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禪機
穿過大雄寶殿,進入東側配殿,左進第二間便是南山寺的茶堂。
步入茶堂,陳凝兮見一中年僧人盤腿坐在竹木茶幾旁,手執蒲草扇扇着手邊的爐子,爐子上的陶壺裏水聲咕咕。僧人身着青灰色僧袍,胸挂佛珠串,有種方外之人的淡然與祥和。
見到來客,弘寂大師放下扇子,于水汽氤氲中含笑看來:“阿彌陀佛,小友近來可好?”
睿王瞥了眼許久未見的老友,撩起衣擺盤腿坐在弘寂大師對面,不答反問:“你這和尚,雲游四海的,怎想起回來了?”
“知來去即明喜樂,了舍得方成恒久。雲游四海,不過為此。”弘寂大師擺上三只烏沙陶杯,丢幾粒茶葉,将燒沸了的山中水傾倒入杯,靜置片刻,倒去杯中水,再重新倒入沸水,用茶蓋拂去泡沫,蓋上茶蓋,分別将兩杯移至睿王面前,茶幾右側位。
将第三杯移至自己面前後,含笑看向陳凝兮:“女施主,請入座!”
陳凝兮道了聲謝,盤腿在茶幾右側坐下。見弘寂大師劃了劃茶蓋,嗅着茶香輕眯了一口,也捧起了陶杯,湊近鼻端。只覺一股清新淡雅的茶香撲鼻而來,令人心臺似明鏡,神清氣爽。
輕飲一口,茶香入體,回味無窮。陳凝兮覺得往日裏飲的都不算是茶了,今日在弘寂大師這裏才識茶之真味。
不知不覺,一時有些沉溺在茶香中。弘寂法師面目祥和,看了看陳凝兮的面相:“女施主大智若愚,福緣不淺。然心性過于淡泊,于情之一事,或有一二波折。”
禪言入耳,陳凝兮正在怔愣之際,又見弘寂大師轉向似笑非笑一臉揶揄的睿王:“幾日未見,小友精神勝于往日,女施主功不可沒啊。”
睿王像囫囵吞了個雞蛋,揶揄的笑僵在了臉上。陳凝兮怔愣的表情也瞬間變成了不可思議,心想果然人不可貌相,這看似方外的弘寂大師竟也會如平常人一般開起睿王的玩笑來,可這玩笑為何要扯上自己呢?
睿王噎了半晌,看着陳凝兮臉上自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豐富表情,一時有些歡喜又有些不是滋味,斜睨着弘寂大師:“你這損人的口舌倒是長進不少,女施主面前竟沒有個住持的樣子。”
“小友吃味的模樣确是貧僧第一次見。”
“你這老和尚,趕緊閉嘴吧”
兩人品着茶,一來一往鬥着嘴,毫無王爺和住持的樣子,倒像兩個孩子間的玩笑打鬧。人前纨绔人後冷酷的睿王此時的模樣甚至有點可愛,一時竟看得陳凝兮不禁笑出了聲。
這一笑出聲,睿王和弘寂大師皆朝陳凝兮看來,片刻後,開懷而笑,陳凝兮也是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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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過之後,睿王正了正色,又恢複了王爺的模樣:“說吧,你這時候回來,可是外頭有什麽情況?我可不相信你是專門為了回來見我。”
這是要談正事了。
陳凝兮飲了最後一口茶,抿了抿嘴,朝弘寂大師道謝:“大師茶藝非凡,凝兮有幸得以品嘗一二,甚是歡喜,日後若有機緣,再來讨上一杯,還望大師到時候不要吝啬。”
分別看了坐着的兩人一眼,陳凝兮緩緩站起身來:“外面春光燦爛,這寺裏的風景很是不錯,凝兮就先二位前去欣賞了。”
說完,朝茶堂外走去,喚上正在祈福求簽的春夏和奶嬷,一同賞景去了。
見陳凝兮走遠,弘寂大師放下茶杯,靜靜看着睿王,面容依然祥和,眼神中卻變得複雜。
睿王不解:“為何如此看我?”
弘寂大師仿似碰到參不透的禪機,搖了搖頭:“身是此中身,原是意外世。初次見你,我便覺奇怪,今日見你身邊的女施主,卻更是怪異。”
聽言,睿王皺了皺眉:“怪異一詞何解?你又看出了什麽?”
“人之命格,又豈是貧僧一人所能參透的?且罷,自古禍福相依,她既是與你一道,便是緣分,是福是禍自有因果。”
睿王眉頭皺得愈緊,不滿道:“老和尚,每次關鍵時刻就打禪機,有礙修行尚且不說,吊人胃口倒是真。”
“小友休要憋悶,這後一條消息定是你感興趣的。”頓了頓,才在睿王的盯視中徐徐道,“貧僧此次出行,途經我朝與西蜀國國界時,發現相鄰的我朝村鎮百姓流失頗多,且多為男丁。”
的确,這消息确實勾起了睿王的興趣。天乾皇朝以武力建國,開始的兩百年叱咤諸國,然而天下太平,久養之兵不戰則弱,又有文教的短板,近一百年皇朝已有頹敗之勢,其餘諸國便開始伺機生事,意圖搶占我朝子民和土地。
到了現任皇帝李乾,皇帝之位本就是宮變得來,名不正言不順的,其中頗多隐情知道的人屈指可數。于是李乾在位十六年,做的最多的便是排除異己,穩固皇位,至于愈加腐敗的官吏,混亂的朝堂和多艱的民生卻是不顧的。
西蜀國素有天下米糧之倉的稱號,百姓富裕,國主又都是聖明之君,勤于為民謀福祉,作為窮困的天乾邊境百姓,只要邁出一腳,改頭換面成為西蜀國子民,從此就不用再忍饑挨餓,受盡官吏欺壓,何樂而不為?
是以,邊境百姓流失是必然,只是沒想到這麽早就開始了,看來百姓是對這天乾的皇帝和百官失望透頂了。
邊境地區天高皇帝遠,官員自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眼前事情剛開始,不算嚴重,到後面紙裏包不住火早晚得呈上朝堂。
睿王作為當年宮變那屈指可數的知情人之一,既然先知道了這消息,想的自然是如何從中作梗,讓流失的百姓為自己所用,既不給西蜀國可乘之機,又能讓李乾為當年的那一箭付出代價,報那殺母弑父之仇。
看着睿王發亮的眼神,有如猛虎盯住了獵物,就差躍起捕殺了。弘寂大師輕嘆一聲:“小友切莫心急,當知萬事皆有因果,還望斟酌一二再行事。”
睿王知弘寂大師的勸告之意,但于私有父母死仇,于公這天乾皇朝的子民還受着民脂民膏的盤剝,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等待解救。這破了的天既然補不了了,那就必須得換一個。
“你一方外之人就不要管我這俗世匹夫了。”睿王撫了撫左腿,勾起嘴角,“因果輪回,我只知他既種了這因,就得承這果!”
爐子上的陶壺仍在咕咕冒着水汽,茶幾上的陶杯也只剩下了幹巴巴的泡透了的茶葉。
茶葉喝了,友也會了,該說的事兒也說了,睿王慢吞吞站起身,一瘸一拐往外走:“今日多謝大師招待,他日大師有新鮮的趣事,本王再來聆聽一二!李默?”
聽到聲響,李默閃身來到睿王身側,躬身禀告:“王爺,陳小姐去後山賞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