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坦言
南山寺的後山有一大片桃花林,陽春三月正是桃花綻放的時節,吸引了許多進寺上香的女客駐足觀賞。
睿王來到後山,入眼就是滿世界的芳菲。而這芳菲世界中,一眼便看到了那萬千桃紅中的一抹素白。
桃花或全瓣盛開的粉白,或羞怯半展的粉紅,或含苞待放的袍紅。
陳凝兮于這千變萬化的紅中着一襲白裳,素手纖纖,輕撫着花枝,臻首微微揚起,半眯着眼輕嗅這桃花香。溫暖的春風拂來,桃花起舞,飄然而落,合着飄起的裙擺,愈發襯得陳凝兮纖腰不盈而握,身姿楚楚動人,仿似落入人間的仙子,被這美景吸引而流連忘返。
鮮花美人,此人此景。睿王不由地停下了腳步,怔怔站在桃林入口處,目光随着花中美人的身姿而動,面上不自知地浮上了笑容,眼神中更是透着藏不住的喜悅和歡欣。
身旁的李默不由得多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心想多少年了也沒見主子如此開懷過。遂也不打擾,默默陪着睿王賞花賞人。
而花海中的陳凝兮正是心曠神怡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了一道灼熱的令人無法忽視的視線。待微轉了身,望向桃林入口處,便堪堪對上睿王不躲不避的視線。
陳凝兮于這春意盎然中心情愉悅,此時見睿王一襲素色長袍,站在桃林前,身姿消瘦卻挺拔,若撇去那微曲的左腿,也是一翩翩佳公子。
然翩翩佳公子的眼神太過灼熱,陳凝兮感覺心跳快了一拍,臉上熱了熱。趕忙偏頭避開了視線,再回過頭來,已是面色坦然。
頓了片刻,見睿王并沒有走進林中賞花的打算,便向睿王走來。到了近前,才淡淡笑問:“可是要回府嗎?”
看着陳凝兮微微泛紅的凝白耳垂,睿王莫名地感到心情舒暢,勾起了嘴角:“已近午時,咱們在寺裏用過齋飯再回不遲。想必你還沒有嘗過這南山寺的齋飯,和這滿林桃花一樣,也是樣能讓人惦記在心的物什。”
方才被這美景所迷,一時倒忘記了時辰。此時聽了睿王的話,陳凝兮便覺出了腹中饑餓,便跟在睿王身側,去齋堂食那據說是能叫人惦記的齋飯。
睿王所言确實非虛,南山寺的齋飯食材鮮美,雖是素食,卻入口生津,叫人回味無窮,比之京城不思歸酒樓的飯菜也毫不遜色,陳凝兮不由得多食了幾口。
待解決了口腹之欲,一行人又步行下山來,坐上馬車回睿王府。
回程的路上,陳凝兮感覺疲乏正要閉目休憩之時,卻見睿王忽然肅了面容看着自己,問道:“陳凝兮,你可知,你與我母妃有三四分相像?”
心內一驚,原來如此。怪不得元皇後看向自己的眼神那麽怪異,怪不得祖父會讓自己進睿王府尋求庇佑,也怪不得睿王對自己毫不掩飾人為的腿疾和外在的僞裝。這一切竟然都是因為自己與一個過世多年的前朝寵妃長得有幾分相像。
Advertisement
可若只是因為這一點,就杯弓蛇影,也說不通,想必自己進王府還有什麽其他緣由。
“陳老求本王庇護于你,确是因為你的容貌。”
睿王頓了下,面上神色複雜,像是有些難以啓齒,半晌才接着道:“皇兄以前與我母妃有些糾葛,陳老怕有朝一日皇兄看到你的面容,到時候于你不利。所以進本王的睿王府倒是成了最好的路,畢竟世人都知道當今聖上最寵本王,本王的人他自是不會公然為難。”
聽完睿王的一席話,陳凝兮原本愉悅的心情變得凝重起來。如此說來,祖父和睿王防着的人便是皇上李乾。可皇上如此寵愛睿王,即便是和蓮妃有什麽糾葛,那也只是皇室醜聞,何至于睿王要如此提防,談及皇上語帶鄙夷和仇恨?除非有什麽深仇大恨,難道是和十六年前宮變,蓮妃之死有關?
思及此,陳凝兮搖了搖頭,覺得應是自己想多了。直視着睿王,問了自己一直以來最想問的問題:“多謝王爺告知。想必還有諸多隐情不便為人知,凝兮也就不追問了。凝兮只想知道您為何答應祖父庇護于我?”
