将她拉出來嗎?”
對方卻不答,只一個勁地拉着陳凝兮往人少的地方去。
陳凝兮再看身前的人,已是成年男子的身形,這才發覺不對勁,使勁想甩了手腕上握着的手,對方卻握得很緊,還加重了幾分力道。
“你是誰?你想幹什麽?”陳凝兮厲聲問道。
對方卻仍是不答,只是腳下加快了步伐,拉着陳凝兮漸漸離了主街。
察覺對方來着不善,陳凝兮腳下一邊抗衡着,一遍就要開口喊人救命,卻被對方一手捂住了口鼻,連拉帶拖地拐進了一條暗巷。
陳凝兮心下慌亂,使勁掙紮起來。對方卻好似不想傷她,只拖着她往黑暗中的一輛馬車行去。
想起前次遇到這種事的景況以及元湛那個變态,陳凝兮大驚,被捂住的口鼻發出“嗚嗚”聲。
忽然,捂住口鼻的那只手松了,拉拽着她的另一只手也離開了她的腰間,緊接着,一個旋身,她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一個散發着戾氣冷冽的懷抱。
鬼面男人被來人一腳給踹飛,狠狠撞在了暗巷的石牆上,痛苦地□□出聲。
聽到□□聲,陳凝兮擡頭看向來人,入眼的又是一張狠厲鬼面,與滑落在牆角下的那人臉上的一模一樣。
陳凝兮小聲問道:“白芷,是你嗎?”
來人撫了撫她的背,柔聲道:“是我!”
聞言,陳凝兮大囧,忙要掙脫開來人的懷抱。
來人輕笑一聲,将她安放在身後,徑自走向牆角的人,一把揭了他的鬼面:“憑你,也配戴與我一樣的面具?”
昏暗中,映出一張陌生的男人臉,五官平平,身上的服飾也看不出什麽出處。陳凝兮自認從沒見過此人。
“說,你是何人?為何挾持陳小姐?”蜀流風厲聲喝道。
“小人沒有挾持誰,小人只是錯把這位小姐當成了我家娘子,這位公子,您就放了我吧!”
蜀流風勾起了嘴角,臉上的表情若是看得見,并不比臉上的那張鬼面差多少:“是嗎?既然是自家娘子,又怎會如此粗暴呢?”
蜀流風瞥了眼不遠處的那輛馬車,哼笑道:“你自稱小人,想必也不是什麽家底殷實的,那輛馬車又是怎麽回事,別告訴我是你自己買的?”
蜀流風那一腳踹得不輕,男人掙紮了半晌才翻身從牆角爬起來,剛要答話,蜀流風又一腳踏在他胸口:“老實點,否則叫你有來無回!”
男人痛呼一聲,趕忙求饒:“小人不敢,小人都招,都招,求公子高擡貴腳!”
胸口上的腳勁又加重了幾分:“少廢話,說!”
想必是痛極了,男人又痛呼一聲,才開口:“有位戴鬼面的公子給了小人無五兩金,讓小人找到一位戴畫有曼珠沙華面具穿白裳的女子,将她帶到馬車上,其他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蜀流風居高臨下看着男人,臉上同樣的鬼面顯得愈發狠厲:“是嗎?”
男人聽蜀流風語氣冷冽,以為他不信,忙急切道:“小人句句屬實。”說着手一伸從衣兜裏掏出個黃澄澄的東西遞給蜀流風,“小人只是西大街的混混,名劉大力,西大街上的人都認得我,不信您可以去查。”
蜀流風接過那錠金子,略一摸索,并未發現什麽印記,腳下略松,繼續喝問:“那個人長什麽樣子,你可有印象?”
男人回憶了片刻,才答道:“他臉上帶了鬼面,小人不知他長相,但觀其身形,不是很高大,只是中等樣子。年紀很輕,大約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他穿得像個貴公子的模樣,腰間佩戴着一塊玉,玉上好像雕着一匹馬,又好像不是馬,小人記不大清了。”
陳凝兮站在一旁聽了半天,此刻也走上前來,對着蜀流風說道:“他說的應是實話,放他走吧!”
踏在胸口的腳終于挪開了,劉大力還沒來得及長籲一口氣,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原是蜀流風一腳重重撚上他的左手,那只抓握陳凝兮的手,用內勁斷了他的手骨:“既是拿人錢財做這肮髒事的,就要想好後果,記住今天的教訓,別再有下次!”
随後,才挪開腳,不緊不慢吐出一個字:“滾!”
劉大力再顧不得別的,一骨碌起身踉跄着跑了。
蜀流風走向黑暗中的馬車,一把掀開車簾,裏頭空無一人,想必暗中接應的人,見事情敗露,已是逃走了。
陳凝兮看着昏暗中那個異常高大的身影,暗嘆自己怎會将他錯認成白芷,開口道謝:“多謝将軍出手相助!”
蜀流風并未說話,走近了拉起陳凝兮的手。陳凝兮手上一痛,輕呼出聲,便感到握在手上的力道瞬間減輕了。
袖口被掀起,露出底下的五指紅痕。
蜀流風周身的冷冽氣息愈發濃厚,低叱了一句“該死!”
随後從兜裏掏出一個藥瓶,打開,手指沾了藥,輕輕塗抹在陳凝兮的手腕上。
想起以前李晏別別扭扭地命李默拿藥給她,陳凝兮很是不自在,略掙了掙:“不麻煩将軍了,凝兮自己來!”
“別動!”蜀流風手上的動作不停,三兩下就抹好了藥。輕輕放下衣袖,才道,“抱歉,冒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凝兮的小日子總是過不長久,又有人搞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