真是個聰明的女子!睿王眼裏閃過一絲激賞:“十六年前,陳老救了我的命。其餘的,日後時機合适了,你自然會知曉。”
所以,所謂的十六年前宮變,李乾回宮救駕,于危難時刻被當時年僅四歲的睿王擋了一箭救了一命,從此睿王腿疾纏身,李乾因愧疚感激自登基後便對睿王恩寵有加。這一切到底有幾分真,也是個迷。
斟酌片刻,陳凝兮緩緩道:“如此,便多謝王爺舍了睿王府的王妃之位來庇護于我,凝兮感激不盡。待得日後,危機解除了,王爺若是有心儀之人,自可一紙休書,你我仍歸自由身。”
陳凝兮此話說得坦然而真誠,卻見睿王皺起了眉頭,淡淡道:“此事日後再提,況我這腿疾還需你看顧。”
語畢,閉目不再開口。見此,陳凝兮也開始閉目休憩,卻不知此時的睿王正是五味雜陳的時候。
不知為何,可能是陳老的緣故,亦或是她長得像母妃,讓自己産生了親近感,自己對陳凝兮一直都提防不起來,今日更是不由自主向其坦言不為人知的內情,實在是令人費解。還有今日弘寂大師所言,日後如何,怕是難料。
車夫很是有心,怕馬車颠簸擾了睿王和陳凝兮休息,在不是很平穩的京郊道路上,愣是将馬車駛出了在京中平坦街道上的感覺。
一路緩行,馬車駛回王府已是未時末。
剛下馬車,就有一王府下人向睿王禀告:“王爺,今日未時初刻,丞相府的胡公子來府上找您,見您不在,就一直在王府候着。”
陳凝兮見睿王有客,便說身子疲乏,帶着春夏和奶嬷回了別院沐浴更衣。
而主院這邊,睿王剛走入書房,就見堂堂丞相府的公子背靠着椅背,雙腳|交叉大咧咧擱在書案上,手裏拿着本《孫子兵法》,搖頭晃腦地在看。
胡硯書毫無鸠占鵲巢的自覺,見到主人回來也不端正身姿見禮,直到睿王輕笑一聲,走上前,抽走了他手裏的書,才大笑一聲,站起身來,重重捶了下睿王的肩:“子珩!見到小生我,是否歡喜?”
睿王揉着被捶痛的肩,嗤笑道:“就你這樣,還小生?當心被胡老丞相罰抄四書五經三百遍!”
“至于嗎?你又不是那弱不禁風的姑娘家,我這一下也沒用勁啊!”
聞言,睿王不禁苦笑起來:“你當人人都是你啊?”
話說這胡硯書也是一奇葩。胡丞相老來得子,對胡硯書寄予了厚望。胡家世代單傳,書墨傳家,祖上出過數任宰輔,是清流一派的領頭者。是以胡丞相也希望胡硯書能滿腹經綸,他日奉獻朝堂,為民生福祉,所以連名字也是取得滿是書生氣。
偏偏這小子卻是根反骨,自小見到筆墨就躲,反而對舞刀弄棒很是感興趣,令他看書也專挑那些個兵法看。
五六歲時,更是膽大得不行,偷溜出府去,說是要找什麽武林高手拜師學藝,把胡老丞相氣得成天唉聲嘆氣,怎麽就生了怎麽個逆子。
後來,胡老丞相實在沒辦法了,便遂了胡硯書的願,将他送去鬼谷學藝。
十年後,胡硯書學成出谷,十六少年郎,便參加了武舉,一舉成了當年的武狀元。
此後數年,胡硯書都在軍中歷練。數月前,老丞相才上了折子求皇上調其回京,當了禁衛軍的參将。
睿王與胡硯書的交情就是從後者偷溜出府去那次結下的。彼時胡硯書一門心思拜師學藝,在街上悶頭亂轉,撞見私逃出宮找樂子的睿王,兩個小娃娃像是遇見了知己,一拍即合,逛遍了整個京城,最後各自被拎回各家。
從此兩人成了京城百姓中有名的狐朋狗友。
“哎,發什麽愣呢?小爺我久未回京,甚是想念不思歸的酒菜和天香樓的姑娘。”胡硯書砸吧着嘴,勾着睿王的肩就朝府外走,“走,陪小爺喝酒去!”